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狩猎叉角羚
青妮踏着乌哥的足迹,追赶着乌哥。
青妮是前任头狼的外孙女。它深知雄性头狼和雌性头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它的外公曾经是恐狼群中最强大的头狼。在外婆的支持下,它成功阻止了一次又一次觊觎雄性首领地位的争夺战。但是,外公的年龄越来越大,一天比一天衰弱。
乌哥的爸爸大乌野心勃勃,它认准时机后,开始争权夺位。一开始,它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后来就明目张胆地攻击。当外公毫无还手之力时,大乌就立马发起了王位争夺战。
让大乌没有想到的是,黑山在妻子的帮助下,竟抢先一步杀死了老头狼,占得先机。实力强劲的大乌则缺乏支援,在这场争夺战中,处于被动,与雄性首领之位失之交臂。
青妮的外公——一代头狼死了,青妮的外婆也被黑妞妈妈逐出了族群。外婆身受重伤,无法捕杀猎物,只能依靠捡拾腐尸勉强度日。两个月后,遍体鳞伤、骨瘦如柴的它倒在了野地里,被灰狼活活吞食了。
青妮和黑妞一起长大,它非常了解黑妞的脾气秉性。黑妞天生霸道,鬼心眼特别多,它做什么事情都有目的。其实,黑妞忍饥挨饿,将土拨鼠藏起来,不纯粹是为小恐狼群体储存食物,而是要在成年恐狼面前争回面子,赢得大家的偏爱。
黑妞一定会再找时机,将青妮赶出族群,抢回本该属于它的头狼位置。
青妮不能坐以待毙。它必须在成年恐狼群狩猎回来以前,猎杀更多的猎物,并将它们埋在原先埋藏小驯鹿骨架的地方,补偿乌哥的过失。只有这样,它才能为自己,也为乌哥争取到生存的机会。
青妮追上乌哥。乌哥正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在雪地里绕圈,不知该去哪里。
乌哥一蹶不振,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自信。青妮来到乌哥身前,它四肢弯曲,头部上下活动,试探着亲吻乌哥的面部。青妮是在告诉它:你要鼓起勇气,回到族群。我和你一起承担责任,一起努力弥补已犯下的过错。
乌哥毫无表情,愣愣地站在原地。它不明白青妮怎么会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它也不需要青妮的怜悯!
青妮无可奈何地跟着乌哥,在雪地里游荡。
青妮是一只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小雌狼。它自小没有妈妈,跟着恐狼族群中的雌性首领——外婆长大。
青妮两个月大的时候,它的妈妈死去了。它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外婆。在狼群中,隔代的亲情是非常疏远的。
一开始,外婆攻击青妮,想赶它走。但青妮一直跟在外婆身后,待在外婆的视野范围内。外婆所到之处,青妮都会尾随而至。
青妮在外婆身边,并没有得到特殊照顾,也没有获得太多关怀。虽然外婆从未真心接受过青妮,甚至对它很粗暴,试图将它赶离狼群的核心层。但青妮看到了雌性首领是如何安抚群狼、如何协助雄性首领统领族群的。无形中,外婆对青妮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此,青妮养成了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秉性。
青妮一定要帮乌哥找回自信和勇气。
去年的狼王争夺战后,黑山成了雄性首领。乌哥的爸爸大乌被赶出了恐狼群体的核心层,游荡在狼群的外围;青妮的外婆被赶离族群,也生活在狼群的外围。乌哥和青妮经常跟着它们,四处游荡,寻找食物。
那时,乌哥和青妮才半岁大。它们为了活下去,自动形成了一个狩猎团体。
当其他同龄的小恐狼还依偎在爸爸妈妈身边,或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或畅快淋漓地睡觉的时候,乌哥和青妮已经开始学习奔跑狩猎。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小,但它们为了填饱肚子,依然四处奔跑。
在青妮外婆死去的前两个月里,它们这个由老弱病残组成的临时狩猎团体,虽然没有捕到多少猎物,却在无形中锤炼出了两个优秀的猎手。
只见它紧跑几步,躺在了乌哥面前。它背部着地,伸开后腿,在地上翻来翻去,明白无误地向乌哥表达自己的顺从和对乌哥的崇拜。
乌哥一时间蒙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要离开小恐狼群的居住地。乌哥的记忆开始错乱。它暂时忘记了被灰狼夫妻戏弄、丢失猎物的失败经历。它立刻进入了游戏状态,不安分地四处跳跃着,围着青妮转圈。
