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负责让爸妈满意,你负责做自己
高远和任真在奶茶店门口告别,任真上车往家的方向骑去,高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明姐从店里走了出来,对高远说:“这个女生很可爱哦。”
高远冲明姐笑了笑,没回答。明姐接着说:“有空常带她来。”
高远沉默片刻,问道:“明姐,见到我,你会不自在吗?会让你想起我哥吗?”
明姐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会,你们俩长得太像了……那件事之后,我也想过再也不要见你和你爸妈了。但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发现,比起想起他时的难过,我更害怕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今天能见到你,对我来说也是种安慰。”
高远眼圈泛红,抿着嘴点点头:“那我以后常来。”
高远对明姐挥挥手,跨上了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往医院方向骑去。
深夜,他独自骑着车来到了医院大门附近。
医院门口的路口是宽阔的斑马线,红灯静悄悄地亮着。医院里,门诊楼里的灯灭了一半,仅有高处住院部的灯还亮着。高远单脚踩地撑住自行车,有些出神地看着医院门口,眼前闪现出过去的一幕。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下午,医院下班时间,门口熙熙攘攘。高远前往医院给父亲送饭,他踩着自行等在十字路口。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帅气男医生满面笑容走向高远:“你怎么来了!”
高远假装不情愿道:“妈让我来的呗!我才不想来,她非得让我给爸送饭。偏心。”
高峰开玩笑似的打了高远胸口一拳,接过高远递给他的饭盒:“我拿给他吧。”
高远开玩笑道:“话说,你这么快就满足了咱爸妈对理想儿子的期望,这感觉怎么描述呢……搞得我有点儿不知所措。我准备毕业后去西南徒步旅行,大儿子出人头地,小儿子可以放心地流浪四方了!”
“臭小子,妈不让干什么,你偏要干。”
高远笑道:“那可不?家里有你这么个撑门面的就够了!”
“想去就去吧。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我负责让爸妈满意,你负责做自己。你想干什么哥都支持你。不过徒步太危险,等你高中毕业,我申请休个假,陪你一起出去骑行怎么样?”
高远兴奋地问:“真的!?”
高峰宠溺地点点头。
高远伸出拳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兄弟俩的拳头,轻轻地碰在一起。
高峰拎起饭盒往医院走去。
高远收回思绪。深夜的医院门口,空荡荡的斑马线上,红灯转为绿灯,但一个人都没有。他看着自己和哥哥曾经站立的地方,眼眶通红,泪流了出来。他用手迅速抹去了眼泪,掉转车头,像是要告别一段痛苦的经历般,奋力向前蹬去。
第二天一早,贾坤和贾父并排坐在候车大厅内,贾坤穿着校服,贾父旁边放着行李。
“一会儿就检票了,你不用送我了,赶紧回学校上课吧。”
贾坤看了看时间,道:“来都来了,不差这几分钟。”
贾父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说:“在学校好好学,不懂的就去问老师。有事就去找那个郝老师。我和他交代了,让他对你该批评就批评,该打就打。”
贾坤吓了一跳:“他答应了?”
“没有。黄荆棍下出好人,严格点儿总没错。”
贾坤无奈地说:“爸,现在早不兴那一套了。”
两人再次尴尬地沉默起来。
没多久,广播声响起:“旅客朋友们,你们好,由虹安西开往深南市的K835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了……”
贾父拿起行李起身,看着儿子却不知还应该嘱咐些什么。贾坤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我回去上课了。你路上小心点儿,和妈说让她注意身体,别总想着省钱。”
贾坤刚准备离开,贾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肩上的包。贾坤看着这个表皮磨损得掉皮的背包,还有父亲被晒得黝黑的后脖颈和手臂,不由得鼻头一酸,赶忙把视线投向别处。
贾父在包里面一通翻找,终于拿出一个小塑料盒,是一小盒被压扁的糯米圆子:“你妈专门给你做的,念叨了好久,说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一定要我带过来,结果昨天我忘记拿出来了。放了这么久,肯定都闷坏了……”
贾坤感动不已,他拿过盒子,打开包了两三层的保鲜膜,从里面取出半个被压散的圆子,咬了一口。
“一点儿都没坏,好吃,还是那个味道。”他低着头,掩饰自己已经红了的眼眶。
贾父看着他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爸妈没什么出息,就盼着你能有点儿作为……别的也没啥嘱咐你的,有事给我们打电话,缺钱跟我说。”
贾父说罢,重新背起行李包,在贾坤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检票口。贾坤看着父亲的背影没入检票口的人群中,眼泪掉了下来。
贾坤穿着校服回到学校,破天荒地来到办公室。
“报告!”
