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论一般被称为“智慧”的美德以及与之相对的缺陷

一般而言，美德是所有事物中被奉为因卓越而显尊贵的品质，通过比较方可得见。因为如果人人在各个方面都不分高下，那么就不存在尊贵的东西了。智慧的美德通常被理解为被人称颂、珍爱并渴望自身拥有的心理能力，统称为“美好的智慧”；但是，“智慧”一词也专指不同于其他能力的某一种能力。

智慧的美德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的美德，另一种是后天形成的美德。所谓自然的美德不是指天生就有的美德，因为只有感觉才是与生俱来的。在这一点上，因为人和人之间、人和禽兽之间几乎不存在差别，所以不能将其视为美德。我所说的这种智慧是直接通过利用和凭借经验得来的智慧，而不是依靠任何方法、培养或者教导而具有的智慧。这种自然的智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想象的敏捷性（即一种思想与另一种思想之间的迅速接续）和确定目标后持之以恒。相反，想象迟缓会导致一种心理缺陷，一般称为“迟钝”或“愚笨”，有时会使用其他表示运动迟缓或移动困难的词语来表示。

人们的激情差异，即人们对同一事物爱憎方面的差异，导致出现了想象缓急方面的差异。因此，一些人的思想朝此方向发展，而另一些人的思想朝彼方向发展。长此以往，他们就会对人们想象的事物形成不同的观点。在人们接续不断的思维之中，其对所观察事物的思考只包括以下几个问题：它们的相似性在哪里？它们的差异性在哪里？它们能发挥什么作用以及如何发挥作用？在此方面，如果一个人能观察到很少有人发现的相似之处，那么就称他具有“美好的智慧”，事实上，此种情况下所指的是“美好的想象”。但是，如果一个人在观察事物时能够观察到他人很少能够发现的事物之间的差异，即区分、识别与判断事物的特征，那么就可以说他具有“良好的判断”；尤其是在谈话和办事时，识别时间、地点和人物的美德被称为“辨别力”。前者即想象，如果不借助判断，那么就不能称为“美德”；后者即判断和辨别力，无需借助想象，其本身即可称为“美德”。除了具备良好的想象力所必需的对时间、地点与人物的辨别力之外，还必须时常将他们的思想运用到实现其目标的过程之中，也就是说，要发挥它们的作用。一旦具备这种美德的人做到了这一点，那么他们就可以容易地获取大量的比喻材料，使他们在讨论中不但可以举出大量例子，并且能够使用新颖恰当的隐喻进行修饰，甚至别出心裁，令人刮目相看。但是，不能持之以恒且朝着特定目标的方向努力，只是做白日梦，就会陷入癫狂之中；就如同一些人不管是在什么样的讨论中，出现在他们思想中的任何事物都会导致他们信马由缰，不断跑题，啰啰嗦嗦，乱说一气，让人不知所云。据我的经验来看，尚没有一个恰当的名词来形容这种愚蠢的事情。有时候，经验匮乏是导致出现这种情形的原因，在此情形下，别人不以为奇的事，他们却好奇无比；有时候，导致出现这种情形的原因是谨小慎微，在此情形下，别人以为微不足道的事，他们往往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他们认为值得讨论、新奇的大事，会使他们在讨论中逐渐偏离主题。对于一首好诗，不管是史诗、戏剧诗、十四行诗、讽刺诗，抑或其他诗歌，都必须兼具想象和判断，但是前者更为重要。因为诗歌是因辞藻华丽而使人愉悦，但不应因轻佻浮夸而惹人厌恶。

优秀的史学典籍在判断方面必须非常突出，因为其卓越性就在于它的方法、真实性和所选史实是最广为人知的。想象除了修饰文辞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对于以赞美或咒骂为主题的讲演，想象占主导地位。因为演讲的目的不是陈述实情，而是通过高贵或卑劣的比较进行褒扬或者诋毁。判断所表明的只是何种条件下何种行为是值得赞扬或贬损的。

对于以劝告或请求为目的的演讲，如果讲出实情或进行掩饰最利于实现相应目的，那么最需要的就是判断或想象。

对于证明、咨议及其他所有探究真理的严谨性的论述，当认知需要通过恰当的比喻启发人们的理解时，想象将发挥重要作用，所有这一切都需要判断发挥作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使用隐喻的手法。因为这种言词明显是虚构的，再将其用在咨议或推理过程之中显然是愚蠢之举。

