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农民的生活伦理:关中黄炎村日常生活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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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爱情故事

“米面夫妻”,村里人用这句俗语来形容夫妻关系的特点,农民口语中还有“钱米夫妻”的表达。其实,类似语义的最完整表述是“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盒儿亲戚”。这是明朝人顾起元记录在《客座赘语》中的一句民间谚语。俗语把人的生活智慧和生命体验以精练通俗的形式表达出来,口耳相传,跨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仍活跃于当代人的生活中,足见民间语言的生命力。

“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盒儿亲戚”这句谚语大致意思是:夫妻关系的维持需要柴米油盐,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久生情;朋友关系需要酒肉助兴,推杯换盏,喝酒吃肉,友情得以表达;而亲戚关系需要礼物维持,你来我往,交往不断,亲情得以维系。

理解了“米面夫妻”的含义,才能理解为什么农村人说:“两个人即使没有感情,也能过一辈子!”现如今,年轻人们虽然在结婚仪式上费尽心机,却很可能过不去柴米油盐的坎儿。也许,夫妻之间亲密关系的核心内容并不是所谓的浪漫,而是生活中的相濡以沫。

在黄炎村跟农民聊起关于爱情的话题,大多数人不愿意说,感觉不好意思,马上把话题岔到其他非私密性话题上。有些人则认为农村人没有爱情,稍微温和一点的说法是农民不讲究爱情。在他们看来,电视剧里青年男女的爱情跟他们不沾边儿。极少数人则反问:农村人怎么没有爱情?只是跟城市不一样罢了。

对于“爱情”这个抽象名词,理解因人而异。不可否认,在现代传媒的塑造下,爱情的内涵正在不断被都市化、货币化和浪漫化,乡村与都市在爱情观念上存在越来越大的差异。当我们用现代爱情这个“名”去对应传统社会夫妻感情的“实”,难免会发生错位。为了理解乡土社会中的爱情观念,与其和农民谈论抽象名词,不如走进他们的生活,看看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感情故事。

(一)爱情与责任

1964年6月,家人给19岁的炎学书介绍对象。“那个时候,选对象比较随便,人一辈子就是过日子,差不多就行!”在男女双方家长的安排下,两个人见面不到20分钟,婚事就定了下来。谁料想2个月后,炎学书去西安当了工人,因为有文艺特长,他很快加入文艺宣传队并成为单位的红人。半年后,有一个叫林凤霞的女子对炎学书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炎学书介绍当时的情况:“我是大傻瓜一个,像个木头人——不懂爱情!”当林凤霞得知炎学书已经在老家定亲,就悄悄来到黄炎村,请求炎学书的父亲成全他们。老人坚决反对,还催促炎学书马上回来和先前的对象结婚,以防止夜长梦多。

“其实家里就是在考验我,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结就结!我向单位请假回来结婚。临行前还收到林凤霞托人捎给我的信,请求我回家时见她一面。我没有回信,特意绕路回家。”

炎学书回家后就忙着结婚的事,谁知新婚妻子发现炎学书裤兜里有一封信,正是林凤霞所写。这封信和写这封信的女人,让新婚妻子感受到家庭危机。每日她忧心忡忡,不久便得了神经衰弱。炎学书完婚后立刻回到单位参加热火朝天的“文化大革命”。当时林凤霞尚未从单相思中解脱出来,于是趁机参加了炎学书所在的“毛泽东思想战斗队”。

“一天,我在写大字报,林凤霞非要给我念,但不好好念,总跑题,还开玩笑,一点儿也不严肃。我很生气,就训斥她。我们吵了起来,我让她‘滚出去’——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她扭头走了,还说要退出我们的组织。”

因为赌气,林凤霞想离开“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或许这根本就跟政治立场无关,因为她依然没有放弃对这个已婚男子的爱慕。曾经因为爱情她选择加入,今天也是因为爱情,她扬言退出。

“按规矩,退出组织的人要写情况说明,并贴在板报栏。这一定会给我们组织摸黑。我怕她真退出,当天晚上就守着板报栏等她。天很冷,直到半夜11点多,我才看见有个人影过来,是她。她只说了三个字:‘我没写!’然后就走了。从那以后,她好像就死心了。”

单位这边的感情风波渐渐平息,家里却依然不太平。炎学书妻子的神经衰弱越来越重,后来发展为“癔症”——一睡着就哭,被别人叫醒了却不知道自己为啥哭。炎学书说:“其实是思想有包袱,怕我不要她了。没办法,我就把她接到单位,一来可以看病,二来可以见到我。她来到单位后病情反而加重,因为文艺队年轻女孩特别多,我们整天在一起排节目,她更害怕了。直到有一天,她说:‘你别干了!’我矛盾了好几天,最后心里只有一条,那就是我要救老婆的命!”

