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火（上）
乔，一开始，我以为你渎神是因为不了解神，后来才发现，是我太天真。
朱利奥骗了我，他说不会将你杀死，却强迫我观看对你的火刑，他说我将成为他的继承者，转眼却以鸡奸罪和异端罪为名逮捕我，强迫我供出其他兄弟和骑士宝藏的位置。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他铲除异己的工具！
好在我暗中提醒过兄弟们，朱利奥不可能得逞了。而我自己，如你所见，拒绝了大家的营救，一方面是不想他们暴露，另一方面是……贪恋你的气息。
乔，你曾经说，如果一定要赴死，希望平民和诗稿是安全的。所以那日我选择了给你下药，将诗稿和莱雅琴作为战利品拿走。
恨我吧，乔，我想过和你坦白，可我知道你憎恶教皇，到最后也没鼓起勇气。我本想待你入狱后偷偷施救，没想到……乔，你恨我吧，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懦夫！连全心爱着的人都保护不了！甚至不如那些聚众抗议的平民！！！
后来，朱利奥派人读了从你家搜出的诗，说你是恶魔的同党，让他们不要像我一样被你蛊惑。乔，你为什么偏偏把渎神之诗留下？
乔，你还说过，即使烈火也不能阻止你高歌，只是遗憾，那天将没有琴声相伴。乔，那天我站在全城最高的塔顶上为你伴奏，你听见了么？
我看到所有人都望向我，唯独你没有抬头。你当时一定恨透我了吧？然后，我就被禁军拽下来逮捕了，再然后，哈哈哈……太搞笑了，他们说我鸡奸，说我协助异端，却不知我是故意让全城人看见的。乔，如果说我先前还抱有幻想，那么在你被送上刑场的这一刻，我的心终于死了。
对了，乔，你的诗稿我又抄了一份，全部交给米开朗基罗了，放心吧，就像你梦想的一样，你的诗将继续给后世带来力量，激励他们为自由平等而战！
你说神不能给人带来幸福，我们自己才可以，没错，乔，如今我也找到了对抗神明跳出轮回的方式。
明早我就要被送上火刑架了，乔，再见面时，我定会拥有保护你的力量！既然心愿未了的你还会重回人间，那么，请允许我陪你一起弥补今世的一切遗憾！
乔，来世再见，我会在烈火炙烤中高呼你的名字，希望夺取你此世生命的火能将我带到来世的你身边！！！
乔，我爱你，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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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蓠看完最后的部分，默默放下布满揉痕的文件，面前是一片狼藉——茶桌上一道道抓痕，碎玻璃间星星点点的血迹，凉席凌乱得不成样子，蒲团七零八落，中间还有……药蓠用食指戳了戳那一块儿水渍，放到鼻尖闻了闻，忍不住蹙眉。
唯独莫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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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消失了，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影子，嗓子好难受，嘴唇好干，眼皮……沉得要命。
我不自觉地抽动几下，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很温暖很舒适的床上，忽然，一只手托起我的后脑勺，紧接着，我的唇被撬开，我下意识地微微张嘴，一小股清凉液体灌入口中，润过喉管——
“咕……噜。”吞咽过后，我眼皮挣了挣，慢慢打开。
没想到面前是一副陌生面孔，受刚才梦境的影响，我吓得推开他，裹着被子竭力向后缩。那人显然没防备，盛水的瓷碗“哗啦”落地，他怔怔地望向我，我也警惕地注视他。
此人生得一对蓝金色渐变瞳，鲜艳的红色不仅描画出他的眼眶，还在两边颧骨上留下了精致威武的爪状图案，一头乌发高高竖起，是火焰的造型，脑袋上戴着一只亮蓝色的箍，让人联想到《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他的双手是一对布满黑鳞的鸟爪，胳膊上拖着巨大翅膀，被层层叠叠、黑红相间的长羽覆盖。而且，他只在下身裹了条毯子，上身文满了怪异图腾，乍一看简直像是人体彩绘。
再看周围，是我之前见过的店铺——这里还是斯芬克斯坦。
“拉琴的？”我松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了。
他先是一惊，随后垂下眼，点点头，小心地取来簸箕扫帚，边打扫碎瓷边说：“叫我「迟」就好。”
“迟……”我默默望向自己手上悉心缠绕的绷带，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别动！你还有伤！”迟慌忙赶来。
“信，信还在……”也不知哪来的劲，我一把推开他，径直奔到门口。然而我刚刚扑进阳光，脑袋便剧痛起来，我收手抱头，站立不稳，“嘭！”地撞在门框上。
“莫昱！”
