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珂说是相互合作，相互照应，实际上却对陆闻声的生活照顾的无微不至。
偶尔几句寻常的吩咐，也能让陆闻声感受到她的用心。
以至于接下来几日，陆闻声的心情很好，偶尔回答不出何叔的问题挨了骂，也不沮丧。
燥热的天气一日接着一日，似乎看不到尽头。
但对秦珂来说，小日子却比之前过的得趣许多。
屋子里有冰纳凉，院子里无论日头多猛，花开争艳，浓丽芬芳。
色彩鲜艳的蝴蝶在繁花中翩翩起舞，几只长得比普通蜜蜂都要大上一些的蜜蜂忙碌采蜜。
桂树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蜂巢，小蜜蜂们受不住那日头，几乎都躲在蜂巢里，偶尔才见那么一两只在外面打转。
桂树下的水缸里，小金鱼探出脑袋，瞪着死鱼眼看着天空，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
陆闻声第一次抓到的小白缩在水缸底部，无力的翻了下尾巴。
小乌龟趴在秦珂让李虎做出来的新露台上，缩着脑袋闭目养神，似乎丝毫没有被烈日影响。
偶尔从外面进来一只蚊子，不是被宠物蜥蜴给灭了，就是进入院子后，被对人类来说微不可闻，对蚊虫来说却浓烈到脑子发蒙的薄荷气息给袭击。
晕晕乎乎打转着。
幸运的转着转着就转出去逃命了，不幸的还没等逃出去，就已经“噗”的一下掉到地上。
李虎每日都要打扫庭院三回，早中晚各一回，总能在院门口扫到一堆蚊虫。
不由感慨：“少奶奶的这些花草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别的院子种个花草只会引来蚊虫和蛇蚁，咱文成院院子里只会引来蝴蝶和不会蜇人的蜜蜂不说，还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为此，他没少跟其他院里的下人得瑟过。
看着他们大晚上被蚊虫咬的满脸都是包，曾经被欺压和蔑视的欺辱，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化解。
不仅化解了，还有些同情。
这一日，他去‘看望’了跟自己同村出来的‘小伙伴’，这么热的天气，另一房十几个人，只有五六个小厮，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儿。
大热天的，他被排挤叫去临水浇地，来回几趟后，中了暑热，早上没能起来，要不是发现的早，叫来大夫，差点就没了。
“我说你还算好的，你们主子虽然坑，但你生病还会给你找大夫，去年夏日，三房有个丫鬟，不就是因为做事得了暑热，三房夫人舍不得花钱，只给人拿湿帕子擦身，不到五日，人就没了么。”
李虎坐在床边小凳子上，坐着说话不腰疼。
李小年吸了吸鼻子，冲着李虎无力的笑笑：“我还真得感谢我家夫人，还给我找了个大夫过来。”
闻言，李虎一愣，一脸怪异的看着李小年：“我说你没毛病吧，以前你不是总抱怨你们夫人不把下人当人看么，怎么今日还真帮你们夫人说话？”
李小年不是个好性子，有点好高骛远，以前没少嘲笑过李虎跟了个不受宠的孙少爷。
话里话外秀着他的优越感。
李小年咳嗽了一会儿，看看门外，这个耳房住着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平日里就忙，现在李小年倒下了，他的工作分派给其他人，就更忙的没办法回房间休息。
此时耳房内外，除了他俩之外，没有其他人。
这才招招手，小声跟李虎说着八卦：“我是知道了一件事情，对比起来，才觉得我们夫人人好。”
一听有八卦，强壮的肌肉汉子顿时眼睛一亮，全身散发着八卦之魂：“什么事儿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可以是可以……”李小年犹豫了一会儿，“我是不小心撞见的，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李虎拍拍胸口：“你放心，我的嘴巴严实的很。”
李小年想了想，觉得李虎这人的确嘴巴严，进府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跟别人说小话。