后来,炎学书也是用这个理由向父亲解释:“你愿意跟一个疯儿媳妇过日子么?”

单位坚决不同意炎学书辞职,甚至感觉他不可理喻,但炎学书态度非常坚决,他有一个月不上班,甚至还找碴闹事。就这样,炎学书从积极分子变成了消极分子,再变成捣乱分子。单位拗不过他,最后只能批准他辞职回家。

我问炎学书:“你后悔么?”

炎学书说:“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我觉得现在活得很好,虽然没有退休金,但我现在也不缺钱。在农村这个地方,大不了吃点苦,经常吃苦的人,不以为在受苦,从来不吃苦的人,永远不知道他在享福……其实林凤霞这件情,你不提,我不会想起。”

“后来你和林凤霞联系过么?”

“联系过,那是10年前,她儿子住院,恰巧同病房住着一个黄炎村人,林凤霞就问起我,还给我捎来了一封信。信的第一句是:炎学书,30年了,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林凤霞。”

30年了,昔日的青年已经垂老。这一句问候穿越时空,仿佛将人带到了几十年前……炎学书念这句话时面无表情。这是因为炎学书依然像几十年前那样不解风情,还是岁月已经消解了他的复杂情感,抑或他的木讷本身就饱含深情?

炎学书没有接着往下念——他说只记住这一句。事后他“乖乖地”把信拿给妻子看。30年前,妻子曾为林凤霞写给炎学书的信寝食难安。30年后,昔日的青春少女已年过半百,再见到“情敌”的信,完全是另一种心境。

妻子让炎学书去医院看看,毕竟孩子病了。炎学书说:“要去你跟我一起去!”妻子不同意,可能怕尴尬,最后委派了儿子跟着他去,算是哨兵。就这样,炎学书和林凤霞在医院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炎学书交代:“我们俩以后不要来往了,千万不可,农村不比城市……”

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为炎学书的“绝情”而不解,他们俩完全可以作为朋友继续往来。可炎学书说:“男女之间不可以做朋友,否则就不是朋友关系了,最主要的还是怕影响双方家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怎么评价和林凤霞的关系?你现在想到她,什么感觉?”

头发花白的老人沉思了片刻,答道:“不难过,也不甜蜜,那个时候我有责任,没有爱情。爱情,就是文化人安上去的一个名字。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跟她有过一段感情,是浮萍式的。”

在接下来的访谈中,我没有追问“浮萍”是什么意思,因为没有必要逼着老人去承认他对林凤霞的复杂情感。这个问题不需要探讨,也根本没有答案。或许有些人会说这个故事不够精彩——如果炎学书真跟林凤霞走到了一起,那才吸引人。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小说惯用的写法。生活不是小说,很多人为了责任,选择不解风情和无动于衷。这是一种更深沉的爱。

(二)再婚

春梅,1971年出生,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春梅的老公很能挣钱,这两年被外派到非洲工作,每年挣十几万元。春梅在家带孩子,平时打打麻将,算是一个生活潇洒的留守妇女。那天我去她家访谈,听她说自己26岁才结婚,就好奇地追问她为什么晚婚。她要求我一定要保密,然后讲述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经历。

“20岁那年第一次相亲,我对那个男人没有好感——他看上去就没福气,但我还是稀里糊涂地订了婚。当时啥都不懂,什么都听家长的。结婚后,我从来不让他碰我,两条被子各睡各的,天再热我都穿紧身秋衣。我对他冷淡,他也不敢硬来。就这样过了半年,他开始跟我吵架。我忍着对他说你再吵我都不想过。”

“你下定决心要离婚?”

“我知道,只要结了婚就很难离婚,离了婚,我就是寡妇!我断断续续也想跟他过,可我心里没有他。我没有别的路,后来听说深圳招工,就逃了出去。”

春梅在深圳当了3年服务员,回来后和丈夫办了离婚手续,这成全了三个人,因为当时她丈夫已经跟另一个女人过上了日子。

离婚那年,春梅25岁,家人为她未来的生活犯愁,后来通过熟人把她介绍到黄炎村,但隐瞒了婚史。春梅和对象交往了半年,很快怀了孕。两人正准备结婚时,不知道春梅的准婆婆从哪里得知,春梅竟然离过婚,家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春梅说:“婆婆整天骂我是骗子,折磨我。我娃他爸比较善良,开始也很生气,但没办法,毕竟有了孩子。过年时我们把婚结了,不久就生了丹丹。公公婆婆不跟我说话,总是找碴跟我闹仗。我不辩护,只知道哄娃,总想回娘家。我爸说给我盖一间房,让我回娘家带孩子,但我兄弟媳妇不同意,说家丑不能外扬。每次从娘家回来,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走,回到老屋还是哭。别人坐月子都是好吃好喝,我呢,我娘死得早,没人管我,我也没那么值钱,不讲究吃,就想安安静静的……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到现在的!”

