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不相见（一）
“太子平日教导冰儿，功课上不必抓得太紧，但是礼仪不能松弛了，那才叫让别人看了王室的笑话。”若西没有看若寒，望向太子，似是还在回味方才的表演。但语调的冷淡，众人也是一听就明白。
“长公主教训的是。”若寒道。
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蓝月却道：“冰公主也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母亲管教我尚且未曾如此严苛，今日怎么反对冰儿严格要求了起来？大王既然说了图个尽兴，大家都要高高兴兴才是。”
若西听完蓝月的话，怒视蓝月，刚要起身，却被若羽按下：“明月公主说的对，今日大家都要高高兴兴。公主何不自己挑个花灯猜？”
所有人又重新开始忙活自己的事，该猜谜的猜谜，该赏月的赏月，该吃点心的吃点心，仿佛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
若冰公主年纪是小，却也早过了不明事理，童言无忌的年纪。太子若寒和明月公主蓝月之间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那差南塞北塞两位的王直接挑明。公主今天的话是自己说的，还是太子教的？这番对话，是不是太子特意安排的？而蓝月的话，明面上是护着若冰，但所有人都看的出护得其实是若寒。
若蝶也猜不出花灯的灯谜，正想拿着灯谜去问若寒，听到方才的对话，却是顿在一边，愣愣地提着花灯。
“现在心里可有数了？”奉华侯的声音很轻，却狠狠地凿在若蝶的心上。奉华侯长指挑起若蝶手中花灯上贴着的灯谜：“水月镜花，打一字。这有那么难猜，需要他吗？不就是个‘空’吗？”奉华侯扯下灯谜：“去向大王讨个赏吧。”
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一切成空。若蝶接过奉华侯手中的灯谜纸条，却是将其扔进花灯中燃烧着的焰火了。面上仍然挂着笑，是彩蝶郡主一如既往不屑张狂的那种笑。
奉华侯不再看若蝶，拿起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
别人都挑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月牙形状的花灯。
“刚好剩一个，咱俩一块儿猜。”蓝月从太监手里接过月牙花灯，对若寒道：“也巧，这花灯形状也应了我的名字。”
若寒笑着展开了花灯上的灯谜：“看看是什么？”
月牙花灯上的纸条缓缓展开，纸条的左边绘着青龙，右边绘着白虎，中间写了一个“动”字，打一诗。
两人见到这灯谜均是一愣。
这时若琼走来，见若寒和蓝月看着一灯谜久久不语，道：“王兄和公主得的是什么好灯谜？猜出来是什么？”
蓝月放下手中灯谜，提着月牙花灯的把儿转动道：“本宫和殿下没猜出来，要不承英侯拿去猜？”
“博学多才如太子和公主，竟然也有猜不出来的？”若琼道，“那臣就拿来看看。”说着便上前，捻其花灯上的纸条一看，不过多时，笑道：“这不难猜啊。左为东宫苍龙，右为西宫白虎，中间一字为动。这可不就是杜工部《赠卫八处士》那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吗？太子和公主皆是饱读诗书，这样寻常的词句，怎么会猜不出呢？”
确实，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如此寻常的词句，无论是若寒还是蓝月，均是一猜便中。可上元佳节，这么不吉利的句子，谁也不愿意从自己这里说出，所以他和她均选择沉默。月牙形花灯，她还欣喜于恰好应了她的名字，如何就连带着这般不吉利的灯谜？蓝月的指甲抠着花灯的把，不小心用力过了头，把指甲掀翻了。十指连心，指尖传来一阵疼痛。
“也不知道是谁哪里的宫人太不小心，大好的日子里，不小心混入了这样的灯谜。”若寒从蓝月的手里接过花灯：“去年以来，二弟一直驻守在天音城，辛苦了弟妹和孩子，留在王城之中，与二弟两地相隔。正月里二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苦说这些‘不相见’的话。”
若寒刚说完，蓝月便道：“是本宫的不是，本宫一再相劝大王将镇远军从天音城撤回，奈何本宫口齿不伶俐，没劝得动大王，还请承英侯不要怪罪才是。”说完，蓝月竟微微欠身，对若琼行了一礼。
若琼看着面前两人一唱一和，在心里冷笑。明明一南一北，难以相见的是这两人，却是硬生生，要把这相恨别离的话往他身上安。若琼从花灯上扯下灯谜，又看了一眼，道：“确实与这上元佳节不相适宜，不小心坏了太子和公主的雅兴。要不臣现在就把杨普叫来，让他去查查，教训教训那些平日粗心惯了的宫人，让他们长长记性，是打顿板子还是逐出宫去，就全听太子和公主的意思。”
为了区区一个灯谜，大动干戈惩罚宫人，若寒知道若琼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倒不必了。”若寒道：“佳节里惩罚宫人也终归不是什么吉利事。”
“王兄觉得这灯谜不好，又不想惩罚出这个谜的人，那王兄意欲如何？”若晴唇边带笑。
“一龙一虎，中间一动，打一诗句，谁说了就一定是杜工部的那句？”蓝月道，随即对身旁从南塞带来的心腹婢女追茗道：“给本宫取些纸张笔墨来。”
“是。”追茗得了吩咐，马上便去。上元佳节，便就有吟诗作赋的习惯，所以纸张笔墨都是一直准备着的。只须臾工夫，追茗就替蓝月准备好了。
追茗正要替蓝月磨墨，若寒却将追茗手中墨快接了过去，微微挽起太子朝服的金龙袖口，竟是亲自替蓝月磨起了墨。
蓝月饱蘸浓墨，挥毫泼墨之间，龙蛇竞走，左盘右蹙，飞如惊电，洒脱自在，周围的人群都被南塞明月公主的举动吸引了目光，都聚了过来，只见纸上跃然出现一首诗——
鹿鸣笙箫住，
熊动龙虎关。
凤凰痴人梦，
四海旧关山。
写完诗后，蓝月在下面落款——上元夜南塞明月公主书《平叛有感》一首。并让追茗取来自己的印玺盖上。
“即兴而作，这首写得不如本宫其他诗作，可本宫若说，这灯谜的谜底是‘熊动龙虎关’，承英侯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