忽然,青妮一个翻滚,从雪地里爬起来。它四肢直立,扬起尾巴,背毛也竖立起来。青妮的体形慢慢变大,看起来比乌哥还大。乌哥不甘示弱,它一个起跳,跃上了一块被雪覆盖的岩石,学着青妮的样子,直立起四肢,扬起尾部,竖立起背毛。
顷刻间,乌哥浑身的颓废之气消失殆尽,自信重新回到它的身上。
在恐狼的世界里,要成为头狼的恐狼是不能犯错的。为了存活和统治,头狼时刻都需要为整个群体做出正确的决定。如果稍有偏差,恐狼群绝对不会再给它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是乌哥从它的爸爸大乌身上明白的道理。
但现在,青妮通过游戏,明白无误地告诉乌哥:任何恐狼要想有尊严地生活在群体中,遭遇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每一只恐狼都有自救的能力。
乌哥明白了青妮的良苦用心,回到了现实中。它鼓足勇气,决心用自己的力量弥补所犯下的过错。它要为自己、为青妮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乌哥在前,青妮在后,信心满满地迎着茫茫大雪,到大草原上寻找猎物。它们必须赶在成年恐狼狩猎回来以前,捕杀到猎物,将其埋在歪斜的桦树下——原来埋藏小驯鹿骨架的地方。
一天一夜过去了,雪仍旧下个不停。寒冷、饥饿侵袭着乌哥和青妮还很稚嫩的肌体,摧残着它们还不太坚强的信念。它们实在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它们躲到一处山坡的背风处,趴在一块岩石后,相互依偎着取暖。
突然,乌哥嗅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它抬起头,向气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离它们所在的山坡不远的拐弯处,出现了一群叉角羚。
这群叉角羚足足有两千多只,正迎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向乌哥和青妮所在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涌来。
乌哥兴奋地站了起来,但它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它急忙重新趴在岩石后,悄悄用前肢挖着身下的雪,把自己埋进雪窝里。青妮也学着乌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往身上扒雪,并把脸埋进雪地里。经过一番伪装,大雪把它们两个变成了两个雪堆。它们依偎在大雪覆盖的岩石后,仿佛是三块岩石组成的雪堆阵。
叉角羚生性非常机警。为了提防捕食者,它具有相当灵敏的听觉、视觉和嗅觉。捕食者很难接近叉角羚而不被立即觉察到,叉角羚对细微的运动也是很敏感的。
乌哥它们不敢有丝毫闪失。它们将耳朵埋在雪地里,露出鼻孔,嗅闻着风雪弥漫的雪尘。它们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那些翻过山坡,一只跟着一只、向它们走来的叉角羚。
恐狼的嗅觉和听力远远好于它们的视力。
叉角羚走过小山,离乌哥和青妮所在的山坡越来越近。它们露在大雪中的鼻孔,分明已嗅闻到了叉角羚香甜的气息;它们埋在雪中的耳朵,已听到了叉角羚耳语般柔和的叫声。
叉角羚群走近山坡,在离乌哥和青妮不远处的山坡高地上,找到了一片灌木丛。那里的灌木很茂密,有些枝头还没有完全被大雪覆盖。它们分散开来,用前蹄,用鹿角不停地刮着雪,在雪中寻找着能进食的枝叶。
叉角羚正好位于乌哥和青妮的上风口。它们没有觉察到恐狼的存在。
恐狼作为肉食动物,身上带有浓烈的腥臭味。乌哥和青妮躲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已冻得全身僵硬,但它们祈盼着雪下得再大些,尽快将它们完全融进雪中。这样一来,叉角羚就不会嗅闻到它们身上的气味,也不会看出它们伪装成岩石的破绽。
叉角羚有发达的皮下肌肉,可以随意控制皮毛的方向。它们的背部和颈部皮毛呈棕红色,臀部两个新月形斑块是纯白色的。在发现捕食者或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叉角羚臀部那两块白色新月形斑块的皮毛,就会竖立起来面朝着各个方向,白色斑块的面积迅速增大。首先发现危险的个体会率先逃跑,同时张开它的臀后白色斑块,并指引其他群体成员有序逃跑。
在叉角羚群集体逃跑时,它们臀部完全恣张的白色斑块作为便于跟随的标记,明确了群体的方向性,加强了团队的凝聚力。所以,叉角羚群在逃跑时,很少有落单或者跑错方向的。
乌哥和青妮被埋在雪下,一动也不敢动。它们害怕被叉角羚发现,导致叉角羚集体逃遁,一只也捕不到。它们希望叉角羚群能走近点,再近点。
