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亲族纠繁耳不闲

这样安静绵软的时光，并不是陆瑶生活的全部模样。甚至有些小小沉静天地是她努力创造来的。真正的生活，如许多村民一样，平淡中夹杂着起伏。而陆瑶家的起伏又似乎多一些。

祖母经常因为三三两两，大大小小的事挑起战争。有口舌战，有手脚战。有和祖父的战争，和父亲、和母亲、和大娘的战争，和乡邻、和孙辈、和路边小孩的战争……

母亲才貌不俗又好强倔强，自不服输。父亲持孝不逆，祖父为人隐忍，因而局面无人压制。

陆瑶的耳边，时常充斥着刺耳尖酸言语，她看着眼前哭闹的女人们，和眉头紧锁又紧闭口舌的男人们，不知如何是好。

她觉得，也许女人天生比男人麻烦。因此有较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喜欢女人，即便自己是个女人，日后也不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对于家庭争斗，孩子们一开始被吓得胆战心惊，到后来已经怡然自得充耳不闻。大部分冲突被天性开阔的孩子们自然地洗刷模糊，但仍有一些场景盘踞在陆瑶心里，汇成她人生，甚或性格的一部分。

有时，祖母叫骂着冲进父母房间，将屋中物件悉数扫落地上，碎的碎坏的坏。那丁零当啷的声音，像尖锐的琴锤一样敲打着陆瑶幼弱的心室。地上那些残损破碎的瓦片，露着锋利的断缘，仿佛在割划陆瑶的心。

有时，祖母粗暴的翻捡着母亲衣箱，翻出其从母家带来的时新衣衫撕剪破坏。随后将纷纷片片的衣服碎骸，扬到母亲脸上，叫骂着：“叫你穿了狐媚。”

有时白日吵闹，邻人拿着小食远远围观，一边啧啧相叹，这位婆母真悍！

村里无多少大事，三代上下彼此通识。平日里茶余饭后，不过说说长长短短的小事。各家谁人什么性格，众人大半熟知。祖母大概还是在乎外人评价，喜好找人评理，经常哭着喊着，找族里长辈给自己评理，久而久之，那些长辈见了她多少要绕避而行。

陆瑶会感到自家被人看戏的尴尬羞愧，但小小孩童，悄悄找个地方躲起来倒也好似逃开了。每当这时，她都万分小心自己言行，家人们火大心烦，一不小心触到那些神经，她们便会成为出气所在。

屋内矛盾纷繁，少有平静。加上家族和村邻琐事相交，在那些岁月里，生计多艰，生活又多了不少动荡喧嚣。

陆瑶分不清，她们究竟谁对得多谁错得多，她一直觉得，世上没有人生来是坏人，也没有人喜欢泡在痛苦之中。站在他们的角度，她可以理解每一个人。她相信，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劫犯跑过来掐着她的脖子，幼小的她，也可以好言真心相劝，就此软化劫犯迷失的心。

可是，那些她认为的好人们，却因为种种被触发的心绪，随意做着那些不堪之举，伤害压迫着身边之人，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让大家有更多的和平与欢乐。她觉得，那些人其实也渴望这些。

她也时常记得，母亲在晚间，跟几个孩子哭诉，说祖母如何不讲道理，如何残忍粗暴对待着她。又说自己如何放心不下陆瑶姐弟，才一直忍受这般生活。

陆瑶时常跟着母亲哭肿了眼睛，伤痛着心灵。她觉得父母的痛苦，有她造成的一份。她尝咽着愧疚与感激，找寻能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甘甜的办法。

故而，她便把自己做得更好，更乖巧，更勤奋，更出色，更到位地打理着自身与家里家外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