李亚玲和其他老师纷纷注目,交头接耳。
“不会还要退学吧?”
“看着不像啊。”
郝楠看见贾坤,毫不意外,露出笑容道:“挺早啊!”
贾坤递上手里的作业本:“郝老师,这是补交的最近几天的作业。”
李亚玲疑惑地看了一眼贾坤,问:“是回家挨打了吧?”
物理老师表示怀疑:“这觉悟,看着不像是家长打出来的。”
贾坤没搭话,正准备离开,郝楠叫住他:“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贾坤回过头,只见郝楠从抽屉里拿出长长一条卷轴状的东西,贾坤有点儿疑惑。
郝楠说:“打开看看!”
贾坤展开卷轴,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地图,上面画着几个五角星标记和连线。
“我问了艾琳她以后工作的地方,就是这个五角星标记的地方。还有这个,是从火车站到她住的地方的路线。好好努力,等明年高考结束后,你就能踏着这条路线,堂堂正正地去见心心念念的人了。”
贾坤瞬间红了眼眶,眼里充盈着泪水:“谢谢你……郝老师。”贾坤给郝楠鞠了个躬。
“去吧,加油!”郝楠鼓励道。
李亚玲和几个老师惊得说不出话来,郝楠则面露欣慰。
白洁正好从外面走进来,见郝楠一脸得意,打趣道:“什么好事这么高兴?涨工资了?”
郝楠看着她笑:“贾坤回来了。”
白洁打趣说:“是吗?我还以为是你的初恋情人回来了呢。”
郝楠听完,笑得更开心了。
贾坤拿着地图走回F14班教室,班里立刻传来欢呼声。
“帅啊!”
“迪士尼勇士!”
“你这荡气回肠的青春故事,可以说一辈子了。”
贾坤不好意思地走向座位:“昨天谢谢大家,替我完成了心愿!从今天开始,我会洗心革面,和大家一起努力的!”
众人鼓掌。
这时,王放穿了件皮衣,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见教室里的气氛如此热烈,愣了愣,道:“这么欢迎我?太隆重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众人看见王放这么热的天气穿了件皮衣,感到不能理解:你的衣服太夸张了吧!
王放:你们懂什么!
他走到贾坤身旁,一把搂住他,撩开自己的皮衣:“坤儿,看看哥们这皮衣,不错吧?帅吗?”
贾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王放接着吹嘘:“这批货,我赚了一大笔!怎么样,好不好看?明天给你整一件。”
“我不用。你自己开心就好。”贾坤说着挣脱开王放的手臂。
“咋的了?还生气呢?前天晚上我正忙着上货,实在没时间陪你。咋的?和你艾琳姐姐闹不愉快了?我跟你说,那全都不是事,是事也就一阵,尤其是这男女之间!现在保准好了吧?”
贾坤叹了一口气,坐到座位上,开始低头看书,没理他。
王放抱怨道:“咋还小心眼上了呢!”说完也不再理他了,转而向刘锵锵展示自己的皮衣,“看看,哥帅吗?要不要整一件?”
郝楠踏着铃声走进教室,指着第一排一个空位:“贾坤,来,往前面坐。”
王放不屑地看了郝楠一眼,心道:“想得美!”
没想到,贾坤顺从地起身了。王放抓住贾坤的胳膊:“真要去?”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贾坤。贾坤躲开了王放的眼神,抱上书,向前排走去。
王放不解道:“我才走一天,这就投敌了?”
贾坤在第一排坐下。教室后面的“学渣娱乐区”,空出了一个位子,王放有些愤怒地看向郝楠:“凭什么把贾坤调走?!”
郝楠看着王放:“因为要给有学习意愿的同学,创造好的学习环境。好了,大家翻到练习册第七十九页。”
教室里传来沙沙的翻书声,王放不爽地瞪着郝楠。
郝楠正讲着题,看到王放桌子上空空的,问:“王放,你的书呢?”
王放没有理会他。
郝楠走到最后一排,弯腰看了一眼王放的抽屉,里面也是空的。郝楠说:“什么都不带,逛菜市场来了?”
王放跷着二郎腿道:“不是逛菜市场,是逛动物园。”
郝楠气不打一处来:“先把你这身皮脱了!人来学校不带书包,也不穿校服,一天天都学了些什么?”
王放脱了皮衣,浑不吝地指着自己的脑袋:“都在这儿呢。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对不?”
全班哄笑。郝楠吼了一声:“少给我哗众取宠!”
