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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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鹤城到西京

返校日期渐渐临近,四散的小鸟陆续回到鹤城,回到熟悉的校园。在心思灿烂的年纪,莫岚、白术、谈其的故事自然是身边人须知的东西,只不过它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那些难以启齿的心绪早被悄悄抹去了。千曲百折,我还是和谈其走到了一起,她们是开心的,尤其是隔壁宿舍的女生古沅。她长得白白胖胖,个子在女生里面不算低。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孩,热情高傲,当然最重要的,精明机警。

听完我和谈其在一起的过程,听完谈其身边的每一个人的故事——卫宏、王垚、罗松……古沅是最激动的,她说:“清筱你真棒!成功打入雅岐富二代圈子了呀。”

但某次两个人一起逛街的时候她却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展现得无比直白,一如她精于算计的本性——“清筱我问你哦,他说他有凯迪拉克你亲自去看过没有。”

“没有。”

“那他在雅岐的房子呢?他邀请你去住过吗?”

“也没有。”

“你不怕他是骗你的吗?”

“好像有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不那么在意。”

然后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印象中后来我们两两无言,像是陌生又像是熟知的朋友,摇着步子走在街上。

彼时她问我这些的时候,我愿意相信她是关心我,毕竟是那么好的朋友。鲁迅先生说“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这种思维在我身上似乎并不成立。对于亲近的人,朋友也好,爱人也罢,我总是不愿意设防的。然而不久后,她背地里对我的诸多议论传回到耳朵,甚至于当时我告诉她的“不知道”,直接就被转述为了“没有”的时候,一股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脚底升了起来。原来所谓关心一切真假与否,不过是想确定那个来自安南的唯唯诺诺的女孩,还是一如既往不如自己罢了。

某个下午又是宿舍的小伙伴一起聚餐,在人生经历贫乏的年龄段里,我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她们满眼期待地提及话题,眼含星光听完我的叙述,追问着一个又一个她们好奇的细节,直到精疲力竭。世界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我才猛然发现,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成了那个喜欢满脸幸福跟别人分享自己感情经历的人,一如盘越的莫岚的模样。

舍友们是善良的,也是真诚的,“青筱幸福喔!”她们都说,“或许青筱你应该指导一下我们怎么找男朋友了。”尽管一开始提及这些我并不那么乐意,最终还是享受地沉浸在了别人的艳羡中,就像祥林嫂沉浸在鲁镇的祝福里一样。

我开始相信人和人冥冥之中自有感应。简单来说就是大约当你在远方怀想他的时候,他也会感受到满足。不然怎么解释第二天清早醒来,我收到的谈其给我发来的信息:“我姐刚生完孩子,元旦我们一起去西京看看她吧。”

我开心到从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把刚推开宿舍门的古沅吓了一跳:“女人,你发疯啦?”

“谈其喊我一起去西京看她姐姐,她姐姐刚生完娃。”我压制了自己的激动对古沅说。

“见家长呀!那确实该开心的。”古沅朝我甩了个机灵的眼神,“不过为什么不是爸妈呢?”

“他之前和我说过,他一家人里,就他和姐姐感情最深。”

“那这倒是比见父母有价值得多。”古沅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等我好好给你出出主意,让你一把拿下他姐姐。”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古沅身上确乎有吸引人的特质,似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围绕在她的身边。当然,后来她身边的朋友一一凋零也证实了,没有真诚做底色的人际交往始终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

从收到信息的那天起,为了相遇,我也算花光了全身的力气——似乎每一个场合都免不了想想该给他们带点什么。从超市到商场,从商场到老街。想法一个个冒出来,又一个个被否决。古沅利弊分析喋喋不休,我思绪乱窜拿不定主意。

还记得那天我买的机票是晚上七点到西京。《小王子》里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这种期待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一大早就再也睡不着了,兴冲冲坐着地铁前往红宝石蛋糕店。那是鹤城一代人的记忆,是保质期只有一天的东西,所以打算买完直接奔向机场——毕竟鹤城那么大,两个地方已经足够杀掉大半天的时间。然而才在地铁上就收到了谈其的消息:“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在地铁的加速度里,期待一下摔得稀碎,眼泪在那一分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全部写在脸上的表情引来地铁上人们诧异的目光。于当时的我是有些不好意思,而今的我则是难堪,虽然我知道为什么——对于一个足够在意的人,他的反复无常确实只会让自己手足无措。但心仍有不甘,所以一路擦眼泪一路给谈其发消息,问他为什么。谈其是不耐烦的,但招架不住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哎,你要来就来,整那么多事干什么。”收尾的一句话让一折风波结束得足够潦草,我目的达到了,却感觉什么东西永远地哽在了喉咙。

从西京机场的航站楼走出来的时候,谈其早就等在大厅了。相见的时候他比我想象中的热情,才走出来就被他一把拉近拥在怀里:“不让你来那么生气啊?”