叉角羚每靠近乌哥和青妮一步,它们狩猎的成功率就会大一些。
冰河时期的北美大平原上,叉角羚是跑得最快的哺乳动物。它们总是张着大嘴,不觉疲乏地跑上五六千米。在较短的距离中,它们能毫不费力地达到每小时六十千米的速度,有时甚至最高时速能达到八十千米。当叉角羚以这样的速度行进时,它跳跃的距离比跑的还多。当地面坚固时,它的每一跳都有五六米远。
成年恐狼在捕杀猎物时,奔跑速度可达每小时六十千米,但这样的速度持续时间很短。所以,恐狼宁愿捕杀像野牛、野马那样的危险动物,也不愿意在叉角羚身上浪费时间。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把握追上叉角羚。
本来,像乌哥和青妮这样的小恐狼,想追上叉角羚,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天在下雪。地面被积雪覆盖,松软而湿滑,叉角羚无法跳跃逃跑。它们只有在坚实的地面上,才能跳跃起来。更何况,乌哥和青妮只想狩猎一只老弱病残叉角羚。
乌哥和青妮继续等待着,等待最佳狩猎对象的出现和最佳狩猎时机的到来。
叉角羚是多疑的,群体中总有一个成员负责监视四周。它们的大眼睛很好地安置在头部的两边,以便有一个宽阔的视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部分叉角羚停止了采摘和进食,开始反刍。但它们的眼睛仍然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随时准备着,一有警报就逃跑。
终于,乌哥和青妮等待的机会出现了。
今年春天出生的几只小叉角羚,在一只成年叉角羚的看护和教导下,练习着在雪地里奔跑的窍门。它们争先恐后,谁都不想落后,渐渐远离了群体的保护。经过一阵狂奔之后,一只小叉角羚猛然发现,自己落单了。
对于乌哥和青妮来说,这无疑是天赐良机。它们拖着冻得僵硬的四肢,踉踉跄跄地出击了。
乌哥和青妮跟在小叉角羚的后面,连续追逐了数千米,与小叉角羚的距离不断缩短。叉角羚不愧是大平原上的奔跑冠军。一个小时过去了,乌哥和青妮累得气喘吁吁,它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小叉角羚仍在持续不停地奔跑着,与乌哥和青妮的距离又逐渐拉大。但乌哥和青妮仍在坚持着,没有放弃猎物的打算。
这有可能是乌哥和青妮捕到猎物,弥补过错的唯一一次机会。或许明天,成年恐狼群就狩猎回来了。
乌哥和青妮心里很清楚,在雪中的北美大平原上很难发现猎物。只要有万分之一捕杀小叉角羚的机会,它们就不能放弃追逐。
几个小时过去了。乌哥和青妮在疲于奔命的追击中,慢慢找到了诀窍,它们跑开了狼步。
所谓狼步,就是狼群在追逐猎物之时,不停地变换阵形,相互交叉着追赶猎物,直到将猎物击倒。
乌哥和青妮轮流上阵,一刻不停地追逐着小叉角羚,不让它有片刻的喘息机会。小叉角羚无处可躲,只能不停地奔跑。小叉角羚虽然勇气可嘉,但它已筋疲力尽,快要跑不动了。青妮冲上去,将小叉角羚按倒在地,一口咬住它的后腿。乌哥赶上来,咬住小叉角羚的脖颈,使它动弹不得,等着它完全咽气。
乌哥和青妮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它们奔跑了几个小时,要突然平定气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它们心里清楚:一旦猎物被杀死,尸体抢夺大战就会惨烈上演。从其他捕食者那里偷窃尸体,是肉食动物之间的竞争手段之一。等乌哥和青妮捕猎成功之后,附近更强大的狩猎者就会冲出来抢夺猎物。
不过,相比于北美大平原上的其他竞争对手而言,恐狼有一个绝妙的优势,就是能快速吞下猎物。
恐狼会用巨大的颌部和大号前牙扯下大块的肉,不用咀嚼,就能把肉块整个吞下去。一只成年恐狼可以数个星期不吃东西,也可以一次性吃掉四十千克以上的食物。这只小叉角羚最多只有三十千克。乌哥和青妮完全可以将它的肉全部吞下。
很快,小叉角羚完全没有了气息。乌哥马上站了起来,准备撕咬小叉角羚的腹部。青妮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只脚踩上小叉角羚的腹部,阻挡乌哥的撕咬动作。
青妮和乌哥一样,已经三天没进食。小叉角羚的美味也在挑逗着它饥饿的神经,但它还是牢牢记着此行狩猎的目的——捕杀小叉角羚,埋在原来埋藏小驯鹿骨架的地方。
青妮拖起小叉角羚尸体,向小恐狼群体居住的桦树林方向走去。乌哥警惕地尾随左右,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随时提防着其他掠食者。
乌哥长舒了一口气,它终于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