不管在何种讨论之中，如果判断力有明显缺陷，那么不论想象何等天马行空，整个讨论也将会被人视为缺乏智慧；但是，如果明显存在判断力，那么不论想象何等平淡无奇，整个讨论绝对不至于像前者一样（即被视为缺乏智慧）。

一个人的隐秘思想包罗万象，或神圣尊崇，或亵渎不敬，或圣洁正派，或污秽下流，或严肃庄重，或愚蠢无知，他人不应以之为耻，也不应因之而责备于人。但是，口头讨论时则不能这样，不能超出判断所要求的时间、地点和人物。解剖学家或医师可以对他们关于不洁之物的判断加以讨论或将其写入书中；因为这样做不是为了取悦人而是有益于人。但是，如果另一个人就同样的东西作天马行空甚或自娱自乐的想象，则无疑像是一个跌落到淤泥之中的人去接见尊贵的客人，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是否缺乏明辨。除此之外，在心情闲适时与故友闲谈，还可以玩单词发音和谐音词的游戏，很多时候甚至可以比一比谁的想象力更加丰富。但是，在布道和一些公开场合、在有陌生人在场或在应表达尊敬之人面前玩谐音词的游戏，皆是愚拙之举，它们的区别也只在于缺乏辨别力。因此，在缺乏智慧的地方并非是缺乏想象，而是缺乏辨别力。也就是说，可以将不具有想象的判断视为智慧，但不能将没有判断的想象视为智慧。

如果一个人运筹帷幄，对大量事物进行考量，并了解这些事物如何有助于促成他的谋划或有利于促进哪一计划，则在这种观察罕见的情况下，可以将其智慧称为“慎虑”。这一智慧需要以大量的经验和对类似事物及后果的记忆作为支撑。因为同龄人的经验差别不会太大，所以人们在这种智慧方面的差别不像在想象和判断方面的差距那样大，其差别表现为由于情况不同，人们因而有各自的打算。善于齐家和善于治国并非两种程度不同的慎虑，而是两种不同的事务；这就如同小于、等于和大于原物的画像，并非属于不同程度的艺术一样。一个普通农民考虑自己的家务事方面要比一名枢密大臣考虑另一个人的家务事方面更为慎虑。

如果你在慎虑的基础上还玩弄不公正或不诚实的伎俩，就像恐惧或贫困往往促使人们去做那些不好的勾当一样，此即狡诈的邪恶智慧，是怯懦的标志。因为豪迈之品质，就是对一切不公正或不诚实的伎俩表现出的嗤之以鼻。拉丁语中的“狡诈”译成英文为“便宜之计”，也就是采用这种手段来躲避眼前的危险和障碍，结果却适得其反，正如同通过抢劫一个人来偿还欠另外一个人的债务，这就是一种短视的狡诈办法。这种情形被称为“versutia”，源自于“versura”一词，意思是借高利贷来偿还当前的债务利息。

关于获取的智慧（我是指通过方法和教导所得的智慧）就是推理，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推理是在正确使用语言的基础上产生的学识。但是，对于推理和学识而言，我已在第五章和第六章中进行了讨论。

激情会导致这种智慧之间存在差异，而导致激情存在差异的原因，部分来自体质差异，部分来自修养差异。因为如果因大脑或内外感觉器官的性质差异而导致智慧差异，那么人们的视觉、听觉或其他感觉的差异就无异于想象和辨别力方面的差异。因此，差异源自于激情。激情本身会因人的体质结构差异而各不相同，同时也会因人的习惯和教养差异而各不相同。

最可能导致智慧产生差异的激情，主要来自于程度各异的权势、财富、知识和名誉的欲望。所有这些都可以归结为第一种欲望，即对权势的欲望。因为财富、知识和荣誉不过是权势的几种不同形式。

因此，倘若一个人对以上所述的欲望并无多少热情，而是持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那么即便他是一位不与人相争的好人，却也不可能拥有丰富的想象力或强大的判断力。因为对欲望而言，思想就如同侦察员和侦探一般，他们四处探查情况，以便发现他们所希望找到的东西。所有意识活动的稳定性和敏捷性均源自于欲望。如同没有欲望就等于“死亡”，激情不足就等于“愚钝”。对于任何事物都不甚在意、漫不经心，这就是轻率妄举和心神涣散；反之，对任何事物的激情都比别人来得更加强劲和激烈，这便是人们所说的“癫狂”。

因此，癫狂种类的繁多，无异于激情本身的种类。有时过度和过分的激情是因为身体器官的不良结构或遭到损害而导致的，有时器官受伤或不健康是因激情过度或持续时间过长而导致的。但是，这两种情形下的“癫狂”具有相同的属性。