我一直以为春梅说这些话时会哭,可是出乎意料,她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或许眼泪早已流完,或许极度悲伤的人没有眼泪。她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倒出来,语速很快,声音很大,好像这样才痛快。

“再婚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那你如何评价十几年前那次离家出走?”

“我感觉那一步走对了。现在一村子人,就我最幸福。别的妇女整天忙碌,我却不用挣一毛钱!对门的女人,她买5毛钱豆腐,说明家里一定有客人!要是我,早就饿死了!自我进这个家门,没受过一毛钱的穷,就是苦了娃她爸。算命先生说他只能活到63岁,他说自己要多挣钱,提前把我和孩子的养老保险买好。这次去非洲前[1],他问我:‘一年24万元,还去不去?’我说:‘去,下次就不去了。’然后他就坐飞机走了,要明年过年才回来。在那边吃不好、睡不好,他有胃病。”

“可能你老公不想去了,你还逼着他走。”

“其实他想去,只是舍不得家。”说到此处,春梅显得很忧伤,不再像刚才那样慷慨激昂。

“以前老公在家时我们俩总吵架,自从他去了外国,我特别想他,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

“他在外国,隔一段时间你开始想他时,电话就打来了——这就是爱情。去年买房时,老公带着我在县城跑了一个月,我感觉很幸福,感觉天天在一起真好。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玩耍,根本不知道爱情。”

“什么是爱情?”

“农村人和城里人的爱情不一样。城里人讲浪漫,但有钱才能浪漫,没钱就没爱情。农村人的爱情就是一个心里有另一个。我和老公也会吵架,但是吵完架相互找嘴。以前在老屋时我整天骂他,他也骂我,还打过我。我打不过他,气得要命,后悔自己没学武术。”

“都打起来了,这哪里是爱情啊?”

“两口子,哪有不打捶的!我们这里有个老师说,两个人打捶是肉体的磨炼,打捶产生感情,平平淡淡没意思!在农村,两个人只要生活在一块,就有爱情。我的公公婆婆一辈子都有爱情,公公去哪里,婆婆都跟着。婆婆累了,公公就做饭、洗衣服,软软地说话,一个爱另一个。”

“那你的父母有爱情么?”

春梅想了想,答道:“没有!我妈死后我爸才知道爱情,他现在很想我妈。”

“没有爱情,那你父母怎么过一辈子啊?”

“农村人不讲究爱情,有爱情也是自然的,但没爱情也能过一辈子!”

“没爱情怎么过?”

“凑合!两个人可以各过各的,只要女人做饭、男人挣钱,只要有了娃就凑合。只要两个人没外遇,即使没感情也能过一辈子!”

“为什么要凑合呢?”

“离婚的少,别人笑话。打得狠、吵得凶,但就是离不了。女的即使再苦,遇到不好的老公,也忍着,说自己没找到好男人,然后把爱分给孩子——只要娃有亲爸亲妈就行!”

“你说两个人结婚后,即使没感情也可以凑合着过,但为什么十几年前你不和那个男人凑合?”

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春梅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春梅愣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当时就是不想和他过,我心里没有他。”

“他心里有你么?”

“应该有,但他怕我,从来不敢碰我。”

“如果当时他硬要碰你呢?”

“如果两个人能睡到一块儿,哪怕是强迫,也会慢慢产生感情,有了孩子肯定离不了。”

我惊叹她如此直率而坦诚的回答,顺口说道:“但你当时肯定不会这么想!”

春梅点头称是。“当时还小,不懂家庭,就是不想和他过,我枕头底下经常放着一把剪刀。”

我也跟着感叹:“我很佩服你,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勇气和力量拯救自己的婚姻。”

她看着我,没说话。

春梅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15年前,在那个父母主导子女婚事的时代,她迷迷糊糊地开始了第一次婚姻生活,和那个“看上去就没福气”的男人有名无实地过了一年多。她守身如玉,誓死不从,最后逃走。第二次婚姻,春梅学会了主动,尽管这种主动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新的婚姻生活,让初为人母的她在小屋里受尽了委屈,但她选择了忍耐和服从。或许她服从的不是别人的冷眼相待,而是家庭。准确地说,这不是服从,而是臣服。反抗或许能获得自由,但绝对自由的人很难获得家庭生活的幸福。只有融入,只有忍受,只有把自己献给家庭时,才能在“凑合”过程中其乐融融。此后,那些争吵、那些打闹,甚至那些仇恨都成为春梅生活体验的一部分。她在生活中成长,生活改造了她。

