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杜举人
洛小宁再见到都过敏时,他那一向没心没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真实的痛苦。
洛小宁猜测,那是因为他从那些食客口中,也确认了自己不是白秀夕亲生孩子这件事。
他们这一路上,好不容易把白秀夕从一团模糊的白影,渐渐剥落成一个立体生动有血有肉的形象,却在这时告诉他,那并不是你真正的娘亲,这一定是让人痛苦的。
但都过敏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平静地道:“她既然对外说我和她亲生的孩子是兄弟,为我遮风挡雨,带我千里追寻,那我心目中,她就是我娘。”
“咱们还是去找杜举人”,顿了顿,他又道。
“找他?”小宁道。
“是,即使意哥儿不是我同胞兄弟,我也还是想找到他。而他是杜举人的亲生骨肉。”
都过敏说下去:“至于杜举人,或许当年他是对我娘有所亏负,但我想无论如何,他应该是在乎自己的孩子的,至少在找到杜阿意这件事上,他应该跟我们立场一样。咱们都到这儿了,总该去见下他。”
洛小宁点点头。白秀夕和杜阿意的形象渐渐明晰,就算他们与都过敏没有血缘关系,也依然在他生命里有着重要地位。而这两人的下落,到现在依然全不知道。
来都来了,去见见杜举人,说不定他也能为搜寻提供一点帮助和线索。
于是两人登门,在那间红墙黄瓦三进院的大宅里见到了杜举人。
一路上,都过敏已经给小宁简单科普过,杜举人真名叫杜思齐,今年四十五岁,做过几年官但仕途不顺,如今称病赋闲在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一众乡邻口中,还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见到杜举人,洛小宁对他的第一印象倒还可以,白面长须,儒雅随和,可以想象,他与白秀夕的孩子一定也是个俊秀的长相。
都过敏跟他简单说明来意,说自己因撞到头失去记忆,如何去了冻脚镇,知道自己小时跟意哥儿一起长大,直到遇到人牙子不幸分散,又如何知道意哥儿曾在玉楼春做过武生,但玉楼春解散后,又没了下落。最后追踪到这里,知道您应该是意哥儿的生父,希望能帮助寻找他。
他虽然没有把自己和洛小宁的身世都和盘托出,但讲出来的,基本也是以诚相待,确是事实。而且他又不是来要钱,只是希望协寻,不由得听的人不信。
杜举人听得惊诧不已,末了,连叹三声,道:“秀夕她性子就是太倔了……若不是她当年意气用事,我们的孩儿怎么吃这样的苦啊!”
这话小宁就有点不爱听,心想,到现在还怪娘子,你咋不说是你执意娶妾进门呢。不过这点心底吐槽当然没说出来。
“话虽如此,我当年也不是没派人去寻她母子,可惜都是杳无音信。”杜举人擦了擦眼角,“意哥儿是我亲生骨肉,我做梦都想找到他,这也是上天垂怜,送了你这有情有义的小兄弟来,若我找到我儿,必重重谢你!”
“您言重了,在下找的,也是自家的兄弟,和在下自己的记忆。”
说话间,门帘一响,人还未到,洛小宁先闻见一阵香气。
随着香气,进来一位十分年轻,清纯靓丽,小腹微隆的姑娘。
小宁不由向杜举人恭喜道:“这是您家闺女吧?相貌真好,恭喜您快当外公了。”
然后她就感到,都过敏在身后猛扯了她一下,杜举人脸上,也露出尴尬神色。
杜举人干笑了两声:“这是拙荆。”
啊啊啊……洛小宁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这不能怪她啊,她还记得食客们说,顶替了白秀夕位置的女子叫做谢柔柔,那时候,她再怎么年轻,也该有十五六岁,到现在又有二十来年,跟眼前这位年纪怎么都对不上啊,难道,又换人了?
果然,杜举人笑着介绍道:“拙荆姓钟,名唤钟情,是这城里制香世家的女儿。”
洛小宁赶紧把话头接过来,缓解尴尬气氛,:“难怪,夫人熏的香这么好闻。”
“是我自个调的,安胎的香,”那钟姑娘,或者该叫杜夫人,笑了一下,带几分倨傲地跟她行了礼,突然,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盯着小宁脖子上挂的水晶瓶,吸了吸鼻子,露出一种有些微妙的神情:“姑娘带的,可是夜离草吗?”
夜离草既然是名贵香料,她会知道,也不意外,小宁忙道:“是,路上朋友送的。”
杜夫人笑起来,更显妩媚,道:“不错,你听说了吗,那夜离草的产地最近发了山崩,弄得这草更是价格直涨,千金难求。”
洛小宁心头有些担心那些采夜离草为生的姑娘,但相隔千里,此时她也做不了什么。听杜夫人这样说,只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应和几声。
杜夫人来找老爷,原是为了一出戏的事。
洛小宁都过敏听着,大概是这样:这杜夫人钟情爱听戏,但有身孕后不便总是去戏园子,杜思齐宠爱她,怕她无聊,在西院打算专门养一个小戏班,目前有了几个候选的,等明天登台献艺,才决定最后留谁。
杜举人道:“阿情乖,我这有事,明天你自个去吧,留谁不留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钟情听了,拉着举人的胳膊,撒娇道:“相公,是不是有其他人,就不要阿情了?”
杜举人苦笑,转向都过敏道:“两位不要见笑,我这夫人年轻,都是被我惯坏了。”
都过敏忙笑道:“是夫人与老爷有约在先,老爷且陪夫人去听戏,在下的事也不急在这么一天。”
“小公子通情达理,老夫谢过,”杜举人拱手道,“那请两位贵客暂且住下,等明日事毕,老夫再回来跟你们细聊”
客随主便,洛小宁两人自然应承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