因强烈或持久而导致疯狂行为的激情，要么是过于自负，要么是过于沮丧，其中前者通常被称为“骄傲”和“自负”。骄傲使人易怒，过分时就会导致出现癫狂的行为，此即“暴怒”或“狂怒”。因此，当报复欲过于强烈并成为一种习惯时，就会伤及器官而导致暴怒。爱慕过于强烈再加上嫉妒，也会导致暴怒。一个人在与生俱来的灵感、智慧、学识、外表及类似方面自视甚高，就会导致精神错乱和轻率妄动，再加上嫉妒就会引发暴怒。当过分笃信某一事物的真理观点，一旦其遭到他人反对，也会产生暴怒的激情。

一个人会因沮丧产生莫名的恐惧，这种癫狂通常被称为“忧郁”，它可以表现为多种不同的方式，诸如游荡于荒野墓地、笃信迷信，以及对于特定的事，有人怕它的这一方面，有人怕它的那一方面。总而言之，导致奇怪和反常行为的所有激情总称为“癫狂”。但是，一个人只要用心去做，他就能罗列出很多“癫狂”的种类来。如果过度激情被视为癫狂，那么毫无疑问，在激情自身趋向于恶时，就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各种癫狂。

例如，一群人自认为受了神启并执念于此，尽管这种愚蠢行为的后果往往不会通过其中的某个人因该激情而导致的任何特别过分的行为看出来，但是当他们聚众谋划时，这一群人的集体怒狂就表现得非常明显。因为有什么行为能比朝着我们最要好的朋友大叫、扔石头或殴打他们还癫狂的呢？但是，相比之下，这一群人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对于那些一生都需要其保护并免于伤害的人，也会大声叫嚷，甚至加以殴打或杀害。如果整个群体处于癫狂之中，那么其中的每一个成员都会是这种状态。因为当一个人身在海洋中时，虽然他听不到自己身旁的水声，但是他确信这部分海水和其他任何同等分量的海水一样，在促成海浪咆哮方面会发挥同样的作用。同理，虽然从一两个人身上难以感觉出多大的骚动不安，但是我们确信，其各自的激情是整个骚乱国家中那些煽动性喧嚣骚动的组成部分。尽管他们没有流露出癫狂情绪的任何其他迹象，但他们狂妄地声称获得神启就已是确凿的证据。如果疯人院的一个人热情地招待你，并和你清醒地谈话，临别之际，你想知道他是何人便于下次你再去拜访，然而他却告诉你他是圣父，我想，你自然无须浪费精力去寻找其他过激的行为来佐证他的癫狂。

这种关于神启的观点一般称为“秘启精神”，往往是源于幸运地发现了其他人通常所犯的错误。由于他们不知晓或不记得获得这种独特真理的过程——他们对此信以为真，尽管这些“真理”在很多情况下并非是真理——他们从此自命不凡，以为是万能的上帝青睐于他们，以超自然方式通过圣灵给了他们这一真理的启示。

除此之外，癫狂不过是过分表露出来的激情，我们可以从喝酒所产生的效果来推论出这一点，这种效果同器官紊乱产生的结果完全一致。因为对酗酒的人和癫狂的人而言，二者都会表现出一些相似的行为。有的人会怒发冲冠，有的人会爱意绵绵，有的人则会开怀大笑，这些均受他们不同激情的支配而表露出来。因为喝酒产生的效果褪去了所有掩饰，使得这些人无法看到自己激情的丑陋一面。因为我相信，当一个头脑最为清醒的人悠闲自得、心无挂碍地一人散步时，他肯定不愿向人展示自己浮夸和放浪的思想；这就是承认大部分未加限制的激情就是“癫狂”。

自古至今，世人关于癫狂的原因有两种看法。一部分人认为癫狂因激情而生，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是善恶鬼神或精灵导致的，这种鬼神或精灵能够进入人体内并缠附于人，使人的器官状态和疯子的器官状态一样，产生奇特怪异的运动。因此，前一种人被称为“疯子”，后一种人有时候被称为“幽灵附体的人”，有时候又被称为“邪气上身的人”。在今天的意大利，这种人既被称为“疯子”，又被称为“妖魔附体的人”。

