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失败者:张学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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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顽皮”

张作霖升任第二十七师师长,进驻奉天之后,张学良便随同母亲、姐姐,一同跟着父亲迁入省城;崔名耀也当上了卫队旅的书记官;张作霖便把当年自己的启蒙先生杨景镇接进省城,给儿子张学良授课。

原来,张作霖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没有钱上学,便经常到村塾的窗外偷偷地听课,塾师杨景震很受感动,就免费让他上学,并供给他纸笔和书本。这年,张作霖已经十一岁了,刚读了几个月,就赶上父亲去世,只好忍痛放弃学业,给大户人家做零工,养家糊口。但他始终念记着杨老先生的这份恩情,所以,这次便给潦倒乡关、贫居无聊的恩师找了这份差事。无奈,这位老先生也确实过于衰老,而且陈腐守旧,说话总是文绉绉的,脑后拖着一条干巴巴的小辫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张学良看见了,就叫他“老棺材瓤子”。

老先生有一件长袍,家织布的,据说是宣统皇帝登基那年做的。可张学良却认定,从那布料,那样式,那股子馊味来判断,至少应该穿了一百年。擅长恶作剧的他,弄来一些蜂蜜,又拌上一个捣碎的卫生球,然后偷偷地抹到袍子上。这样,老先生走到哪里,苍蝇便跟到哪里,嗡嗡营营,寸步不离。老先生倒是自得其乐,读起书来喜欢吟哦,也就是唱着诵读,意态悠然,十分投入,张学良便偷偷点燃一个炮仗,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老先生口水流出。

张学良在“口述历史”中,谈到了这位老先生:

他的为人顽固守旧。民国已经成立了,他仍保存他的辫子,他不但不剪,还禁止我,也不许剪。我那时心中认为是奇耻大辱。有一年,他归家度岁,我自己把辫子剪去了。等他回来,大为不悦。申斥我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说:“老师,那么你是应该留全发的,那你只留一半,岂不是毁伤了?”他说:“这是皇上的意旨。”我说:“皇上已经完蛋了,剪辫子那可是政府的号令哪!”我这位老先生怒气大发,说:“这个没有皇上的朝廷,还能会有多么长久呢?”

私塾要求每天都要背诵,可是,张学良却总是偷翻书本,老先生批评,他便顶撞说:“书是我的,为什么我不能看?”还有一次,塾师以《民主国之害甚于君主》为题,让他作文加以论述。他在文章一开头,就引述韩愈《原道》中的“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的话来加以批驳,气得塾师跑到大帅那里告状,说:“我实在教不了这个小顽皮”,忿然提出辞职。

十三岁那年,张学良还曾受教于晚清进士、担任过御史的金梁。后来,金梁对人称赞他:“汉卿年十二三,即从我学文,能作千言,下笔颇快。”

在张学良的老师中,还有一位白永贞,满洲镶白旗人,世居辽阳唐马寨蚂蜂泡村。他不仅是一个知名学者,也是一位很有气节的政治家。史料记载:他“一生嗜读,博学善书,且为人善良正直,深受乡人爱戴。‘九·一八’后,白永贞拒绝给日寇充当汉奸走狗,对已附敌的袁金铠悲愤万状地说:‘洁老(袁金铠字洁珊),吾与汝私谊甚厚,然人各有志,国土沦陷,山河破碎,吾痛不欲生,何惜一死!’1944年初,白永贞患疾不起,嘱咐家人:‘吾将走矣!死后送吾回故里,停放于宗祠,吾不甘葬于污垢之地,等国土收复后,大祭大奠。此可谓:待到驱除日寇时,家祭勿忘告乃翁。’言毕而逝”。从他对张学良的称许上,亦可知其颇有识人之见。

许多年后,张学良在一份“自述”中,对白永贞有这样一番评价:

我小时候是有点儿小聪明,也非常调皮。那时念书,我们共三个人,一个表弟,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就抓着苍蝇放在一个瓶子里,把粉笔碾成粉末,各人有不同的颜色,我是红的,你是蓝的,他是白的,苍蝇就在粉末里扑棱着,满身是颜色。搞完之后,这就是我的兵了。看谁比谁抓的多。上课时,苍蝇坏透了。我们的老师是近视眼,坐在那里看书,苍蝇飞来,就落在他书上。他说,噢,这苍蝇怎么是红的?而且这红苍蝇还扑扑地弹下不少粉末,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看见了这情景,都偷偷地笑。老师猜想一定是我们干的,后来就翻我们抽屉,把苍蝇都翻出来了。第二天就打手板。

先生是一位孝廉公,曾任过知府。我虽然曾从他受教只有一年多,可是我得益不少。他对我从未有过怒颜谴责,许我行动自由放任。关于读书做人,他时加劝诱指导。

他教了一年半,二年差不多,他就跟我父亲去说。他说:“你不要你的儿子念书了,他不是念书的料,不是一个坐屋念书的人。他要干什么,你让他干什么就好。”

我父亲是想把我造就为文人呐,那么,我父亲很听他的。

后来,这个白永贞就辞馆走开了。

白永贞在《帅府日记》中记载:“(1928年)九月五日,汉卿赠筵两席,予余贺寿,余对其言:‘汉卿,承你重师生之情,然余不重礼仪馈赠,只愿你爱国爱民。’汉卿言:‘爱国爱民是我为政之本,终生不渝;尊师重道是我为人之本,亦终生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