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二）
纳兰铮烨会劫掠边境，起因便是多伦去岁以来接二连三的天灾，多伦粮食匮乏，生存艰难，这才导致双方交火。如果只是边境有冲突摩擦，尚有转圜和谈的余地，可纳兰铮烨被射死，多伦可汗必不会善罢甘休。加上多伦确实处境艰难，与北塞交战如果能胜利，能抢掠不少粮食，渡过难关。多伦各部落对多伦可汗撕毁与北塞的和约都表示全力的支持。多伦铁骑在生存和愤怒的双重压迫下，对边境发起猛烈的进攻，边境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战报一到，朝堂议论声四起，若寒默不作声听着文武大臣的沸腾议论，直到丞相章璟上前道：“依老臣之间，遇到边乱，蒙博照未请示朝廷，擅作主张，出战迎敌，射死了多伦四王子，破坏我朝与多伦盟约，引发多伦伐我，罪不可恕。理应削去蒙博照兵权，将蒙博照交予多伦处置，派使者前往多伦安抚，增加供给多伦的棉粮。四王子的仇也报了，多伦的难关也过了，多伦便不会再向我北塞发难，则战事可平，祸事可免。”
章璟的一番话，得到了许多臣子的附和。若寒望着龙椅上若羽沉吟不言的脸，凝视着那轻微点了几下的头，血在身体里倒流，手中的笏板几欲捏碎。是谁曾说有章氏两个女儿担着，出不了南塞蚩鹿之祸？而今多伦作乱，却要将忠臣良将推出去请和？
在一片“臣附议”的奏请声中，若寒突然大喝：“混账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全给本宫闭嘴！”
若寒这一大喝，把不少臣子吓了一跳。若寒一向身体不好，常患咳疾。自太子上朝以来，虽然之前也在朝堂上与政见不合的臣子对峙过，但一向是以话锋相讥，面如隆冬的寒冰，冷嘲热讽，羞得对方无地自容。如今日这般断然大声喝骂，明显面露怒色，还是头一次。但今日境况确实不一般，谁都知道蒙家与东宫的关系。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若寒，头一次在朝堂上表现出如此怒色，如此反常，引起了若羽和章相同时的注意……
若寒想强迫自己冷静，可是却冷静不下来。看着端坐在高位上的若羽，他的脊背有些发颤，面前的北塞王与塞皇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将士舍生忘死御敌于外，奸佞巧言令色惑主于内，千年前是，千年后也是。这样的事，千年前发生在应家军的身上，千年后他断不能让蒙家军再重蹈覆辙。
蒙氏原本就是武将世家，家族中个个都习武，武将辈出，有一套自己训练方法。且长期驻守在北境边关，世世代代与多伦等游牧族群打交道。南北之战爆发后，若寒发现蒙氏这方面和应家军的相似之处，便按照千年前应家军的编制，支持蒙博照，将北塞的几支军队联合起来，创建起了蒙家军，由蒙博照统一指挥调度。被选入蒙家军的士兵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以主帅为中心团结起来，按照蒙氏祖传的方法特殊训练，视蒙家军的荣誉为生命。看似是蒙氏的私军，但上至蒙家军最高领袖蒙大将军蒙博照，下至蒙家军的每一个士卒，都是绝对忠诚于王室的。军队的实权实际上还是掌握在王的手中。之所以以蒙家军的名义，是为了让将军与士兵之间更加彼此信任，传承蒙氏原有的独特训练方法，贯彻良好的军风军纪，发挥出军队最大的战斗力。
可是，若寒知道这些，旁人不知道。在若羽看来，蒙氏在军中如此有威望，掌握一定的军权，就是隐患……
更不必说，比起忠于王，蒙家军实际上，更忠于太子……
“犯我边境，本就是纳兰铮烨之过，蒙将军对其先礼后兵，已是仁至义尽，未曾想他竟敢变本加厉，如今结局，全是他咎由自取。蒙将军一心为国，捍卫土地，今日若把蒙将军交给多伦，使其遭受杀身之祸，他日谁还敢守卫我北塞边境？臣若寒坚决反对此提议，要求多伦马上退兵。多伦之难，我朝尽力纾解，以修两国友好盟约；如若多伦执意侵犯我朝，其下场皆如纳兰铮烨！”
若寒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少亲近太子的臣子也发表附议之声。章璟却道：“太子所言有理。只是这纳兰铮烨是多伦可汗的爱子，不为纳兰铮烨报仇，多伦可汗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且多伦的天灾之难，使其物资匮乏，更坚定其将士南下伐我之心。然而今年我朝也遇旱涝暴雪，粮食歉收，边地百姓日子难过，若当真两军开战，损失的粮草钱帛，远比直接给多伦大得多。老臣还望王三思。”
“章相也知今年边地百姓日子不好过，何以今年正月还上奏王上如此铺陈……”户部尚书陆泓愤然驳斥到一半，却发现王座上若羽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陆泓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却还是咽着口气，立即住了口。
去岁南北危机逢凶化吉，得以缓解，还迎回了长公主若西，和其女南塞明月公主，承英侯若琼诞子，又为王室添嗣，章璟上奏若羽今年元日可好好庆祝祭祀一番，若寒和陆泓都有相劝，上言今年国库紧张，应尽量减少开支。若羽不听劝谏，反而比往年过年开支更大。进言的是臣子，决定的却是君王。陆泓此言，在旁人看来，明面上骂的是臣，实际上斥的是君。
双派臣子继续你争我吵。“够了！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若羽怒拍龙椅，群臣瞬间安静。若羽只觉得被聒噪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炸裂般的疼痛，拿着边疆奏报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今日先退朝，明日再议！”
“大王！”若寒叫住若羽，此事十万火急，片刻都不能耽搁，哪里还能等到明日？
可是若羽已经起身离开，转入后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