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十)
若寒离开后,若羽躺在龙椅上,呆呆地痴望着头顶盘旋吐珠的雕龙。出使南塞,论身份,论口才,论应变能力,确实没有人比若寒更加合适。陪同前去的人,也非若月莫属……
若羽心烦意乱间,内侍来报承英侯若琼求见。
“他来做什么”若羽语气不善。
“说是送点吃食给大王的。”内侍答道,在若羽皱起眉刚想拒绝时,又补充了句,“王后亲自做的。”
若羽叹了口气道:“叫他进来。”
若琼觐见,从篮子里拿出章王后亲自准备好的吃食,细心地在案上摆好,无意瞥了削去的桌案几眼,又看看自家父王阴沉的脸色,并未多问,只道:“母后听闻父王为南塞一事忧虑,特做了些父王平日爱吃的爽口点心,让父王顺顺气。”一边说着,一边为若羽满上一杯茶,“儿臣愚笨,但总盼着能为父王分忧。在南塞王找到之前,还是该先派使者说清楚原委,让南塞太后消消气,拖着点时间再行打算。”
若羽捻起一块茶糕,轻轻含入口中,丝丝缕缕的茶香让他确实舒服不少。面前这个儿子与若寒迥然不同。从小到大总喜欢粘着他,哄他开心。他不论如何火气大,若琼总能等着他气消了,再上来说些好话。这在若寒那儿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你大哥那已经准备好了,你且安心在宫里呆着便是。”
“大哥身子不好,如何能让他这般劳顿还是儿臣替父王分忧的好。”
“二郎,有些事你得明白父王这么做是为你。”若羽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先回去吧,你会有一天明白的。”
文武殿外,若琼回望巍峨宫殿,轻声却带着狠厉地对身旁内侍道:“把东宫给我盯紧了……”
“是!”
离开大殿后的若西转入了偏殿。
偏殿内供着一尊佛像。笑口常开的金佛在袅袅的香雾中若隐若现。面前的佛无忧自在,浅笑靥靥,自己愁眉苦脸的,实在是煞了风景。
这就是佛与俗人的区别。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纷纷扰扰的红尘,终究越陷越深。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就算与世隔绝又如何?从来没有真正的释怀过……
指尖拨动着颗颗佛珠,口中吟诵着梵音真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若西心中苦涩蔓延着,庸人自扰,说的就是她。即使把所有佛经都背得滚瓜烂熟,也未曾有过真正的领悟。
身后传来脚步声,踏在地上,缠绕着回音,一阵一阵,朝她靠近。不疾不徐,恍惚空灵。
若西轻闭上双目,她不用回头转身,也知道是谁。该来的终究回来,逃不过的宿命只能面对。只是自己造的孽让孩子来承担,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还是来了,这一天还是来了。我是真的愚昧到无可救药,总觉得可以一直瞒下去。”若西说的每个字都很轻,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的过往,你的诞生,你的父亲……一切一切你都有知道的权利。”
脚步声戛然而止。
“曾经,我迫切地想证实那些早已深知,只是内心无法接受,难以置信的来龙去脉。似乎只有你亲口告诉我,我才能相信它的存在。可现在……”若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如鲠在喉,无法开口。
可现在什么是不想知道了,还是觉得听别人复述一件早就知道的事实在没有意义。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是我多情了。”若西还是没有回头,“那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自认为向来处事小心,从未向你透露过什么。”
若月突然略带自嘲地笑了:“母亲确实从未向我透露过什么,母亲从来不希望我读太多的书,不希望我学文韬武略,不希望我知道太多的事,总觉得让我单单纯纯地活着就挺好。”
“可是,有些东西,我好像生来就不需要教。有些事情,自己前因后果多加思索一番也就通了。”
沉默许久,若西才艰难的启动唇瓣,声音喑哑,发声艰涩:“月儿,母亲不得不承认,你是天降英才。”
“母亲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