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堂验尸
残月半遮,蝉躁风寒。
坐落在浣花县最南边的县衙外此时火光燎天,一素衣女子手持鼓槌,每一次挥下水袖卷风,在半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嗵”“嗵”“嗵”……
厚重且急促的鼓点砸破长夜,声声直锤人心。
县太爷和衙役等人抬着尸身赶回来时,见到就是这幕,当下面色更为难堪。
“传本官命令,开衙,升堂!”
短短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话落,县太爷狠狠瞪了眼那身影,拂袖进了县衙,素娆闻言手上动作停滞,将鼓槌放回原处,缓步跟了进去。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忙一窝蜂似的涌上台阶,扒着放下的栅栏,伸长脖子往里面探。
“堂下何人,为何鸣冤?”
县太爷惊堂木一响,杀威棒喊声震天。
待声落,素娆循例行礼叩拜后,扬声答道:“民女素娆,替家父及李夫人喊冤,此案非拒奸杀人,而是有人行凶栽赃。”
“证据呢?”
县太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神冷漠:“你既然敢敲鸣冤鼓,就该知道要推翻本官敲定的案子,凭几句空口白话可不行,拿不出证据,就别怪本官治你个祸乱公衙之罪,赏你三十大板!”
这说法纯属刁难,历来案件有疑,当上禀官府,由官员详勘细验,再作调查。
此案一开始就没有过堂,又何来翻案之说?
不过笃定她无依无靠,软弱可欺罢了!
素娆敛眸沉思片刻,轻声询问道:“倘若我拿出证据,大人可愿详查此案?”
“那是当然,本官是浣花县的父母官,在我的辖区要是出现这种奇冤惨案,定要追究到底。”
县太爷说的义正言辞,一派凛然之态。
身后传来百姓的议论声,大多是笑话她虚张声势,素娆对此充耳不闻,转而看向在旁打瞌睡的师爷,叮嘱道:“接下来的笔录须得祥记,以备日后封卷,呈递州府复勘。”
闻言,师爷迟疑的看向县令,得他允准后,应了声“好”,蘸墨铺纸,示意她随时开始。
“大人所要的证据,就在这两名死者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素娆要了盏油灯,走到公堂陈放的两具尸身中间蹲着,声音平静,“我们先说李夫人悬梁一案,你们看……”
“慢着!”
县太爷突然出声,狐疑的打量着她,“你要验尸?”
“不然呢?”
素娆看出他眼中的怀疑和不信任,抬眸淡道:“凡天下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衙内没有仵作,我不验尸,如何知死因、纠错乱、洗冤名?”
浣花县清贫偏僻,公衙俸禄极少还时常拖欠,原来的仵作辞去之后,就一直没人补缺。
所以她必须亲自动手。
“胡闹!”
县太爷拍案而起,“你凭什么觉得一个黄口小儿的话,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此话一出,衙役和百姓也纷纷炸开了锅。
“就是啊,女子验尸,这真是千古奇闻!”
“为了给他爹翻案,居然连这种谎都能扯得出来,素家父女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我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真是太可笑了。”
质疑和漫骂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要将县衙的屋顶都掀开,见状,县太爷惊堂木一拍,怒道:“吵什么,肃静,都肃静!”
“威武——”
杀威棒再度敲响,好容易才将那股声浪压下去。
然而公堂的气氛却是一沉到底,令人如堕冰窟。
毕竟任谁三更半夜被拽起来听这种无聊的笑话,都会火冒三丈!
“素娆,你信口雌黄,乱敲鸣冤鼓,本官这就判你三十杖,以作惩罚。”
县太爷半撑着桌案俯视她,怒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立在两旁的衙役依令上前,作势就要架人。
“谁敢!”
素娆面不改色,凌厉的目光穿过层层人墙,直落县太爷身上:“大人,你问我凭什么,就凭我爹出身刑曹,凭我得其亲传,凭我熟通大雍律令。”
“断案不验尸,乃刑名之大忌。”
“我让师爷详记笔录就是为了州府复勘时能有所查据,究竟是信口雌黄还是确有本事,届时自见分晓,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她话音铿锵,有种直戳人心的自信和坚定。
这一刻,县太爷及在场之人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
人群中,黑衣男子抱剑叹道:“十多年过去了,铁面素判之名余威犹在,可惜他纵横官场时我还在吃奶,不得一窥其风采,真是太可惜了。”
“竹晏,你好好说话,别咬文嚼字听得人牙酸。”
旁边男子很是恶心的搓了搓胳膊,低咒了两句。
“你就是嫉妒我。”
黑衣人噘嘴,不甘心的朝着前面凑去,“公子,你看我长进这么大,是不是该奖励一番?”
被他搭话的锦衣男子头也不回,凝望着堂中那道倩影,秋水般的瞳仁里掠过抹赞赏之意,温声道:“你既然觉得可惜,那就噤声好好往下看,素判之名,许后继有人。”
“公子就这么看好她?”
他身侧的栖迟有些奇怪的问道。
男子淡笑不语。
站在堂中的素娆此刻脊背突然一阵发寒,似是有道异样的视线凝在了自己身上,她倏地回头望去,只见满堂灯火之外,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是错觉吗?
她蹙眉巡视了片刻,一无所获,只得收回视线,却不知人群中有人惊叹,“好敏锐的感知!”
涓涓暗流,细润无声。
县太爷对此毫无察觉,他思索再三,心情逐渐平复,挥退衙役,重新落座道:“你非要验那就如你所愿,师爷,把她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记进去。”
“是,大人。”
师爷应了声,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素娆,她重新蹲在李夫人面前,“之所以说夫人悬梁自尽有问题,抛开之前所说的高度疑点不谈,最明显的证据在这儿!”
素娆手指点在她脖颈间的红痕上,转而对周围衙役问道:“你们可还有人记得她用来上吊的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