某次，天气极其炎热，希腊的阿布德拉聚集了很多人一起观看悲剧《安德洛墨达》[1]。观看过程中，这些观众同时出现发烧症状——炎热的天气和悲剧的效果共同导致发生这一状况。此时，观众们只能反复念诵珀尔修斯[2]和安德洛墨达[3]的名字，其他什么也不敢做，他们的发烧和癫狂状态直到冬天才结束。当时，人们认为是悲剧引发的激情导致了这种癫狂状态。在另一个希腊城市，也曾发生过类似的癫狂事件，只不过出现癫狂的人都是少女，后来她们中的很多人自缢而死。当时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妖魔作祟。但是有一个人认为，她们之所以轻生，应该是由心灵的某种激情所导致，但她们不会置自己的名誉于不顾，因此这个人向政府当局建言，将自缢少女的衣服剥光，将尸体赤裸裸地挂起来示众。据说这样做以后便治愈了那种癫狂的状态。但是有时这些希腊人又将癫狂归因于愤怒女神欧墨尼得斯在作怪，有时还将其归因于农神息利斯或光明神费保斯以及其他神灵作怪。当时他们深信这是由于幻象造成的，并且认为幻象是无形的活物，一般将其称为“精灵”。对于这一点，罗马人和希腊人观点一致。犹太人也是如此，他们将疯子称为“先知”，或依照他们认为幽灵分善恶的观点而将“疯子”称为“幽灵附体的人”。但是犹太人中，有的人将先知和被幽灵附体的人皆称为“疯子”，有的人则将同一个人既称为“幽灵附体的人”，又称为“疯子”。对于非犹太人的异教徒而言，这种看法不足为奇，因为他们将疾病与健康、邪恶与美德以及许多自然偶性均奉为神灵而敬拜。所以，他们既会将神看作魔鬼，有时也将疟疾看作魔鬼。但是，如果犹太人持这种观点，未免显得很奇怪。因为无论是摩西还是亚伯拉罕，都未曾自称因幽灵附体而作出预言，而只说获得了来自上帝的声音的指示，或源自异象或梦境。摩西律法、道德、仪典中不存在任何教导犹太人存在任何该激情状态或幽灵附身的内容。据说上帝从摩西身上取灵并分赐于七十长老时[4]，并未将上帝自己的灵（可视为上帝的实体）进行分割。《圣经》中所说的人身上的圣灵，是指此人趋向于神性的灵。《圣经》中说的“我用智慧的灵所充满的，给亚伦作衣服”[5]，这不是说放入他们身体里的灵能作衣服，而是指他们从事该工作的灵的智慧能作衣服。与之类似，在人们的灵做出污秽举止时，通常称其为“不洁的灵”，其他的灵亦是如此，虽然这种情形也并非一直如此，但是当美德或邪恶非比寻常时，也作此称呼。在《旧约》中，其他先知也不曾自称有神灵附体或神在他们体内说话，只是说神通过声音、异象或梦对他们进行启示，“降圣灵”不是圣灵附体而是一种命令。如此一来，为什么犹太人会沉迷于幽灵附体的观点呢？除了存在于所有人身上的共同原因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即他们没有探究自然原因的好奇心，并且将幸福视为获得低级的肉体欢愉以及最能够直接产生这种欢愉的事物。他们如果发现某人心思奇异、天赋异禀或存有缺陷，除非他们同时发现了可能的原因，否则他们就难以认定这是自然属性；如果并非自然属性，那么他们就必然会将其认定为超自然属性；由此，如果不是神或魔附身，那又会是什么呢？据此，从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形：当一群人围住我们的救主时[6]，他的亲属认为他发疯了，就想把他拉住；但是文士说他被别西卜[7]附体，又说他就是靠着别西卜赶鬼的，就好像大疯子制服小疯子一样。还有人说：“他是被鬼附着，所以疯了。”[8]但是另外一些将其视为先知的人说：“这不是鬼附之人所说的话。”因此，虽然《旧约》中给耶户施膏礼的人是先知，但是却有人对耶户说：“这狂妄的人来见你有什么事呢？”[9]总之，我们明显可以看到，无论是什么人出现行为异常时，犹太人都认为这是由或善或恶的神灵附身所导致的。只有撒都该人不持这种观点。但是他们走向另一个极端，即几乎不相信存在任何神灵，这种观点非常接近彻底的无神论。因此，当他们不将这种人称为“幽灵附体的人”，而是称之为“疯子”时，或许更能激起对方的愤怒。

