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将军百战身名裂(一)
“既然从军入伍,报效朝廷就是我们的使命。博照固然疼惜将士性命,但能以热血报国,也是每个将士无上的荣耀!”
“将军此言差矣。能不死人,当然是最好的。现下有个法子,既能避免交战伤亡,又能使两朝重修于好,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听?”
蒙博照的眼睛瞬时就亮了:“是什么好法子,大人请讲。”
彭隽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将军请看。”
蒙博照连忙从彭隽手中将信接过,展开书信来看,脸却是越来越白。整封信看完,蒙博照怔愣了好一片刻,面南跪下,伏地而拜:“臣蒙博照叩谢天恩。”
次日,多伦的士兵刚到,蒙博照就命人挂上了免战牌。多伦不知道这是何意,只能派人火去请示多伦可汗。当时,他们也没有闲着,士兵高举着兵器在关下讨战叫骂,骂蒙博照缩头乌龟,胆怯小儿,连出关应敌的本事都没有,只会放冷箭暗算。多伦人叫嚷着势要取蒙博照的人头为他们的四王子作祭,要蒙家军全部跪在四王子的英灵前赎罪。
这也是蒙博照挂甲上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挂出免战牌,跟随蒙博照多年,蒙家军里的老人也摸不透他们的将军究竟何意。今日不仅蒙大将军迟迟没有动作,对着关下叫骂的多伦人沉默不语,连蒙将军的长子,蒙卫北少将也只是面容凝重,一言不发。
蒙博照的副将蒙禽看不下去了:“他娘的,这些多伦崽种未免太过猖狂,叫他们见识下爷爷的厉害!”说完,抄起手边的硬弩,弯弓搭箭,就要朝关下射去。
“住手!”蒙博照剑眉倒竖,将蒙禽喝住:“带着城头的将士,全部退到本将二十步开外!”
蒙禽一头雾水,不知道蒙博照今日一反常态究竟为何,但军令如山,主帅下令,就必须执行。蒙禽带领手下人依照蒙博照的话而行。
只有蒙博照和蒙卫北两人站在高高的城头上。
蒙博照将手搭在城头行,凭目远眺,看着苍茫辽阔,却几乎被近日鲜血染红的天空片刻,随后凝神,直视关下,大声喝道:“多伦可汗何在?”
这声大喝声如洪钟,气势浑厚,把城下叫骂的多伦士兵都吓得一哆嗦。
“本汗在此!”另一个不属于蒙博照气势的声音响起。随后多伦铁骑向两边散开,头顶云罗伞盖,身披金甲战袍,脚它虎头战靴,身骑汗血宝马的多伦可汗纳兰横机被簇拥于层层铁骑中。
“见过可汗!”多伦将士刷刷地对纳兰横机行军礼。有将军上前,对纳兰横机道:“可汗,城头上便是射死四王子蒙博照,旁边的是他的长子蒙卫北。”
纳兰横机鹰目如钩般紧盯着蒙博照,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似乎要在蒙博照身上扎出两个窟窿来。面对纳兰横机凶狠的目光,蒙博照泰然自若:“听说可汗用金千金,牛马成群,来购我蒙某项上人头?”
“正是!”纳兰横机“刷——”得一声拔出胯下多伦弯刀,直指蒙博照:“本汗数三声,把你的免战牌撤了。就算你不撤,本汗依然会带兵杀进城内,片甲不留!”
“可汗何必如此着急。”蒙博照也将自己的剑拔出,却是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二十步开外的蒙家军将士见到主帅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全部惊呼出声,蒙禽等人更是吓得要急忙上前。
“全部退下!”蒙卫北却是对那些急得要上前的将士斥道:“再上前一步者,军法处置!”
“少将军!”蒙禽等人疑惑不解,在接触到蒙卫北森冷的眼神时,全部跪倒在地。
蒙博照与纳兰横机对望着,笑道:“本将今日就做个人情,替可汗省下那些黄金牲畜!”
“本将不劳可汗派人动手,愿意亲自献上本将项上人头为四王子作祭,只是可汗要答应本将,带着本将的人头,马上退兵,不可再犯我北塞一分!可汗可做得到?”
蒙博照的声音融入呼啸的北风中,肃杀冷冽,远处听到这番话的将士身体里的血全部都冻结住了。
“将军三思!”众将士跪着不住地磕头请命。
“将军!将军不可!将军不能做傻事啊!”蒙禽哭喊着上前,蒙卫北却是将剑拔出,抵在蒙禽的喉间:“蒙禽!军令如山!不可陷大将军于不义!”
“少将军,将军糊涂,您不能跟着一起犯傻啊!”蒙禽眼中血丝密布,迎着蒙卫北手中的剑却是毫无畏色,双手直接握上剑尖,任凭剑刃刺破手掌,淌下汩汩的鲜血。蒙卫北猛地将剑收回,却是趁蒙禽不备,掌中掏出迷药,白色粉末直扑向蒙禽,蒙禽挣扎着还要向前,却是腿脚发软,最终无力地倒下。
“把他带下去。”蒙卫北对蒙禽的部下下令。虽然所有人开始都不可置信,但这时候也全部回过神来了——他们的将军要舍身成仁,用自己的命换多伦的退兵。
蒙博照将军是个刚毅执着的人,在用兵作战上他广纳良言,但此外很多事,他都是坚定执着的,只要是他认定的,别人如何劝也不能改变。更何况,蒙博照将军视蒙家军的声誉如生命。
他们再加劝阻,不仅无济于事,还是陷将军于不忠不义。
纳兰横机扯紧了缰绳,蒙博照的这番话让他很意外,但随后,他冷冷一笑道:“只要蒙将军敢,本汗可以做到。”
蒙博照点了点头,回望地上跪着流泪的诸将:“哭什么!都不许哭,损我蒙家军军威!战事本就本将我而起,就应该由本将来消弭。你们要做的就是守好城池,报效君上,不负蒙家军的使命!”
一席话尽,蒙博照南望了一眼最后的山河。他曾经的梦想是封狼居胥,燕然刻石,可而今,他不仅没能带着北塞的将士平定草原,扫荡王庭,却为北塞招来蛮狄的铁骑,让山河蒙受蛮狄的践踏。他无面目再见君上,再见家乡父老,他只能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