坐在前面的刘锵锵赶紧扯了张本子纸放到他桌上,又放了一支笔。王放拿起笔看着郝楠:“你去照顾前排的好学生呗。”
郝楠气得揉了揉太阳穴,不再理他,回到讲台上继续讲题。
郝楠在黑板上写板书,大家都在埋头画图,忽然教室里传来“咚咚”的响声,郝楠转过身,看见王放在座位下拍着篮球。
“你没完了吗?”郝楠走至后排,将篮球没收。
王放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郝楠:“你还给我!”
“表现好了自然会还给你。”郝楠将球扔到讲台下面。
下课铃打响,郝楠拿起王放的篮球就走。王放跟在他身后怒吼着:“把球还我!我警告你,这是限量版,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吹吧,接着吹!你老实点儿,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它……”郝楠说着,做了一个往楼下投掷的动作。王放气得咬牙切齿。
郝楠抱着篮球离开,王放对着他的背影打了一通乱拳发泄:“你给我等着!”
此时贾坤走过王放身边,王放勾着他的肩膀示好:“一起走,晚上去你家开黑啊。”
贾坤低着头,不置可否,只说:“你老这样通宵不回去,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管不着。再说,你也一个人,我正好陪你。这可是上分的绝好机会。说定了啊!”贾坤正犹豫着,郝楠突然又折返回来,当着王放的面问贾坤:“对了,坤儿,晚上来参加补课吧?你现在基础还比较薄弱,有人带着复习,效率会比较高。待会儿放学后留下,我给你管饭。”
贾坤站在王放和郝楠中间左右为难。
王放一脸不甘:“这你也需要犹豫?”
贾坤咬咬牙,做出了选择:“好,我参加。”
郝楠赞赏地拍了拍贾坤的肩膀。
郝楠离开后,王放一脸失望道:“你是被他要挟了吗?还是你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一天不见,我怎么感觉我有点儿不认识你了?”
“王放……我就是想好好学习……”
“去吧。当老师的跟屁虫、乖宝宝去吧!”王放说完,转身走了。
刘锵锵急忙跟上王放:“哥,还有两节课呢。”
王放怒气冲冲道:“还上什么上!老子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儿!走,开黑。”
刘锵锵只好也背上书包,拿着皮衣,跟着王放离开。
教室里,任真注意到高远的座位一直空着,他又没有来上课。
任真走到体育器材室门口,里面隐隐传来古典音乐声。她推门进去,看见高远躺在垫子上,拿了一本书盖着自己的脸,还听着以前她听过的那一首古典乐,旁边是空的CD盒,上面写着“海顿弦乐四重奏”。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来上课吗?怎么干脆连教室都不去了?”
“没什么,不想去。”
“晚上补习,你来吗?”
“不来。”
“贾坤都要来参加。”
“他来我就得来吗?补来补去有什么意义?考得上考不上又能怎样?”
任真无语。沉默片刻后,任真问他:“我一直很好奇,你脑子里的消极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什么考哪儿都无所谓,有什么意义,考得好能怎样,考得差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但你也不用明明听得懂课也不去听,明明会做题却交白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远看向任真,颇有深意地问她:“这世上有一百种价值观,任真同学,跟你不一样的,你就非得剿灭不可吗?”
任真愣了。高远接着说:“有人觉得活着乐趣无穷,有人觉得人生本无意义;有人认为生命在于运动,有人认为生命在于静止。我就是后者,觉得人生就像是布朗运动,是无序的,随机的,所以就想躺着,不想跟你们一样拼那点儿分数,有问题吗?”
任真摁了一下CD机,切换成了一首欢快的古典乐。音乐的前奏响起,她缓缓说道:“没问题。但是,有时候换一种不同的方式也未尝不可。”
她坐下来,也躺在垫子上:“高远同学,如果你闭上眼睛,想一件最让你开心的事,你会想到什么?”
高远闭上眼睛,反问:“你会想到什么?”
“嘘……”任真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听着悠扬的音乐在耳边流淌,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他们脸上。片刻后,任真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听说西华校区里有个大湖,里面养了好多鱼,我想到鱼跳出水面,然后我抓了一条大的做烤鱼,好香好香……哈哈哈哈!”高远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露出无奈的笑容。
“你呢?想到什么了?”
高远重新闭上眼睛:“我想到……小时候游乐场里的旋转飞机……”
任真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很开心吗?”
