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诗眉如诗比须眉

陆瑶的路，是一路赶路。

但她，赶得是自我追寻与进步之路。

她的路，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无法左右一丝一毫。

比如陆瑶在此之前一直遇到的那些人。

那些长着一颗颗变形但未死亡的心脏、看起来极其寻常的人们。他们没有得到过良好的爱，也无法懂得给出良好的关注。

他们受伤，痛哭，挣扎，反抗，自责与迁怒。

最后他们很快认输，他们下跪，他们顺从，他们成为“大势”一员。

循环往复，无力逃脱，成为固定模式，代代相承，路路互融。

以前未及睁开胎眼的陆瑶，被围在那些人和“大势”里。

被踢，被踏，被刺，被踩，被扯，被撕，被泼，被嘲笑，被判断，被定义，被审判。

她惊恐，她怀疑，她伤痛，她退避，她让出自己的人生选择权，她放弃不“正常”的自己。

可她发现，那些人认定的“大势”，去里面走上一遭，却发现形似“大屎”。

她太稚嫩了，她怎么能信这些奇形怪状全未成型的“孩子”，能汇出什么真“大势”准则与真理。

她太善良了，她定义任何一个旁人高过自己，用那些人手中代代相传的屠刀来杀伐自己。

苦海相遇，善良的人后放弃，所以先受伤。

她试过了，她认清了，她离开了。

没有人会跟一帮“孩子”计较。

只会专注探寻离苦得甜的办法，让自己更好，让其他人更好，她似乎找到了一些。

她告诉别人:“不要让任何人去判断你，你要亲自长出判断自身的能力与眼目。”

你自己判断自己，让自己不要在苦海中变形，适应成苦海的一滴，再用这一滴苦水去泡别人。如此彼此伤害，人人皆苦，人人传苦，人人无法解脱。

若你那么快，改变了自身模样，长成了苦样，只能匹配到苦世界。

若你明白，哪怕你从未得过一份甜，受了这世上极多的苦与重压，你也未跪，你也未信，你也未弃，你还是按自己的直觉去亲自追寻真相，你还信甜。

那么你会发现，真相就是你自己。若在这业海苦水中泡上一遭，不管你有未变苦，你还能凭自己的智慧与毅力，长出甜来，你便可以去到甜世界。只要你还是甜的，世间就还有甜。

虽耗费时间与结果各不相同，但只要你不放弃，去追寻，便会一步步发出光亮。

“要记住，你永远宝贵，永远值得。”

她熟悉几乎每一种伤人言语，因她够低下，够招人眼口，困顿够久。因此，她说相反言语给她人听。

她曾如此，劝说秦诗眉。

秦诗眉，与许多人一样，有着普通混乱而冰冷的家庭。她那嗜赌的父亲，粗暴、无礼、乏爱、缺德、有力，稍有不顺便抽打着年幼的秦诗眉，和她那以乖顺为标准养大的懦弱母亲。

秦诗眉，在父亲嘴里，不值钱，没长处，是只会碍事拖累的贱女。母亲从无纠正父亲，只是让她忍。

因此，秦诗眉自认一无是处，低下耻贱。不论自己说甚做甚，长如何扮如何，她都视为不堪入目。

她在每一个旁人面前，都将自己趴到土地上，比尘埃还轻。

尤其是在那曾与她谈婚论嫁的男子面前。明明外人眼中，心地善良、体貌优美的女子，却在那歪瓜裂枣、拈花惹草、混账不堪的男子面前，将自己看做有罪的微草。

那日，陆瑶外出做工，以度过受困生涯。在米德大陆这片土地的大多数昏暗角落，你作为一个小民，若还想保留自己的骨架与眼睛，不作他人工具，就得让手脚好好奔忙，或能勉强度日。

陆瑶保留独自闯荡世下的权力，又饱受命运打磨，自然以许多褴褛作为代价。她到处找些低下活计去做。在一座码头，遇到了秦诗眉，那个对谁都低眉顺眼，鞠躬卑微的秦诗眉。那个不时想要跳河的秦诗眉。

二十五岁的她，拉住了十五岁的秦诗眉。秦诗眉感念她倾心待己，常与她讨论许多，包括当时折磨着她的谈婚论嫁男子。

陆瑶鼓励秦诗眉，看到自己的价值。天地广阔，你用自己眼睛去看，有许多美好之事，你有主动拣选的权力，为何只捧着那他人裹了自己苦痛胡乱塞给你的，带刺的火球，折磨自己。

很多时候，身处低下的陆瑶，也同情那些捧着火球塞给他人之人，她同情经手火球的每一个人。可她不知，要如何去帮救。

“你总要努力。”陆瑶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