完全忘了，在秦珂嫁进来之前，李虎跟着个不受宠的孙少爷，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一日下来都没有个歇息的时候，哪里有时间跟别人唠嗑说小秘密呢。
“前两日有一支商队经过我们镇上，你猜是什么人？”
李虎算了算时间，迟疑着指指上头：“给那位送荔枝的？”
李小年点头。
本朝皇帝，怕是一个为达目的，压根不怵流言蜚语的皇帝。
荔枝从原产地送出来，路上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荔枝刚取下来的时候，尚未成熟，一旦成熟，三日便坏。
路上总有一些提早成熟的荔枝，总不能任它坏了，这样多浪费。
于是，在今上的默许下，凡是路上有提前成熟的荔枝，就会卖给当地愿意割肉尝点新鲜的富户。
等最后能完好送到宫里的，才不足一百颗！
最后这些荔枝根据成熟的早晚问题，分成好几日送到皇帝手里。
之前还透露出，今上几次分配荔枝，那都是太后以及后宫一众受宠的嫔妃每人分上一颗。
就连皇帝自己，都没有多的。
因此，这荔枝可以说是价比黄金也一点不夸张。
皇帝都不够吃的稀罕玩意儿，就算再贵，连官籍都摸不到的富商人家，多得是人愿意买一颗新鲜新鲜。
对皇帝来说也不亏，反正不卖就只能烂在手里，自己也吃不到，不如将风险成本分摊到其他人身上。
反正又不是他强制要别人买，是那些人自己也想尝尝罢了。
有人算过，这样一来，皇帝每次吃个荔枝，有时候自己甚至不需要出一分钱，能白吃，还能赚到钱到自己的小私库里。
着实是个非常会精打细算的皇帝了。
李小年指指一个方向：“昨日，我去打水的时候，在商队那边看到三房袁少奶奶的嬷嬷了。我特意躲起来看了一会儿，那嬷嬷让小厮拿了二百贯给商队，拿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的就是荔枝！”
李虎嘶的一声：“乖乖，二百贯一颗荔枝，袁少奶奶她不是疯了吧……诶？等等！”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就是躲起来的时候没找到遮阴的地儿，被日头给生生晒到中暑的吧？”
李小年有些尴尬，瞪他一眼：“我在跟你说正事，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你说！”
李小年：“我就是想到，袁少奶奶宁愿拿二百贯买一颗荔枝，也不愿意花上十几文钱给下人找大夫看病，就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知道下人命贱，但知道是一回事儿，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那丫鬟和他不同，他的确不是因为干活中暑，但那丫鬟却是！
那丫鬟每次拿到月钱，都一分不留的给家里送去，以至于到了那时候，夫人不给找大夫，她竟然也没钱去找。
同一个房间的其他下人，不说帮忙，还一直瞒着。
等其他人知道的时候，那丫鬟已经没了……
而李小年，之所以为此耿耿于怀，是因为他曾对那小姑娘有过一些朦朦胧胧的好感，也想过，等攒到一些钱，就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可惜，等他知道的时候，佳人已逝。
“二百贯一颗，袁迎春这是发洋财了？！！”
文成院中，传来环儿的惊呼声。
李虎一脸紧张的竖着食指一个劲儿的嘘嘘嘘：“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点儿声，我跟李小年说好的，不给别人说的。”
环儿瞥他：“那你不跟我家小姐说？”
李虎无奈：“我肯定没什么事会瞒着少奶奶，这不是先碰上你，一个劲儿缠着我问么。”
整日待在这里，环儿无聊的逮着一个出去很久的人就要找八卦听。
李虎是不能进主人寝室的，但环儿去回话的时候，看在他提供了一个挺甜的瓜，进去的时候特意将房门流出一道巴掌宽的缝隙。
站在廊檐的阴影下，感受到从寝室里迎面而来的凉气，李虎舒坦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中暗自想：环儿这个人能交，有凉气，她是真的给蹭。不够都是好兄弟给的机会，谢谢了，兄弟！