“嗯嗯!”我努力克服摩擦力,拼命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这几天我带你好好玩玩。”说完递过来一罐饮料。我看了看,熟悉的薄铝质感,黄色的易拉罐,喝了一口,橘子汽水的味道。

“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谈其很期待地问我,我点了点头。

“冰峰,西京特产,现在外地已经买不到了。”谈其宛如一个解说员。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但我们还是赶在寂寂人定之前,去到了谈其姐姐的家里,顺利递上了我的礼物。其实一直以来,我对他的姐姐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印象——毕竟在谈其口中,她有时候是研究生,有时候是博士生;有时候是大华大学中文系毕业,有时候是鹤城财经大学毕业;有时候西京著名出版社的编辑,有时候渣打银行的高管。唯一能确定的是,谈其的这幅五官摆在一个女性的脸上是必然不会好看的。所以很自然的,我以为她也就是个外貌平平的女强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姐姐长得白净,皮肤很好,人也很温柔。也是直到现在为止,我才知道原来而她真正毕业的地方是金城大学,一所地处西北部的不那么有名的大学。而她真正工作的地方,是西京一个不那么出名的出版社。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有待去发现。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我安慰自己,真的也只能安慰自己。

第二天我们去了东府,开的谈其姐姐的车。西京是历史名城,能有多少朝代定都于此,就能留下了多少历史文物。而东府,是比西京还要古老的存在。谈其选择那里无他,我猜是因为它有举世闻名的陶塑俑。或许是在各种媒体上见得太多,除却当时一队外国人走过,谈其认真听了国内导游的发音后认真做的点评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印象。但却清楚地记得景区周围的农村,村民们会从如鬼手一般峭楞楞的树枝上摘当地特产的小柿子来卖。一个个红彤彤晶莹透亮,是像丝缎一样柔软的触感,吸一口,清凉甜糯。我很遗憾这么有特色的东西当时为什么不多问一句,直到七年后一部热剧的大播,我才知道原来它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火晶柿子。和小柿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北方的石榴,从相隔不远的云中运到景区来的。北方的冬天寒冷而干燥,干裂的风仿佛把身体里最后一滴水都榨了去。漫天黄沙中,那粉红色的汁液是胜乎甘露的存在。也因此即使很多年过去,但凡到西京,我总还是愿意再去回味当年的味道。第二天则是回坊,传说中历朝历代各色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也是西京有名的小资胜地。一条街熙熙攘攘,铺满北方的特色。谈其一反常态不抱怨地排了长长的队,买了据说是最出名的卤牛肉,他说那是他爸爸最喜欢吃的东西。

“给俺老头寄点去,下酒好使。”他说。

无论过程怎样曲折,印象中我对那次的前往西京的旅程还是给予了一个愉快的评价。在气势恢宏的陶塑俑博物馆前我给谈其拍了照片——他黑衣黑裤,一双黑鞋,双手叉着腰袋站在北方的天空下,自信阳光。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那是那时那刻我能想到最应景的东西,自然也就发了出去。

“你分手啦?”古沅微信我,那是那段时间她问我最多的问题。

“没有呀,就是单纯有感而发。”我和她说。

“哦,好吧。”她一下淡然。

或许是为了呼应开头的诸多不顺,到机场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还是出意外了。谈其错过了登机时间,而我的登机时间业已在即。两人匆匆忙忙,谈其却还要把各种东西给我带上。波折难免让人难免心烦意乱,但看着他手忙脚乱安排的样子,似乎对于未来,一切又有那么一点值得期待。

回到鹤城,一切如故。

大四的生活除了日常的导师活动、看书、写论文外并无其他。宿舍的乌市舍友经常在外打工;江城舍友找了隔壁学校的男朋友;鹤城的舍友学校没有事情也就回了家。空空的宿舍里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古沅的宿舍亦然。在那个我依然认为她是我要好朋友的时候,我们自然变成了彼此无可选择的玩伴。

一个下午,古沅约我一起去喝咖啡。我们各自点了一杯,找个靠窗的位置也就坐了下来。

“西京玩得开心吗?”古沅问我。

“嗯嗯!”我点了点头。

“他长什么样呀?”古沅伸了伸头,看向我斜起的手机。

我翻出了谈其在东府拍的照片,古沅把手机拿了过去,把照片放大开了来看,“他脚上是一双aj呀,要是是真的的话,一千多块钱呢!”古沅感叹着,顺势把手机递还了我。

不过那时候,那一直是考量一个人的时候,排除在我视野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