高远没再说话,一直闭着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流下,他抬手挡住眼睛,没有让任真看到。
夜晚,校园静悄悄的,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F14班教室亮着灯。
经历了食堂事件,及帮助贾坤与艾琳告别,F14班的班级凝聚力明显增强。郝楠的补习课,人来得越来越多了,教室里几乎坐满了,贾坤也在其中,只有王放、刘锵锵、高远等几个座位还空着。
郝楠将一摞新卷子发给第一排的罗非,罗非传了下去。
“今天做卷子之前,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个我的独家经验。”
众人闻言,抬起头来。郝楠从讲台上拿起一张白纸:“很多同学平时基础不错,但一考试就特别容易出错。其实有一个原因,一直被你们忽视了。这个原因就摆在你们面前。”
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郝楠放下白纸,走向前排贾坤的座位,拿起他的草稿本,上面画得乱七八糟。他又拿起另外几个同学的,也都是混乱无序的。
他将草稿本展示给学生看:“草稿纸上的内容是思维的体现,是逻辑的整理。如果你的草稿纸,公式套用整齐,逻辑清晰,你的答题思路就相对缜密。出题老师是很聪明,很狡猾的,就是喜欢在易错处出题,布置隐蔽的陷阱,在学生吃不准的地方出题。所以,越是细节,越不能忽视。”
同学们各自低头检查自己的草稿纸。郝楠走回讲台,将那张白纸对折又对折,然后重新打开,折痕分出了四个不同的区域。他说:“考试时,每个人拥有的草稿纸是有限的,就像你们的大脑不同区域拥有不同功能一样,要利用和规划好它,建立有序的思维,这样也利于做好复查。现在,用这种方法,试一试吧!”
同学们有的撕掉了本子上乱糟糟的几页,有的拿出新的白纸,他们都开始尝试用郝楠的方法打草稿。
晚上补课结束,任真来到饺子店里时,有位年轻的医生在等着打包带走。任妈端出饺子倒到外卖盒中,拿笔在包装上标记着口味,看见任真,问道:“今天怎么又这么晚?”
“补课。”
“还是那个姓郝的老师?不收钱吗?”
任真点点头,放下书包来帮忙。任妈狐疑地说道:“奇怪。”
任妈将打好包的饺子递给年轻医生:“哎,这份芹菜牛肉的是给高主任的,我在盒子上面写了字的。”
“好的,谢谢。”
等年轻医生走掉,任妈转头看向任真说:“高主任的儿子,就是你们班那个叫高远的男生,他还好吗?”
任真不解:“有什么不好的?你问得好奇怪。”
任妈压低声音说:“哎呀,刚才我听来吃饺子的几个医生说,高主任家以前有个特别优秀的大儿子,是西华医学院的高才生,前途光明,一年前的暑假回来,在他爸的医院实习,没想到出了意外,去世了。那不就是高远的哥哥吗?”
任真震惊极了。任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家里出了这种事,当父母的太难过了!要是换作我,肯定受不了的。你可一定得给我平平安安的……”
夜晚的商业街,四处华灯闪耀。高远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他停下脚步,神色茫然地等着绿灯。很快,耳边响起格外清晰的过街提示音:嘟嘟嘟……高远回神,前方指示灯上,绿色的行人信号不停地闪烁着。
对面的行人一个个走上斑马线,高远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他的眼神中透着痛苦,耳边“嘟嘟嘟”的催促声不断地放大,放大……
一年前,正是下班时间,十七岁的高远苦着脸等在十字路口,人流、车流从他身边经过,他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饭盒。
高峰从医院下班正往家走,迎面看见弟弟,笑着走过马路,拍了拍高远:“去哪儿呀?放了学不回家!”
“妈让我去医院给爸送饭。”
高峰不解:“他平时不是吃食堂吗?”
高远苦笑道:“你也可以吃食堂啊!天天让我给你俩送送送,就是想让我多跑几趟医院。爸妈的心思你还不知道?怕我心野了,天天跑去看飞机,老想让我多去医院受点儿熏陶,指望着我以后也能报个医学专业。”
“你就这么不想当医生吗?”
“不是,一个家三个医生已经够多了!又不少我一个!我就不能自由自在一点儿?”
高峰取下他车把上的饭盒,宠溺地笑了笑:“好好好,你自由自在,我帮你送,行了吧?”
高远脸上乐开了花,拍拍哥哥的肩膀:“谢啦,高医生!那这盒饭就托付给你了,我先走啦!”
高远掉转车头就要跨上去,高峰在他身后叮嘱道:“抓紧点儿学习!高考过后有的是时间玩。”
“知道啦!”高远哼着歌往回骑,还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声,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
“天哪!撞人啦!”