好兄弟·李小年·大冤种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想到李虎，心中感动。
不生病都看不出来，只有李虎这人是真的能交。病了一晚上，大半日下来，也就李虎一人来看过他，还陪他说了好些话。
秦珂听到环儿的话，想的却不是这些。
“二百贯一颗荔枝，她哪里来的钱？”
哪里来的钱，又是要送给谁？
以袁家的家境，还没有钱到能吃二百贯一颗的荔枝的程度。
况且，为什么要偷摸着买？
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莫名的，秦珂有一种预感，一种陆家即将解体的预感。
秦珂的疑惑，在第三日有了答案。
秦二少的闺女突然上吐下泻，陷入昏迷，好些医馆坐馆大夫都被请到秦家，刘医师也包含在内。
这个消息被秦家严禁外传，但刘医师上头有主子，尤其其中还跟主子所在的陆府有关联，回来后自然要想办法传递消息汇报情况。
秦珂这才知道，有人为了讨好秦二少夫人，给人家还不会走路的小闺女吃了荔枝！
按理来说，一岁出头的小孩儿，吃一颗荔枝没问题。
但关键在于，送荔枝的人怕荔枝坏了，将其冰在冰块中。
荔枝肉冰冷刺骨是其一。
其二，那荔枝……真的坏了！
这样的荔枝入口，人小姑娘当天下午就不好了，是急症，差点就没了。
要不是乾坤堂的大夫靠谱有本事，将人命及时吊着，还有刘医师及时煮的药，喂了两回，这才将人从鬼门关里救出来。
现在还躺在床上，人虚着呢。
至于那荔枝是何人所送……
秦珂摇摇头：“这袁迎春是着了什么魔，一个劲儿往人家秦家二东家那边靠。”
靠也就靠了，自己个儿却一点儿也不靠谱，差点把人家金大.腿的小心肝给弄没了。
这不鸡飞蛋打，赔了夫人还折兵么！
李嬷嬷：“听说秦家在京都有大靠山，现在秦老爷子还掌管着秦家，那秦二少，可是秦老爷子唯一还活着的嫡孙。”
这件事情过后，随着天气慢慢转凉，院里撤了每日买冰块的开支，陆府发生了两件事情。
头等大事，是袁少夫人的事情暴露。
什么娘家哥哥，袁家家境过去都只能说是一般，现在的当家人，袁迎春的兄长不争气，家业到了他的手里，不仅不能继续开拓，就连守成都做不到。
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去给自家嫁出去的妹妹。
就算人兄长同意，嫂子也不同意呐！
那么，这钱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
和秦珂猜的差不多，她动了陆府名下商铺的钱，并且做了假账。
袁迎春不是掌管中馈之人，想要在霸道的大房眼皮子底下藏猫腻，自然是有大房的帮助。
本来一开始，是袁迎春院中开支捉襟见肘，只想着从陆府的商铺那里每月刮个十贯二十贯，对偌大的陆府来说，也就是毛毛雨。
没想到，袁迎春的胃口越来越大，后来更是为了巴结上京都的关系，脑子抽风，动了三百贯钱！
是的，不是二百贯，而是三百贯！
除了买荔枝用的，私底下还买了不少珠宝首饰去贿赂秦二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给秦二少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
本来这个事情，只要她后面一年节省一些，又有大房那边帮着打掩护，不会那么快就被人知道。
毕竟秦二少为了避免丢脸，只是私底下让府中断绝跟陆府——尤其是袁迎春的联络。
除此之外，严令这件事情外传，免得被人说秦府眼皮子浅，为了点好处，差点把亲闺女的命给折腾没了。
但是！
大房又不是袁迎春的亲娘，凭什么要事事给人擦屁.股？
自然是因为，两房狼狈为奸。
大房也在动用账面上的钱！
不过人家更严密，账面上的钱动的很少，而是偷摸着卖了老夫人私库里的古董首饰。
老夫人的私库一直都是大房在管，有时候两三年都不带亲自去看一眼，管私库的都是大房的人，根本不怕露馅。
没想到昨日，老夫人半夜惊梦，梦见了少女时期，她娘为她攒嫁妆，红着眼眶想去看看自己的私库，看看她娘亲手给她攒出来的东西。
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容易忘，她便拿着单子一一对照，而后拼命回想当年细节。
这一对照，可不就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