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山独归远（上）
浓郁的黑夜，星点的灯光，众人的围观，将云漠光的神志牵引回现实。她暗自提经运气，那团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冰火掌力已消弭殆尽。不仅如此，整个身体仿佛焕发新生，更具有韧劲和活力。难道……她回忆起昏倒前的最后一幕，是檀枞来到身边替自己疗伤了吗？
孟松雨一副狐疑不定的八卦脸，悄悄摸近，“喂，云漠光，无缘无故赖床不起，还睡了一整天，奇怪的很。”
云漠光汗颜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还不是你怎么叫都叫不醒。”
梦醒之后，云漠光整个人还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对于当前的记忆感到迟钝。她想起昨晚粉色衣衫上的斑驳血迹，发现身上已换回黛蓝色的衣裙，且房间内一切如常，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巧妙解释道：“窗外太吵，睡不着觉，便喝了些安神汤。”
“竟然是这个原因？”孟松雨有些失落。
“还能是什么。怪我没提前同你们讲。”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明日还有正事要做。”原因一揭晓，孟松承彻底失去了兴趣。
唯独蒋术奇留了下来。
回忆起她梦醒时分喊出姓名的那一刻，蒋术奇的整颗心像是掉进了瓦罐里，被石杵捣得稀烂。他问道：“漠光，实情真的像你所说，是安神汤的问题吗？你可是大夫。”
夜色浓浓，灯烛幽暗。
云漠光迟疑了半响，还是选择不瞒他，“昨晚，我正在湖边散步，遇上了截杀。”
蒋术奇眉头紧皱，“是美人廊？”
“不，是党项族人，我的同族。他们有四人，身手不凡，将我打成重伤。”见蒋术奇澄澈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云漠光继续说道：“你想问我，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曾经订过婚，对方也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我和他之间的婚约被废后，又有人同他订了亲。他即将迎娶的妻子，知道了我的存在，便雇佣刺客来杀我。”
“告诉我他们是谁，我来帮你。”
“术奇，我已把实情告诉了你，但剩下的事情别勉强我。”
“最初，我们以为你又种了锁幽冥，差点就要从卫苑拿些血莸之花来救你。”
云漠光庆幸道：“幸好你们没有，否则现在我已是半残之躯了。”
蒋术奇拉起她的右手，“我们请了江宁的金大夫替你问诊，最后只留了一张补气血的药方，才彻底打消那个念头。但我总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虽然你从衣着到手指都干干净净，但帮你清理的人时间有限，漏了食指指甲里的血迹。”
没想到如此细微的地方能被他察觉，云漠光盯着指甲里那唯一证明薛檀枞来过的证据微微出神，道：“我受了重伤晕倒在半路，是檀枞救我回来，为我疗伤。”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蒋术奇的眼睫一颤，浅浅一笑，“怪不得，你醒来之时会喊出他的名字。”
云漠光抽了抽鼻头，“一时没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已。其实半路遇见他的时候，他正与白樱在一起，正好印证我了他真的来中原好久的猜测。只是来了这么久，他竟然都没有来见我，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吧。”
“忘了他吧。”
云漠光抬起眼看着他。
“忘了他。”蒋术奇再次坚定的紧握住她的手，“忘了他，留在我身边好吗？”
陷入他诚恳真切的目光，云漠光猛地清醒，将手抽回，“术奇，我帮你解毒就是希望你能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并没有想干扰你的将来的人生。”
“不，一切都已经改变，没有回头路可言。我的心，已经全部被你占满，容不下其他人了。”
云漠光又想说出拒绝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蒋术奇一把抱进了怀中。他跳动剧烈的那颗心，一下子贴在了自己的胸前。
“术奇，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情很有可能是感激、是依赖、是不舍，是我在你眼前晃了太久，以至于你不习惯我离开而造成的差错！”
蒋术奇微微放开她，正向面对她，让她看清他的心意。随着他试探着靠近，清雅俊朗的轮廓、柔和睿智的眼睛、挺直峭拔的鼻梁、诚恳克制的嘴唇，以及一深一浅的呼吸悉数充斥着她的感官。她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立即闭上眼睛，稳住心神。
“你可以继续编理由麻痹自己，但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云漠光狠心说道：“你不肯放弃，那我问你，我决意回天山定居，你能放弃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吗？”
是啊，梧桐谷历经三代谷主醉心经营，所有的根基都在中原。就算他肯移居，梧桐谷的其他人怎么办？在他最难的时候，谷里所有人没有放弃他，在苦尽甘来之时，他不能主动抛弃。
“不要轻易许诺，因为只要有人当真，就会有人受伤。”
这一问的确改变了蒋术奇的认知。从前他想的都是如何让云漠光留下来，却从未想过要放弃什么。他放开云漠光，致歉道：“对不起，是我想的过于狭隘，没有充分考虑你想要的结果。我会想办法，尽可能满足你。”
“那我们不谈未来，就说眼前的麻烦。我需要订一批暗器，你能帮我吗？”
“能。”
“江宁的铁器铺都有哪些，你画图帮我标出来，我要最好的那一间。”
蒋术奇从笔挂上摘下一根狼毫毛笔，随手取了一张宣纸，寥寥数笔，便把江宁城区的街图画出来，而后勾了两个圈，“城东、城南各有一家，锻造水平都不错。我带你去。”
“我不想惊动其他人，还是让我单独行动比较好。”语意里还是拒绝的意思。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这是党项人的仇怨，需要用党项人的方式去解决。剩下的事不在于你，不在于我，交给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