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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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风茶馆是平阳大街上最好的茶馆,这茶馆是个十几年的老店了,坐在楼上,轻打竹帘便可看到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申屠婵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带着稚童刚见世面一样的新奇,只见碗盏里的茶馥郁芬芳,香气缭绕,点心也是精致可人,忍不住执起碗盏尝了一口。

刚把碗盏放下,外面便有小二轻轻敲了敲门扉,然后推开门对来人道:“您里边儿请!”

明国公夫人赵氏生着瓜子脸,丹凤眼微微上挑,身量不高,头上挽了高高的发髻,带着华胜和几只玉簪,身穿一件紫色华服,珠翠配饰环绕,华贵至极。

她神色严肃,带着说不出的凌厉,进了室内先挑剔的看了一眼申屠婵。

申屠婵像是感觉不到她的不愉快,含笑起身行礼道:“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明国公夫人在身侧婢女的服侍下入座,申屠婵便也笑着坐下。

“便是你说是有关于萃儿的事情要是与我相商?”明国公夫人似是不耐,直接切入重心。

申屠婵一只手扶住袖子,一只手执起茶勺去拨弄旁边碗盏里的茶叶,明国公夫人看她不应眉头一皱便要开口。

“夫人,这世上很多事情想要成功就得沉得住气。”申屠婵抬眸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又道:“您看,明明我是求人的,我都没着急。”

“求人?”明国公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一脸的不悦。

申屠婵放下茶勺给明国公夫人加茶:“是啊,求您帮我叔父找到那幅画。”

明国公夫人几乎被气笑了,有些嘲讽的看着申屠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申屠婵放下碗盏后又理了理仪容坐好,含笑看着她:“怎会?难道您想让郑萃萃小姐跟我叔父同归于尽吗?”

明国公夫人眼神一凌,语气森冷:“你到底有什么把柄?”

申屠婵侧头看了小满一眼:“夫人着急了,小满,给夫人看看。”

小满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耳饰,那耳饰看起来便贵重非常,做工精致,金片制成的蝴蝶下面坠了两颗玛瑙,那玛瑙只比花生米略小了些。

明国公夫人只觉的眼皮一跳,面色阴沉的看向申屠婵:“你是何处得来的?”

申屠婵不禁有些真的想笑:“这重要吗?我在请求您帮我叔父找到那画呀,不然郑萃萃小姐这耳饰明日可就不知道落在哪个登徒子手里了。”

这耳饰是那日阆苑庭宴会,郑萃萃将她扑倒在地之后掉落的,她在开宴之前就提醒过小满注意她的周遭,这耳饰掉在身后的草坪上,她只看了一眼小满,小满便趁人不注意捡了回来。

申屠婵说话慢条斯理,听在明国公夫人耳里只觉得十分可恶,她不动声色想去看一眼身旁婢女。

“夫人,别想了。”申屠婵打断了她,“我的婢女出身漠北,连匪寇也杀过。”她好心解释了一下。

明国公夫人和她身后的婢女皆脸色一僵。

申屠婵稳如泰山,收敛笑意看着明国公夫人,等着她的答复。

明国公夫人这下不止是傲气了,眉间甚至带了点阴狠,冷笑道:“你便想拿这点小事来要挟我吗?”

申屠婵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弄丢画卷这个罪名,便是个微末小官也只是流放,我镇北侯府好歹也是京都名门,左不过是些撤职或者贬谪的处罚,郑萃萃小姐今年有十五了吧,这耳饰她以前应该没少带过,京都城里捕风捉影的艳闻可不少,萃萃小姐一辈子的事情,夫人,您要赌吗?

明国公夫人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她真是小看镇北侯府这个小姑娘了,小小年纪心思深沉,行事恶毒。

这会子她倒只觉得别人恶毒了。

申屠婵恍若未觉,执茶抿了一口:“夫人,打老鼠切忌伤了玉瓶,您说对吧?”

明国公夫人很快做出了决断,一咬牙道:“你说的对,不过,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是必赢的题目,申屠婵也不拐弯抹角:“我叔父找到画卷,我派人将耳饰交到您手上,放心吧,咱们原本也没有到撕破脸那一步,您说对吧?”

明国公夫人哼了一声,拍桌起身,又冷笑道:“那便请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等等。”申屠婵抬头看着她,面带笑意,眉眼间却说不出的漠然:“夫人,茶还没喝呢。”

明国公夫人顿时觉得一腔火气直冲天灵盖,这申屠家的小丫头确实能耐,多少年没有小丫头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了。

她端起那碗茶一饮而尽,将碗盏重重一放,又看了申屠婵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小满有些忧心的在明国公夫人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小姐,您何必这样得罪她?”

申屠婵撩起窗上竹帘,这里还能看到明国公夫人上轿离去的身影,她看着那身影道:“狩猎时我只是拉了宝庆郡主一把,八公主便与我纠缠不休,我让宝庆郡主将计就计更是戳了她的眼,我与郑萃萃无冤无仇,她却愿意以身试险也要用那种歹毒的手段帮八公主害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吗?”

顿了顿又道;“为什么八公主当日在竹林里可以那么随意的出言羞辱我的父母,我的家教?”

小满有些无措,小心道:“因为他们蛮横?”

申屠婵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因为我没有父母了,因为我是孤女,他们都觉得不会有人给我出头了,他们都觉得我镇北侯府要垮掉了。”

小满噤声。

窗外的叫卖声,车马声透过那薄弱的竹帘飘进室内,人间烟火气息浓重,申屠婵看着明国公夫人那远去的轿子道:“我少时便见过战场,不满十岁便能跟着家仆千里迢迢孤身从汉中回到京城,十三岁失去双亲,我怕什么?”

她似乎是在问小满,似乎又是在反问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