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河边弃婴

一年前，毕夏河刚搬回F城不久，某个晚上他在外面突感头痛难忍，只得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路上，他闭目养神于后座。中年女司机为了打发时间，打开了收音机，深夜电台的声音随即在车厢内回荡。

“前两天有位女听友小月私信我，说她跟相恋六年的男友分手了。小月说她想不明白，曾经那么相爱的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男友曾说他们就像水和鱼，离了对方就不能活。”

电台女主播的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毕夏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敌一个网上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小月感到很讽刺，她问我相不相信爱情。她说如果爱情真的存在，怎会说消失就消失？如真如她男友所说，他们的关系像水和鱼，小月说，那她一定是那条鱼，而水是她男友。鱼不能没有水，但水可以没有鱼。听众朋友，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安慰小月，又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你相信爱情的存在吗？”

女司机听得投入，自言自语道：“唉，现在这社会怎么这么多傻姑娘。一天到晚爱不爱、情不情的。爱情这东西，能当饭吃吗？要真能当饭吃，那我就信。”

毕夏河听到女司机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他好奇电台女主播会如何回答。

“我曾看到一段话，觉得很有意思。它说‘相信爱情存在，和相信爱情永恒不变，这是两回事。就像相信蛋糕好吃，和相信蛋糕永远不腐坏，是两回事。’说到蛋糕，前几天我去了一家咖啡厅，尝了他们新出的百香果蛋糕，味道并不合我意。但如果下次有新口味，我想我还是会愿意尝试，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有惊喜呢？或许对小月来说，这次的经历就像一块不合口味的蛋糕。但生活就是这样，难免遇到不如意。感谢小月分享你的故事，希望下一次，你能遇到真正适合你的那块蛋糕。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所有失恋的朋友们……”

很奇怪，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毕夏河感到头痛渐渐缓解。

他问女司机：“请问，现在播的是什么电台节目？”

“‘皂角刺的留声机’，西柚电台的。”

“皂角刺的留声机……”毕夏河口中喃喃重复。

自那晚起，他就成了这个节目的忠实听众。

“嗨，你好吗，我是皂角刺，今天你过得好吗……”

听说皂角刺是一味中药。而她的声音，成了他的头痛良药。

搬来F城这么久，毕夏河从未使用过异能，今晚为了朱新成，他再次运用了灵魂渗透术。

回到家，管家权叔大概是听到开门声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少爷，你回来了。”

毕夏河见他身上只穿件单薄的睡衣，关心道：“权叔，天这么冷，穿这么少，快回去休息。我不是说过吗，晚上不用等我，到时间你就乖乖去睡觉。”

权叔调亮了大厅的灯光：“年纪大了，也睡不了那么久。”

室内灯光突然亮起，毕夏河觉得刺眼，下意识伸手遮挡。

权叔这才注意到毕夏河的眼睛，紧张起来。

“少爷，你今晚是不是又——”说时赶紧将灯光调暗，准备去扶毕夏河。

毕夏河摆手表示无大碍，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可能又开始变浑浊了。

“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对了，权叔，有件事想麻烦你……”

一年前，毕夏河离开香港搬到这里，大家都以为他是香港人，却不知他和他的养父毕允森都在这里出生。

当年毕允森回乡祭祖，下山时在河边听到婴儿的哭声。他寻声而去，发现一个约莫三个月大的男婴，身上一丝不挂，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河里冲上来。

毕允森走近时，男婴停止了哭泣，显得安静乖巧，让人心生怜爱。但他的双瞳浑浊发白，对光线似乎毫无反应。

“可怜的孩子，”毕允森心想，孩子可能因眼疾被父母遗弃。“身上竟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男婴，男婴立刻用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毕允森望着那只粉嫩的小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从那一刻起，他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与这个男婴紧密相连。

除了眼疾，男婴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胸口有一个杏核状的红印，像是胎记。

毕允森将男婴送到派出所。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多摄像头，警方无法追踪男婴的来历，只能将其视为弃婴，发布寻亲公告。

毕允森从派出所出来后，取消了回香港的行程。他心中始终惦记着男婴的命运。

果然，没有人来认领男婴。公告期过后，男婴被送往儿童福利院，成了孤儿。毕允森毫不犹豫地申请了认领，那时他已年过四十，未曾娶妻。

“你是夏日河畔捡到的，以后就叫毕夏河吧。”他抱着男婴，望着婴儿安详的睡容，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怜爱。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为人父的喜悦。

把男婴带回家的第二天，族人来探望，见男婴双目浑浊泛白，都感到恐惧，劝毕允森将这个残疾儿退回孤儿院。更有甚者，表示若毕允森想要儿女，愿意将自家儿女过继与他。

族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毕允自然明了。为了继承他的家产，竟有人愿意将儿女过继给他，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父母都有。

从此，毕允森回乡不再与族人们联系。他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生活的世界里能够多一点善意，尽管族人的鄙视和厌弃孩子不会看见，但孩子能感受到。

毕允森请遍了香港有名的眼科医生为毕夏河看诊，但都束手无策。本以为毕夏河这辈子注定是个瞎子，然而在他十岁那年，香港遭遇百年一遇的天文大潮，连降三天暴雨，毕夏河也高烧三天。

后来雨停了，烧也退了，毕夏河醒来时，原本浑浊泛白的瞳孔变得清澈乌亮，失明的双眼竟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

同样神奇的是，毕夏河胸口的杏核状红印幻化成眼睛的图案，直视那图案的人会感到头晕目眩，令人称奇。

毕府的下人开始私下议论小少爷是人是妖，管家权叔听到后，当场呵斥并阻止了这些议论。但就连权叔自己，也对小少爷的神奇变化感到疑惑。

毕允森看在眼里。一天，他把权叔叫到书房，吩咐他以毕家父子回乡居住为由，给下人们分发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将他们遣散。

权叔唯唯答应。他当然明白毕允森遣散下人，是为了保护小少爷。

毕允森看出权叔的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良久才开口：“我明白你心里有疑惑，我也一样有许多不解。但世界之大，很多问题不是人类能解答的。不管是人是怪是妖是兽，总归是上帝的孩子。你我只需记住，他既然来到了我们身边，就是我们的家人，这就够了。”

权叔重重点头：“老爷，你放心，我记住了。”

当天，权叔便将下人们遣退，从此一心照顾小少爷，不再多议小少爷的身体变化。

毕夏河自幼天赋异禀，聪明过人，能高度感知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心智比同龄人更成熟。重见光明后，他的学习更是突飞猛进，中学一年级已自学完大学预科课程。学校允许像他这样的天才学生跳级，提前完成中学教育直接升读大学，但毕允森只希望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样，走寻常路，做寻常事，健康快乐地成长。

毕夏河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毕允森从不刻意隐瞒什么，父子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他比同龄孩子更懂得孝顺和感恩，知道除了一副皮囊和神秘异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养父赐予的。

可惜他的养父只能活到古稀之年，不能长命百岁多陪伴他几年。

毕允森在生时，每隔两年都会回乡祭祖，毕夏河也每每随同返乡。虽都只是短暂停留，但在毕夏河心中，对于养父和自己的故土，总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去年毕允森病故，他遵照养父遗愿，将其骨灰带回乡安葬。同时，他也做了个决定，此后将定居故土，住在养父留给他的大宅，终生陪伴养父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