药蓠大喊，我想自己肯定又出幻觉了，朦胧中只见那个熟悉身影从光里跑来，不顾一切地向我伸手。我想回应他，可无尽的疲倦与困意忽然淹没了疼痛，我晃了两晃，再次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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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他喝了什么？”
“安神水。”
“多少？”
“半碗。”
“唉……”
“他之前一直做梦，喊着‘不要不要’，很痛苦的样子。”
“麻烦你去把枭天启找过来。”
“可是……”
“怎么，还没看够？”
待迟出去了，药蓠才转过身，向已经睁着眼默默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的我走来。
瞅见他手里的信封，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转望天花板：“全看过了？”
“好些没？”他在床边坐下，向我伸手——我一把抓住他的腕：“别碰。”
他一怔。
我冷冷瞟他：“乔背叛过亚当。”
“我知道……”
“厄尔布尔士山你知道么？”我打断他。
“什么？”
“手机拿来，”我挣扎起身，毫不客气地变了脸色，“乔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有些事情我必须查清楚！”
“莫昱，”药蓠没有动，他注视我片刻，垂下眼，双眸一沉，“如果是亚当对乔做的，我很抱歉。”
我愣了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和他没关系，而且你道什么歉啊？”
“小昱！”这时，姐姐和枭哥进了屋，迟不知去了哪，药蓠见状，自觉地闪到一边。
“对不起，小昱。”姐姐抓住我的手，“是我鲁莽了……”
“校长说，必须了却乔的夙愿，否则你会一直被前世记忆所扰。”枭哥站在姐姐身后，肃然道。
我倒吸一口气，慢慢垂下眼，别过脸：“药蓠出去。”
“什么？”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相信，药蓠皱眉警觉。
“出去。”我冷眼瞅他，提高了音量。
“呵。”他随即起身，懒洋洋地出了门。
直到门关上，我才挺了挺腰，把幻觉里经历的一切和他们说了。
听完后，姐姐双手抱胸倚在桌边，五指有节奏地敲击胳膊，低着头，蹙眉不语，枭哥倒了一杯茶给我，看着我喝下去。
“没想到是这样……”姐姐咬牙，“一群畜牲！”
“根据你的描述，符合条件的刺客组织只有一个。”枭哥放下空杯，背对我们，将脸侧过来。
“什么？”我和姐姐同时发问。
“阿萨辛。”他顿了顿，“属于伊斯兰教的暗杀组织，在1256年被蒙古人消灭，和乔与亚当相遇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三百年。”
“可是……你们真的相信乔活了三百年？”我歪过头。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姐姐眨眨眼，伸出一条胳膊揽过我。
“那么说，”我思忖，“乔的族人很可能是被蒙古人所杀，他的夙愿，没准就是为族人报仇！”
枭哥微微颔首。
“但当年死在蒙古铁蹄下的人那么多，”我抓紧被褥，抬眼道，“该怎么找？”
话音落处，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荒原之上，烈火熊熊，铁骑从堆积如山的焦尸间奔踏而过，马上之人挥舞兵刃，喊声震耳！
“嗬呃……”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怎么了？”姐姐不无关切。
“没，没什么……”场景和声音全消失了，我慢慢松开手，微喘道，“有办法了。”
“小昱，”枭哥按住我的肩，“不用勉强。我去一趟图书馆，明早之前肯定能查出什么。”
“好。”我仰起脸，“不过我的办法，我也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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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博士的办公楼。
以天窗外那紫粉色夕阳为背景，身穿睡袍的博士正和一个长发及腰、英俊貌美的虚拟形象对弈。
虚拟棋盘上，黑白子组成一个复杂的局，望着渐占上风的白子，博士陷入沉思……忽然他悟到什么，坏笑一下，“啪嗒”落子。
对方随即堵了一子，没想到博士在另一边又落一子，加上先前一子，眼看便要将白子包围——现在白子无论怎样最多也只能吃去两子，而黑子将吃去他四子。
好一个声东击西！
“忘记了么，泽西？从前，你就是这样赢我的啊！”博士靠在椅中，一手托腮一手执棋，歪头玩味地注视眼前人。
那是一个有着淡色长发的青年，狗啃似的斜刘海虚遮住一边眉毛，淡色睫毛又长又翘，因为总爱垂着眼，清冷稚气的脸蛋常散发出勾人的忧郁，加上他这件介于古风与现代之间的宽袖大衣和虚拟形象自带的荧光，以及长发、衣摆的无风自动，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对不起。”泽西巴巴抬眼，脑袋上肉嘟嘟毛绒绒的雪豹耳朵抖了一下。
“呵，这撒娇样子还是一点儿没变！”博士忍不住向前倾身，缓缓伸手，“早知道一开始就把你的人形编进来了……”
博士的拇指落在泽西下巴上，泽西驯顺地抬起脸，仿佛真的能被触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