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将军百战身名裂（三）
“够了！住手！”蒙卫北拿起长剑，一剑削断了彭隽的衣领。彭隽以为那一剑是为了取他性命而去，虽然只是衣领断了，却也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蒙卫北冷冷地瞥了吓得哆嗦地彭隽，冷哼一声：“不劳彭大人费心。蒙卫北未能代父一死，已是不孝之身，纵使这不孝之名更重，罪孽缠身，也不会教旁人染指了我父。”说罢，举起手中的剑，心一横，将蒙博照的首级斩下。
所有人都不忍看这一幕。
当将蒙博照的首级捧在手上的时候，蒙卫北几乎站立不稳，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已经僵硬麻木。手上都是亲生父亲滚烫的鲜血，让蒙卫北觉得自己罪不可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都难以洗清这一身罪孽。
他强撑着命人去过锦盒来，郑重地蒙博照的首级盛放其中。脱下全身盔甲，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孝衣。他重重地对着锦盒磕了几个头后起身，吩咐道：“把城门打开，本将亲自将大将军的首级带去。”
“不可啊，少将军！”众家将校跪在蒙卫北面前，方才重重打了彭隽一拳的那个军校，抱着蒙卫北的腿：“将军，去不得啊！蛮狄之人向来背信弃义，那多伦老贼存了什么腌臜心思，就是属下这样的粗人都能一眼看出啊！”
蒙卫北何尝不知前方就是龙潭虎穴，必死之地，可是他没有选择：“我父为大义不惜性命，我虽不孝，但若因怜惜自身性命而使父亲大义功亏一篑，下到地府黄泉，我又有何面目见我父？”
“本将要穿军令，送彭隽大人回屋。”还为等彭隽说什么，两个将校就把彭隽架起来，抬下城头。
蒙卫北迅速做好了部署，从一身缟素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于将士中的一人：“何乾，我知你素来稳重。今日我出城门，若不能归来，你便暂代这城中主将，当依照信上所言行事。”
何乾满面泪流，却也知多说无用，只能跪着书信：“属下，定然……不负将军所托！”
蒙卫北点了点头，抱起锦盒，下了城头。
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句在北境之地，广为流传的古歌谣——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关下的多伦人戏谑地看着城头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幕。纳兰横机心中冷笑，当纳兰铮烨的遗体被带回多伦时，他那剜心彻骨的痛，终于也让北塞人尝到了。何况，蒙博照一死，蒙家军就是群龙无首。
城门缓缓打开，通身缟素的蒙卫北捧着锦盒，自城内走出。泪水已经干涸，风头如刀面如割。蒙卫北身后露出北塞关内的一角，是寂静无声，为英雄默哀的山河。蒙卫北的步子刚一踏出，城门就迅速合上。纳兰横机将手中的多伦弯刀握紧——看来这位蒙家少将军是早有准备。
待到蒙卫北走近，多伦人从他的表情出没有读出哀戚之色，有的只有淡漠到肃杀的冰冷。
“蒙卫北已将我北塞蒙博照大将军首级带来，望多伦可汗信守承诺，马上退兵。”蒙卫北高声道。
一个多伦将军走过来，对蒙卫北喝道：“跪下和我们可汗说话。”蒙卫北斜睨了来将一眼：“我蒙卫北自出生以来，只跪天地君主祖宗，不跪蛮狄！”蒙卫北身形笔直，挺拔如松，迎着朔北冷冽的风。
几个将军涌上前来，将刀剑架在蒙卫北的脖子上：“跪不跪？”
“不跪。”
那几个多伦将军拳打脚踢，将蒙卫北打趴在地，狠狠地摁在地上。
蒙卫北是跪着的，他没有挣扎。以他的武功，和那几个身形健壮的多伦将军真正比试起来，也未必会输。但他记得自己的使命——他是来求和的。
然而他的眼睛坚定而倔强，只是淡淡开口道：“请多伦可汗信守承诺，退回多伦草原，不再犯我北塞。”
装着蒙博照首级的锦盒被呈到了多伦可汗的面前，纳兰横机打开一看，果真是蒙博照的首级，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拿取祭旗，擂鼓作战，一口作气给本汗攻下荒芜城！”多伦士兵迅速调整阵型，摆开进攻的架势。同时，荒芜城的城头，北塞的士兵均是弯弓搭箭，架起火炮，严阵以待。
纳兰横机望着巍峨的荒芜城眉头拧起，再回眼看跪在地上的蒙卫北，轻蔑一笑，吩咐道：“真不愧是蒙博照的儿子，本汗感念你这份忠孝之心，就赏你一个全尸吧。”将手下的弯刀一抛，丢给手下人：“用本汗的配刀，也算是恩赐。”
蒙卫北面不改色，轻笑一声：“果然，自古蛮狄眼中只有利益，不讲信义，不通教化，毫无廉耻。”
纳兰横机没有发怒，倒是接过纳兰横机弯刀的将军怒了：“中原人就是麻烦，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话！”说着举刀向蒙卫北砍来。
多伦是不会退兵的，但自己和父亲这一死，还歹是让多伦再无借口可言，其他的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在冰凉的刀刃横在脖子上的前一刻，蒙卫北取出藏好的暗器迅速掷出——
既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在死之前，能杀一个赚一个，能杀一对赚一双——
他相信若寒一定能将一切妥善安排，所以他可以了无牵挂地痛快厮杀一场！
离蒙卫北近的那几个将军都身中暗器倒下，那可都是多伦的大将！蒙卫北借机抢过两把多伦弯刀，将身边的多伦人一一斩杀。
可饶是蒙卫北英勇过人，终究是寡不敌众。多伦人汹涌而上，重重将他包围，刀剑纷纷砍在蒙卫北身上，浑身插满了箭矢。
蒙卫北出城之时，白衣胜雪，死的时候，红如彼岸。
纳兰横机一声令下，多伦士兵践踏着蒙卫北的尸体，涌向荒芜城。
“可汗，二王子书信至。”
“他来信做什么？”荒芜城久攻不下，让纳兰横机非常暴躁。蒙博照蒙卫北父子已死，这荒芜城就是群龙无首的强弩之末。纳兰横机盘算着不消多时必定可以拿下荒芜城，却是连番强攻了几日，这荒芜城依旧固若金汤，多伦反倒是折损了不少人马。
纳兰横机，取过纳兰繁峻的书信来看，看完仰天大笑：“吾儿此计甚妙。”随即升帐，召来诸将，就按纳兰繁峻书信上所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