“赶紧打120!”走在街上的人纷纷看过去。高远也停下车子,回过头。
只见就在他和高峰告别的不远处,一辆大货车倾斜着翻倒了,路面上是深色的紧急刹车痕迹,大货车车轮边围着几个行人。旁边几米远的地方,刚刚被高峰接过的饭盒正倒扣在柏油路上,饭菜撒得到处都是。
高远的脑袋“轰”地一响,大喊一声:“哥!”
他赶紧扔下自行车,慌慌张张往路口跑去。
红色信号灯转绿,响起了“嘟嘟嘟”的过街提示音。斑马线上的行人一边走,一边往事故现场张望。
向现场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高远喘着气,扒开人群。看到眼前的景象,他脑子一片空白,无措地僵立在原地。
身体被往前挤的人碰撞着,高远却没有知觉。
周围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他仿佛同整个世界隔离了,只有清晰的“嘟嘟嘟”声不断放大,刺耳地回旋在耳边。高远无比痛苦,不得不用双手捂着耳朵……
夜深了,高远回到家,客厅传来轻柔的古典乐声,和缓的旋律如溪水潺潺流淌着,高妈披着薄毯蜷缩在沙发上,失神地看着前方。
又是新一天的早晨,青云中学校门口,学生们踏着晨光走进校园。
F14班教室内,大部分人都到了。此时正是早读时间,同学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复习,只有几个男生在后面玩闹。
王放和高远还没来学校。任真往后瞥了一眼,发现高远的座位还空着,她不禁有些担忧。
昨晚从母亲那里得知高远哥哥去世的事后,任真心中一直不能平静。她出了教室门,四下看了看,没有高远的身影,便又向体育器材室走去,没想到和高远撞了个满怀。
“一大早上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没来。”
“没来又怎么样?专门找我?”
任真掩饰般地挠了挠头:“没……没什么……我就是以为你在器材室……想……想去问问你平时听的那张CD叫什么名字……”
高远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回答:“《海顿弦乐四重奏》。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高远转身准备走,任真却还站在原地。
“还不回教室?”
“嗯……高远……”
“什么?”
“我想说,如果……如果……你需要个朋友跟你聊聊天,或者有什么事憋在心里,需要跟人讲,你可以找我……”
高远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笑了笑:“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任真听了,心中感动,眼圈不禁有些发红,担忧地望着他。
高远接着说:“而且……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非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有时候,不说出来,假装一切都很好,其实对我更好一些。”
任真点点头。高远看着她笑了,歪了歪头示意:“走,回教室吧。”
两个人前后脚进门,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前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任真吓了一跳。只见王放痞里痞气地拿着根油条,一边啃一边走进教室。他来到贾坤桌旁,将油条在他眼前晃了晃:“喂……”
贾坤没理他,转身把笔记本递给赵晓晓:“晓晓,你帮我看看这道题,不知道我昨天抄错没有。”
王放截住本子:“我帮你看看呗!”
赵晓晓从王放手里夺走本子:“你又没来补习,什么也不知道。”
王放冷笑:“补习?我看你们都该补补脑子。一个痞子的话都敢信?还全年级前三,全班上一本呢,吹牛不用交税!”
贾坤一脸真诚地说:“不是啊,郝老师真的讲得很好,教了我们很多好的学习方法。”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王放却火冒三丈:“一点儿小花招就耍得你们服服帖帖!”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一屁股坐下,伸出脚在课桌底下钩了几下,没碰到篮球,低头一看,球不见了。王放噌地一下站起来:“我的球呢!”
刘锵锵提醒他:“放哥,你忘啦?球在班主任那儿呢……”
王放这才想起来,球被郝楠收了。他愤恨地说道:“我跟那个姓郝的浑蛋势不两立!”
王放抬起手,以投篮的姿势把剩下的半截油条扔进了卫生角的垃圾桶中:“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
上课铃声响起。郝楠踩着铃声走上讲台:“翻到教材第八十五页,今天我们复习数列。”
众人纷纷找书或翻书。讲台上的粉笔盒中,一支白色的粉笔被抽了出来放在最上面,郝楠顺势拿起那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着。王放贼眉鼠眼地注视着讲台上的动静。
粉笔与黑板摩擦出声响,第一笔郝楠划拉了两下都没写上,只听见砰的一声,粉笔突然在他手中炸开了。郝楠吓了一跳。王放没憋住,笑出了声。
郝楠低头看了看粉笔,只见一个擦炮的遗体残留在凿空的粉笔中。他看了看后排的王放,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王放,站起来!”
王放起身:“不是我……”
“不是你,你笑什么?”
