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下）
贾母给史湘云还席带领贾府众人并刘姥姥一起游览大观园，为讨老太太的欢心刘姥姥可真是笑料百出将热闹的氛围推向高潮。吃了饭后众人来至探春房中。
我们都知道探春住在秋爽斋，那她屋子内的陈设又是如何呢？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这里我们会很好奇黛玉的屋子陈设如此简单，怎么到了探春这里竟如此丰富，这是为什么呢？其实一间屋子的装潢布局是能够体现居住人的性格的，黛玉向来喜欢素雅清净所以潇湘馆里的书房只有书籍笔纸，而探春则不一样，她性格外放非常愿意表现自己，要不怎么起诗社要由她来牵头，还有后边改革大观园，这都表现出了探春的能干，前边我们就分析过探春一直想要摆脱自己庶出的身份，逃离自己母亲的那种束缚，她的内心是有追求的。从这文房四宝中也不难看出探春是有才华的，她也渴望自己有一片施展才华的天地。不仅如此探春也非常喜欢美好的东西，前文探春生病宝玉给他送的是颜真卿的墨迹和鲜荔枝，当时探春因为喜欢盛荔枝的碟子就一起留了下来。这样来看探春房内的陈设也就不意外了。
离了探春的秋爽斋，众人行至不远便到了荇叶渚，驾娘已经准备好了渡船，大家一同乘船到了宝钗居住的蘅芜苑。走进蘅芜苑最先一个感受就是异香扑鼻，因为“蘅芜”本身就是香草的意思。既有香草蘅芜苑注定也是绚烂多彩，可放眼望去却大相径庭。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我一直觉得宝钗是一个冷美人，不仅表现在其性格上，就连服的药都叫“冷香丸”，如今众人进了蘅芜苑，犹如置身雪洞，不是一般的朴素。蘅芜苑和潇湘馆还不一样，潇湘馆只是淡雅却不失格调，而蘅芜苑则是朴素到了极点，也难怪贾母会说宝钗这孩子太老实了，家里的东西没带了来也不同王夫人要一些。宝钗和黛玉不一样，黛玉对于那些所谓陈设的态度是不喜欢，而宝钗则是不在乎，大观园里她本身就是客人，能在此居住同姐妹们玩闹已然是好的归宿，宝钗心里是有大志向的，对于小节她毫不在意。
宝钗固然不在意，贾母可不同意，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该说不说贾母绝对是个风雅的老太太，对于色彩搭配独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她知道宝钗喜欢朴素的风格，于是给蘅芜苑选了几件极具简约美的陈设，石头盆景不用说肯定是深色系，架纱桌屏要么白色要么灰色，墨烟冻石鼎也是黑色，再搭配上水墨字画白绫帐子，这一番搭配下来可谓是简约而不简单，用现在的话来说有点“国风感”，可见我们的老祖宗是懂东方美学的。
见老祖宗如此大费周章，薛姨妈赶紧解释道：“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这句话倒是实话，宝钗自幼没了父亲，哥哥薛蟠又不争气，这个家都是靠宝钗一人撑下来的，她哪里有时间去琢磨景观布置，照顾好母亲，读书、针织女红这些才是宝钗心里首要的，她盼着自己能嫁一个好人家，跟随丈夫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所以宝钗是个非常务实的实干派。
众人出了蘅芜苑一径来至缀锦阁。这里凤姐早就安排好了，每一个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这就是按照前文宝玉的提议布置的，大家都能自在些。接着众人就要开始喝酒行令，大观园的酒令可不是我们现在的“五魁首，六六六……”，他们玩的叫做“牙牌令”，游戏非常高雅规则也相对复杂，我们不妨跟着贾府众人边玩边说，玩上一局大家就都明白了。
既然是行令就需要一个主持人，鸳鸯就担任了这个角色，所谓的“牙牌”也叫骨牌，有点类似于我们今天麻将中的“饼牌”，但又有区别。一副共有三张牌，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叶韵，错了的罚一杯。从贾母开始，鸳鸯道：“左边是张‘天’。”这里解释一下“天”牌的形状，上边是六个点，下边也是六个点，上边六个点左边的三个是红色的右边三个是绿色的，下边六个点右边三个是红色的左边三个是绿色的。贾母道：“头上有青天。”这句话接的可是太好了，青天是什么？青天就是权威呀，我们经常听到衙门有冤案上堂来都喊“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那贾府的青天可不就是贾母吗。
鸳鸯接着道：“当中是个‘五与六’。”“五与六”不用多说了，上边五个绿点，下边六个绿点。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这句话接的就更好了，六桥对应的就是下边的六点，而梅花是五个花瓣正好对应了上边的五点，不仅如此梅花的意象也是代表了品性的高洁。最后一张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这张牌上边一个红点，下边六个绿点。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这就非常形象了，六个绿点烘托着上边红点可不就是红日出云霄吗，但其实这里也有一个引申的含义，将日放在云之上组成了一个“昙”字，这也就暗合了贾府未来的命运，辉煌只是昙花一现。最后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幽默，钟馗本是捉鬼的天师，结果却被鬼抱住了腿，颇有一番趣味在其中。
面对三张牌，贾母的回答是幽默中不失风雅，别忘了咱们这还有一位村姥姥呢，面对如此高雅的游戏刘姥姥的回答也是尽显乡下人朴实可爱的本性，我们来看看刘姥姥的三张牌，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刘姥姥自己不就是个庄稼人吗，这个回答丝毫不失本色又很符合其身份。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毛毛虫是绿色的，火是红色的，这个接的不仅形象还很生动，庄稼人是非常痛恨毛毛虫的，因为它会破坏农作物，大火烧了毛毛虫这就是刘姥姥的日常生活写照。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从庄稼人开始，到农作物除虫，再到农作物，这就是勤劳的乡下人每天的劳作，贾府众人衣食无忧，可像刘姥姥这样的贫苦人家就是要靠劳作来生存，就是要依赖这些农作物维持自己的生计，这个回答本分实在。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提到花儿前文红楼儿女咏白海棠，写菊花诗，其中尽显凄凉之意，甚至黛玉还要去葬花，令人颇有一丝感伤。可到了刘姥姥这里却充满了喜悦，因为秋天是庄稼人最开心的时刻，辛苦耕作一年就是为了迎接丰收的时刻，这个大倭瓜就是庄稼人的希望，更是贾府众人感受不到的喜悦。别看刘姥姥是个乡下大老粗，七十五岁高龄的她才是真正有生活情趣的人，才能感受到精神世界的富足。
《红楼梦》第四十回的故事到刘姥姥这里就接近尾声了，不过我们要留一个伏笔，在行酒令这个环节其他众人的答案都是中规中矩，符合自己的性格，唯有一个人的回答暴露了自己的一个小秘密，偏生还被宝姐姐给抓住了，她是谁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