但是我们的救主在为人治病时，为什么将病人视为幽灵附体而不是将他们视为疯子呢？关于这个问题，我只能给那些以同样的方式指出《圣经》反对“地动说”的人一些答复。《圣经》的出现是为了向人们昭示上帝的国，并使人们从心理上做好准备去做上帝的忠顺子民，而世界及其哲学问题则供世人讨论，以锤炼其自然理性。不论是地球自转还是太阳自转导致了昼夜现象，也不论是激情还是魔鬼导致了人们的过激行为，所有这些对我们听命于和服从于全能的主而言并无二致，而这正是《圣经》的目的所在。至于我们的救主和疾病说话与和人说话无异的问题，基督的话不过是那些仅靠诵念来治病的人的常用语；不论那些念咒的人是否真的与鬼对话，他们总得假装成这种样子。耶稣不是还斥责过风吗？[10]他不是也斥责过热病吗？[11]但是，这并不说明热病就是魔鬼。据说很多魔鬼都曾向基督忏悔。其实此处无需任何其他解释，只需将其解释为是那些疯子向基督忏悔就可以了。但是，我们的救主还曾提到，污鬼离了人身，就在无水之地徘徊，寻求安歇之处，却遍寻不着；便又带了七个比自己更恶的鬼来，全都住到之前的人身里。[12]显而易见，这只是一个比喻，指一个人为摆脱情欲而做了一些努力，最后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情欲，变得比他之前还要坏上七倍。所以，我从《圣经》中找不到任何关于幽灵附体的人不是“疯子”而是别的东西的内容。

有些人的言谈还存在另外一种缺陷，也可视其为一种癫狂，即我在前文第五章中提到的——滥用词语到近乎荒谬的程度。即当人们说某话的时候，连在一起的词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有些人之所以使用其中的词语，只是因为误读了自己死记硬背的话；另外一些人则故意用佶屈聱牙的话来行骗。只有像经院哲学家那样常常谈论一些艰涩难懂的问题的人，或者讨论玄妙晦涩的哲学问题的人，才会比较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普通人极少讲废话，也正是基于这一点，那些卓越的人物才将他们视为愚夫。但是，为证明滥用词语者的话在自己心中根本毫无依据，还需要举例来说明。如果有人认为有必要，可以去找一位经院哲学家做验证，看他能否将诸如三位一体、神性、基督本质、变体、自由意志等任何一个难题翻译为任何一种能让人理解的现代语言文本；或是将其翻译成生活在拉丁语普及时代的任何人都能读懂的拉丁语文本。“第一因并非必定会因第二因的本质依附而使任何事物流入第二因，由此会有助于其发挥作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苏亚雷斯[13]《论上帝的神助、运动和护佑》第一篇第六章标题的译文。如果有人长篇大论地写出了这样的文章，难道他们不是自己发了疯或是想让别人发疯吗？尤其对于“变体”问题来说，他们在寥寥数语之后，就直接说纯洁、完满、伟大、性质、可腐性等无形物从圣餐中进入我们神圣的救主身体中。如此这般，他们难道不是要将那些“属性”“量级”“性质”等视为附在救主身上的许多幽灵吗？因为他们所说的“幽灵”一直是指无形的但却能到处移动的事物；故而将这类荒谬言辞列为一种疯癫是恰当的；除了神志清醒时，凡是在被尘世欲望中真切的想法支配时，他们就会容忍这种争论或文章。以上就是对智慧的美德及其缺陷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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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该剧为古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公元前480—前406年）创作的作品。该剧主要是讲埃塞俄比亚公主安德洛墨达为拯救整个国家而被绑在柱子上作为祭品奉献给海神，后被路过此地的珀尔修斯所搭救的故事。

[2]珀尔修斯：古希腊神话中有名的英雄，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

[3]安德洛墨达：埃塞俄比亚国王刻甫斯（仙王座）与王后卡西奥佩娅（仙后座）之女。

[4]参见《民数记》第11章第25节。

[5]参见《出埃及记》第28章第3节。

[6]参见《马可福音》第3章第21节。

[7]原本是腓尼基人的神巴力西卜，意思为“天上的主人”。但是在拉比（犹太教的宗教领袖）的文献中，别西卜这个名字已经是作为“苍蝇王”的意思在使用了，它被视为引起疾病的恶魔。

[8]参见《约翰福音》第10章第20节。

[9]参见《列王记下》第9章第11节。

[10]参见《马太福音》第8章第26节。

[11]参见《路加福音》第4章第39节。

[12]参见《马太福音》第12章第43节。

[13]此处应是指西班牙人弗朗西斯科·苏亚雷斯（1548—1617年），西班牙神学家、哲学家，被誉为是托马斯·阿奎那之后最重要的经院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