“这个学校还有没有人权了?学生连笑都不能笑了吗?”
郝楠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息怒火,准备拿黑板擦擦掉黑板上的划痕。他在讲桌上找了一圈,却找不到它。
“值日生是谁?”
吴凯默默地举起了手。夏凡看了王放一眼,举手说:“是王放他们擦的黑板。”
郝楠无语地看着王放:“你幼稚不幼稚?除了放个擦炮,藏个黑板擦,你还会干点儿什么?搞这些小把戏,有意思吗?”
王放不置可否,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
郝楠懒得理他,转头使劲将黑板一拉,谁知上半块黑板竟“哐当”一声直接掉了下来。郝楠吓得后退一步。
王放捂着肚子笑:“哎哟,怎么还被一个小把戏吓成这样!”
众人都有些担忧地看着郝楠。
郝楠走下讲台,王放满脸不屑地站起身来,死皮赖脸地伸着脖子,把头往郝楠手边凑:“来呀,打这里,打呀!你不就是个只会打人的痞子吗?”
郝楠看着他:“我不会打你的。但你如果不想学,可以出去,不用非得待在教室里。”
其他同学也都不满地看着王放。
“看什么看!是他先惹我的!”
罗非不客气地说道:“你影响到大家学习了。”
其他人也纷纷替郝楠抱不平。
“就是,搞什么嘛!自己不学就搞得鸡犬不宁。”
“浪费我们的时间。”
“出去吧!你不学,别人还要学呢!”
……
前后左右的同学群起攻之,王放听着他们对自己的讨伐,红了耳朵,撂下一句“谁愿意在这儿待着!”便愤愤地走出教室。
无处可去的王放独自坐在操场的大台阶上,越想越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内,自己的好兄弟就都向郝楠投了诚。
课间时分,贾坤买了瓶可乐,走向操场边。他将可乐递到王放手里:“兄弟,放哥,你听我两句劝。何必跟老师过不去呢!而且你那些行为……不是我说,也确实是……”
王放瞪着他:“你是被那骗子洗脑了吧!”
王放拧开盖子喝了起来,贾坤接着说:“咱们现在都高四了,你看我,成绩那么差,我都想好好拼一年。对,咱们是复读班,别人都觉得咱们没什么希望,但你就心甘情愿被人看不起吗?”
“谁看不起你了?这和我说的是两码事。”
“反正不管怎么说,明年咱都得面对高考是不是?而且说真的,郝老师还挺好的,虽然刚开始是有点儿不靠谱,但我看他也在努力,是真想好好地教咱们……”
王放看着贾坤:“他想教,我还不想学呢!哎,我说你,这是替郝楠当说客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你是什么意思?是想与我为敌吗!”
“我没这个意思。”说完这句,贾坤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了。
夜晚的如意啤酒屋,郝楠将喝完的啤酒杯“哐当”一声放在桌上。红毛给他满上酒,拿起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两个人都仰起头“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郝楠抹了抹嘴,眼神迷离打量了红毛一番:“红毛啊,我看你这样子,上学那会儿也没少跟老师对着干吧?”
红毛一脸无辜:“那不会!我那会儿还是很尊敬老师的,顶多就是不做作业,考试作个弊什么的。”
郝楠无语:“真够尊敬的。”
“没办法啊,上课不听,啥也不懂,可不就只能抄了吗?”
郝楠长叹一声,直接拿起啤酒瓶就吹起来。
红毛看他郁郁寡欢,问道:“怎么,有小子针对你了?”
郝楠没说话,一口气将一瓶酒干完。
“有些小孩蔫儿坏蔫儿坏的,搞起事来不知轻重,我看就是欠收拾!楠哥,要不要找两个兄弟去教训一下?”
两个小弟闻言,赶紧凑过来。
郝楠放下酒瓶,瞪了红毛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街上混的?这是学生,不是小混混,靠暴力不行的。”
红毛不解:“不靠暴力,那靠啥? ”
旁边一个小弟探头道:“当然是爱啦!”
红毛抱着双臂,做出一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神情。这时郝楠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有点儿意外,是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打来的。对方在电话里邀请他参加在虹安的同学聚会。
第二天中午,郝楠走进一个餐厅。大堂里非常安静,没什么顾客,只有几个服务员正在铺桌布。郝楠穿过大堂一直往里走,安静的走廊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他来到指定的包间,推开门的一瞬,巨大的喧嚣声传了出来。整整两张桌,坐满了男男女女。有人在交杯换盏,有人在聊天大笑。
郝楠有点儿紧张。主位上五十多岁的徐老师一眼看见郝楠,有点儿惊喜:“郝楠?”
