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二)
车轿内,若寒与若月相对而坐。
“时间紧迫,明日清晨必须赶到澜湖,不能停留,郡主若是累了,便歇息罢。”若寒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双眉道。
若月微微掀开窗帘,马车飞驰而过,仅借着月色便能看清那飞扬的尘土。马蹄声声,车轮辘辘,是凶是吉,自有定数。皓月当空,说不尽离愁。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她的故乡在哪里?
今夜,注定无眠。
“若是不想睡,陪本宫下盘棋可好?”若寒从行装中拿出一副木质棋盘,“长夜漫漫,百无聊赖,打发时间也好。本宫自幼身体不好,蹴鞠之类游戏自是与我无缘,唯有下棋让我觉得有趣。郡主若不嫌弃,不如陪我下上一场?”
言谈之间,棋已排开,红黑两色纵横。若月凝视着棋盘上的棋子,低沉地说道:“殿下不喜蹴鞠或许是好事。听闻先王在位时,有一个臣子因蹴鞠技艺极佳而备受先王宠爱,官拜尚书,实则是国家之毒瘤。殿下是北塞未来的大王…。”若月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若月没有忤逆先王之意,只是觉得…。”
“我知道。”不等她把话说完,若寒已经将其打断。当年,北塞先王宠爱骊姬,宠信奸臣,才导致北塞形势危急,让南塞有机可趁。若西长公主的一生可以说,是被先王毁了的。若寒明白若月心中说不出的恨。如果不是前世的恨更重,自己对先王的恨决不会比若月少。
若月叹了口气:“若月略通棋艺,但棋艺不精,怕是难和殿下对弈。”
若寒只是笑道:“无妨。”若月也不再推让。若寒执红棋先行。“吧嗒——”一声,若寒把棋落下,棋音振得灯火摇曳了一下,两个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晃。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慢慢长夜,但听落棋的声音,灯花摇动,缓缓坠落。时光仿佛凝固,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车轿内,灯光昏暗,若寒看不清若月的面容,只能看见灯火勾勒出她优雅的轮廓,唇角不自觉地露出微不可见的弧度。时光仿佛凝固,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悠远的从前。许久,只听见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军。”
若寒长出了一口气:“郡主棋艺精湛,是我技不如人,本宫输得心服口服。”
若月看着若寒,突然笑出了声,清脆如铃,在若寒的心口荡开:“是殿下让着我,我这才赢了棋的。这盘棋赢得不甚光彩,要下过才是。”
若寒看着她明媚的笑,绽放的眉眼,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的确,有一招,他是让着她。在她面前,他甘愿推枰认输。但他现在有些后悔,是该好好下一盘的。他不回她的话,算是默认,转而道:“敢问郡主棋艺如此精湛,师从何人?”
“精湛不敢说。但若真要说师从何人,那只能说师从《白归棋谱》了。”
《白归棋谱》?若寒眉头微蹙。白归,是两百多年前北塞的名将,善棋。但《白归棋谱》只是最基本的棋法入门,并无高超之处。几年前,若冰曾经心血来潮了一番,想要学棋,若寒无奈之下,就从史阁处借来了《白归棋谱》,丢给若冰自个儿琢磨去了。而若月的棋法精妙,显然不是区区一本《白归棋谱》可以教授的。若寒咳了两声,道:“只是《白归棋谱》吗?”
若月随意拈起一枚棋,在棋盘上旋转了起来:“闲鹤仙师也点拨过我两句,让我受益匪浅。但大部分的精华还是源于《白归棋谱》。殿下切莫小看《白归棋谱》。《白归棋谱》只是初学者的入门棋谱,但细细研究起来,自有它的深奥之处。上面的棋法,很多都是根据古来今往,南北两塞的经典战役演化而成的。白归不愧为一代名将,象棋其实就是模拟的战场,排兵布阵,进攻防守,这些都不是棋谱能完全教授的。《白归棋谱》让我明白,真正的棋法源于兵法。但棋局虽如战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下棋的只要吃掉对手的‘帅’棋便是赢,而打战只有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赢。”
若寒静静地听着若月这么一番言论,点了点头:“郡主此言甚佳。以郡主之才学见识,必是不愿拘于宫闱之中,若是有心,想必将来必是将相之才。”
若月边摇头边撩开了车帘,黑暗还是很沉,但已有些微亮了。“若月此生并无将相之志,惟愿这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再无干戈战事。”
在若月撩起车帘时,外面的冷风透了进来,若寒的身体不禁轻颤。“殿下可是觉得冷?”若月说着拿起一件披风,轻披在若寒的肩上:“殿下身子不好,临行前,玉瑾姑姑仔细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殿下,尤其不能让殿下受凉。殿下也更要好好自己照顾自己,莫教姑姑,若冰和大王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