(三)最浪漫的事儿

炎丰,1937年出生。18岁订婚时他自己不在家,正在西安户县打短工,按他自己的说法,“迷迷糊糊地就把婚定了”。4年后家里安排结婚,他又迷迷糊糊地把婚结了。

“那是1958年腊月底,我从外面干完活回到家,正月初四就结婚,过程很简单。找了两架硬轱辘马车,一个接新娘子,一个接送亲的。我当天穿的衣服都是借的。拜完天地,随便吃一顿饭,就毕了。”

当天吃过晚饭,炎丰并没有在家停留,立即去了西安,因为“晚去一天,工作就不好找”。清明节祭祖时,新郎新娘才入洞房。

炎丰老人说:“当时人们把男女之事看得不重,不像现在,男女经常在一起,有时间谈爱情。我60年代在西安外国语学院帮忙管理水电,学校对男女感情管得很严,发现有谈恋爱的,立即开除。你看看现在的学生,有的还在读中学就谈恋爱。我也搞不懂‘谈恋爱’是个啥意思。我们那个时候都说‘谁把媳妇定下了’‘谁家女娃嫁给谁了’。现在却说谈恋爱,你给我解释解释,谈恋爱‘谈’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现在社会风气不好,流行歌曲啥都唱,电视啥都演,门上经常发广告,都是淫色广告——男性病,再难听的话都有。哎,前几天我看见一个小孩吃东西,包装上写:你想知道亲嘴儿的味道么?什么广告,都把孩子教坏了!”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炎丰也笑了。我问他:“以前的人怎么看待爱情?”

“年轻时家里贫困,为了谋生我整天东跑西颠忙着挣钱,没时间说爱情,也不懂爱情。60岁以前我经常不在家,很少在家过春节,要么是在外面做小生意,要么就是干临时工——过年工钱多。生活逼迫你没有时间想闲事情,今天都不知道明天吃啥,哪有闲心想爱情。”

“现在您和老伴有爱情么?”

他非常认真地说:“有!人越老越懂爱情。两个人在一块生活了几十年,互相谅解,性格一致,一个关心另一个,只要有一个生病就麻烦。特别在吃饭方面,一个特别理解另一个想吃啥,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想吃。”

我一下子被眼前这位老人打动了,感觉他和老伴的这种感情不是年轻时的激情燃烧,而是经历了漫长生活考验之后的相依相守。老人接着说:“村里老年人孤独可怜的样子在那里。一个先走了,另一个就孤单得很。所以我们一个特别爱护另一个,就怕谁身体不好。现在我们过得也挺好,闲了就把儿孙们的性格、工作说个遍。”

听他讲到这,我想到了几句歌词。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以上,我讲述了三个普通农民的平凡故事。他们用自己的经历,讲述了农民对于爱情的理解。炎丰老人的爱情只有那些经历了风霜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人们都说夕阳红,两个人共同经历了朝气蓬勃的青年时代,又携手走过负担最重、最艰辛的中年时代,到老了相依为命,一起度过生命的余晖。这确实是最浪漫的事儿。

年近古稀的炎学书老人认为,年轻时他没有爱情,只有责任,爱情只是文化人安的一个名词。或许,对于当年的炎学书来说,那些两性吸引根本就不算爱情——没有责任作为前提,那些怦然心动就是洪水猛兽,它可能冲毁家庭,冲毁人们内心深处的良知和道德底线。炎学书在40年前,当他青春年少的时候,用自己的选择诠释了一个农民对于责任、家庭、情感和事业的理解。有时选择意味着放弃,有时选择意味着担当。时至今日,炎学书老人一直强调,当时的选择与爱情无关,因为他要救老婆的命,他要挽救家庭。有些东西也许是美好的,但不该你享用,否则就是贪婪。或许,炎学书正是因为爱情才放弃工作。这种爱不是肌肤之亲,不是卿卿我我,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一个男人对于家庭的承诺、担当和守候。这是农民身上最质朴、最深厚的情感。如果我们非要给这种情感加上一个名字,那就是“爱情”。

不惑之年的春梅有过两次婚姻。在经历了波折的婚姻生活后,她大彻大悟地说:“农村人没有爱情也可以过一辈子。”是啊,人不是活在“爱情”中,而是活在“生活”中!有些人从爱情进入生活,有些人从生活中感受爱情,而后者,或许是一条捷径。现在一些年轻人,在经历分分合合的爱情风波后,也不一定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那些稀里糊涂进入生活状态的,却可能在磕磕碰碰的琐碎生活中体验到爱情,如春梅的越洋电话,如春梅所说的“男人在前面走,女人在后面跟着”。

爱,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感受情感的能力!爱,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有些人在找寻爱情的道路上遍体鳞伤,直到最后才大彻大悟:跟谁过都是一辈子。是啊,跟谁过都是一辈子!这不是消极观念,而是一种积极态度——能过一辈子,还不是爱么?那是相濡以沫,那是不离不弃,那是生死相随。

爱在生活里,人在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