紧接着,徐老师边上的一个大肚男也看见了他,叫道:“郝楠来了!”众同学纷纷转过头。
“终于来了!刚才徐老师还说你呢,想见你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啊!”大肚男给郝楠让座,郝楠拘谨地在徐老师身边坐下。
“自从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了吧!你怎么还是当年那样,一点儿没变!”大肚男拍拍自己的肚子,“你看看我这肚子,自从毕业以后,一年一个腰围!”
一个艳妆女人说:“郝楠能跟你一样吗?人家可是人民教师,跟咱们徐老师一样,那都是文化人!”
郝楠有些不自在,看了一圈周围的同学,男同学扎着皮带,手边放着皮包,女同学都化着妆,戴着项链、耳环,每人面前一部新款手机,就他的手机最旧不说,屏还碎了。
郝楠暗暗将自己的手机翻了个面,尴尬地笑着:“看起来,大家都过得不错啊。”
大肚男满脸笑容道:“凑合吧,还没达到小目标。”
艳妆女打岔:“老彭,一年能赚一百万吗?”
“一百万?不赚一百万我一年不得白干啊!不过,我们这种浑身铜臭的,最羡慕的还是有文化的,是不是!看这个、这个、这个……”他指着这一桌和旁边一桌几个人,“他们都念了研究生,这个还念到了博士!啧啧!我现在就是穷得光剩下钱了!”
众人笑。大家举起酒杯,大肚男一饮而尽,郝楠也仰头喝光。
“徐老师,当年您最喜欢郝楠,这会儿终于见到您的爱徒了。郝楠你也真是,徐老师当年最以你为荣,刚才一问,嚯,自从你进了学校,好几年都没跟咱老师联系!”
郝楠羞愧地说道:“主要是没做出什么成绩,有点儿愧对老师。而且我中间有几年也没在学校干了。”
大肚男来了兴致:“啊?为什么啊?赚钱去了?”
“你把人家想得就跟你一样,就知道钱钱钱。”
郝楠尴尬地解释:“遇上点儿事……”
大肚男追问:“什么事啊?一般进了学校,不都几十年出不来吗?一心扑在学生上,带完一届又一届,你怎么还能半途出来喘口气?”
郝楠回答:“可能……因为……我不是个好老师吧。”再次提起五年前的事情,郝楠心中仍不是滋味,忍不住端起面前的酒杯猛喝了一口。
徐老师怕郝楠尴尬,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郝楠当年在班里就像个大哥,帮你们一个个的兜了多少底,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好在你们现在一个个都过得不错。老师这活,不好干,碰上点儿难事也正常。”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可不是吗!现在的老师压力太大,都不容易!”
大肚男给郝楠续上酒:“来来来,敬徐老师!敬伟大的人民教师!等我孩子大了,送到你那儿去啊!”
众人说笑着举起了杯。郝楠深吸一口气,干了酒。
散场后,众人在餐厅外等车。郝楠跟徐老师站在一起。
大肚男问郝楠:“你怎么走?”
“我离这儿不远,走着就回去了。”郝楠说。
大肚男转向徐老师:“那徐老师,我送您吧!稍等一下,司机等会儿就到。”
徐老师点点头,转向郝楠,关切地问他:“没真遇见什么难事吧?”
“没……让您操心了,都过去了。”
徐老师表示,若他真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跟自己讲讲,毕竟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经验还是有的。
郝楠点头道谢:“嗯,没什么,都还能应付,就是……有的学生确实太难搞……”郝楠说着,笑了笑。
徐老师听了,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当老师是个良心活,我也遇见过不少调皮捣蛋的孩子,而且,有件最遗憾的事,一直在心里。”
“是什么事?”
“年轻的时候带过一个学生,当时觉得教不好,没办法教了,放弃了,他被学校记过开除,由家长领回去了。我以为他离开这个学校,大不了转个学嘛。结果多年以后,在一则新闻上看到他,才知道退学后他就没继续上学,十八岁在街头打架伤人,最后判了刑。我一直想,如果当时我想办法把他留在学校,再给他一个机会,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郝楠沉默了。徐老师有些感慨地说道:“做老师不容易啊!有时自己的一个选择给学生带来的就是一辈子的转变。再难教的学生,老师也要想尽办法,让他安坐在教室里。这不就是老师存在的意义吗?先放弃学生的人,是没有资格称之为老师的。”
此时,一辆豪车开过来。大肚男打开车门招手:“徐老师,走吧!”
徐老师点点头,拍着郝楠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
郝楠受到安慰,心里又有些惭愧,他点着头,目送徐老师上车。
第二天,午饭的时间,大家吃完饭后陆陆续续往教室走。
见夏凡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吴凯问她:“又没吃饭吗?”
夏凡说:“我减肥。”
吴凯说:“总不吃东西没精神的。”
夏凡看了他一眼:“胖了才没精神。没听过那句话吗?要么瘦,要么死。”
吴凯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装在保鲜袋里的苹果,递给夏凡:“那吃个苹果吧,我妈洗干净塞在我书包里的。”
夏凡接过吴凯的苹果,冲吴凯咧嘴一笑:“谢谢,你真好!”
任真和赵晓晓回到座位,刚坐下,就看到高远戴着个耳机准备出去。
赵晓晓忍不住吐槽:“高远怎么老不上课啊?唉,郝老师的补习班就剩下这几个学渣不来了,我们就算再努力,到时候班级平均分也不好看。”
任真望着高远的背影,缓缓说道:“他不是学渣。”
赵晓晓好奇地看着任真:“你们很熟啊?感觉你们平时也没怎么说话……”
任真还没来得及回答,贾坤拿着一本书来到任真桌前:“昨晚有道题目还没搞懂,想问问你……”
任真拿起书:“哪一道?”
刘锵锵也凑过来:“我也想听。”
几个人围在任真桌前,听任真讲解前几天补习时郝楠讲过的题目。王放走进教室,见贾坤等人其乐融融,没人注意到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
王放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看着前面所有人的后脑勺,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他愤怒地一脚踹在课桌腿上,桌子刺溜一下,滑出去一截儿。他本想借此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仍然没有人理他。
放学很久了,王放仍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在街边游荡,他百无聊赖,一路踢着石子儿。之前碰到的那条狗再次出现,在小吃店的门口翻着垃圾。再次看到它,王放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不禁感到有些凄凉:“小东西,你也没人理呢?”
小吃店里传来嬉笑打闹声,王放向里面望去,小小的店铺内,贾坤、任真等人刚下了补习,正在里面吃东西。
“贾坤!你别抢吴凯的面条!”夏凡叫道。
王放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再次感觉到被孤立的不爽。气从心头起,王放大步走进小吃店,对着众人嘲讽起来:“哟,刚上完课啊?小灶吃得开心吗?一个个都被姓郝的忽悠得团团转,还真以为能考进年级前三呢!”
大家看见王放进来,都有些意外。
任真皱了皱眉,不悦地说:“好歹我们都在努力学,总比某些只知道瞎混的人强。”
王放怒了,指着她道:“老子就不学怎么了?你这么努力怎么还要复读啊?”
任真一拍桌子站起来。贾坤赶紧按住王放,劝着二人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王放,你别闹事儿了,行吗?”
王放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喊了一声:“叛徒!”唾沫星子喷了贾坤一脸。
贾坤尴尬地抹着脸,王放继续说:“你以为你们一起补个习,做个题,吃个饭,你们就是朋友了吗?”
王放拎起贾坤的书包,兜底一倒,从里面哗啦啦掉出各种书本,还有一瓶生发液。王放拿起生发液:“他们知道你用这个吗?”
众人不解。夏凡问:“什么东西这是……”
贾坤尴尬得不行。
王放解释道:“生发液。感觉也没什么效果嘛!是不是喷得不够啊?!”
王放拨了拨贾坤额前的头发,露出后退的发际线。
贾坤又羞又怒,气愤地瞪着他。王放继续挑衅:“整天偷偷摸摸在厕所喷这个,我今天给你多喷点儿!”他说着,一把搂住贾坤的脖子,不顾对方的挣扎,在上面一顿乱喷。
赵晓晓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生发液:“王放,你不要太过分了!贾坤一直都向着你!”
贾坤气愤到了极点,将王放扑倒在地:“王放,我今天跟你拼了!你才是叛徒!就知道赚钱、赚钱、赚钱!怎么?你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整天就知道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你才是叛徒!”
王放翻身反将贾坤扑倒:“你给老子闭嘴!”
两人在地上翻滚着扭打在一起,撞翻了好几个凳子。赵晓晓、夏凡等人急忙上前来拉扯。
小吃店老板惊慌地大喊:“干什么?别打了!再闹我要报警了!”
两人仍不管不顾,你一拳,我一拳,就是不停手。赵晓晓见势头不对,赶紧给郝楠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终于接通。郝楠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赶忙拿起电话:“喂?”
“郝老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