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社运到社造,一次华丽的转身
因为历史的原因,台湾地区的社区营造受日本的影响很深。20世纪70年代末,日本兴起“造町运动”,以景观为切入点,发动社区居民,共同改变社区的风貌。卢思岳介绍说,台湾以前也有过社区政策,是从联合国引进的,称为“社区发展”(community development),时间大概是在20世纪60到70年代。可是后来他们发觉,一个社区的发展,还是需要“软件”的,即人的改变。1994年底,受日本“造町运动”的启发,台湾“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以下简称“文建会”)的陈其南先生提出了“社区总体营造”的概念。至今,社区营造在台湾已经发展了二十多年。
但是,台湾地区并不能直接照搬日本的经验——社会文化特性的差异导致了社区营造策略的不同。日本大和民族强调集体主义,“喊一声大家就都下去清理水渠了,好像不从众就会被排斥”。相比之下,华人社会中个人色彩就重一些。为了激发居民的兴趣、号召大家进行社区营造,社造工作者不能用说教、更不能用强迫的方式,而是需要运用很多的“花招”和技巧,想出五花八门的策略来推动这件事情。介于华人社会的相似性,卢老师说:“台湾的经验对大陆会比较好用。”
在台湾当局大力支持社区营造的社会大背景下,卢思岳实现了从社会运动到社区营造的华丽转身。这位习惯于激烈抗争的硬汉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改变社会的方式,家人们也不用再为他担惊受怕。
卢思岳说,选择社区营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社区营造作为改造社会的方式之一其独特的优势。因为在体制内运作,它不仅得到了政府的支持,还能依托政府,获得很多的资源和补助。更重要的是,相较于直接冲击体制的社会运动,社区营造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温和”二字——没有很多的抗议、没有很多的抗争。“为什么它必须相对要温和?因为它先天就有着幸福的样子。”他给出这样的解释。社会运动中,抗议者接触的对象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比如警察,因为不曾谋面而且将来的生活也不见得会有交集,所以抗争行动就像一锤子买卖,容易变得激烈,双方都很少顾及人情颜面。而社区营造就不一样了,大家住在同一个社区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双方即使有些意见,也不至于把关系弄得很僵。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台湾大致经历了社会运动兴起、兴盛,然后向社区营造转变的过程。卢思岳说,如果不是社会运动对重大议题的正面冲击,台湾很多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例如,以前设立的“经济部”,保护的是资本家的利益,正是因为有了劳工运动,政府才成立了保护劳务劳工的“劳委会”。同样地,正是因为有了环保运动的冲击,政府才成立“环保署”。但后来人们渐渐发觉,社区营造似乎是一种更为合适的方式,它更加温和,可以走得更加长久。
社区营造的主体也和社会运动不太一样。虽然社会运动的参与者有时可达数万之众,但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很少,因为社运的操作模式一般是以议题性操作为导向,对同一个议题感兴趣,或是有着共同目标的人才会聚集在一起,所以社运的参与者大多是不固定的。上街头的时候可以有十万人,但运动结束之后,大伙儿又四处散开,不知道同伴住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彼此姓甚名谁。互相熟络的,大概就只剩下社运团队的几个核心成员。
而社区营造就不一样了。因为以区域性议题为导向,参与者人数可能不如社运这么多,但是参与群体基本是固定的——就是这一片的居民。大家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要见面,不仅知道彼此是谁,甚至连彼此的亲戚朋友都认识。碍于人情面子,彼此的关系相对社运要温和很多。而且,因为探讨的都是自家社区的事物,从参与的“密度”上看,社区营造可以吸引到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更重要的是,除了反对跟抗议的声音,社区营造在“破”之后,还有一个“立”的过程。它呼吁大家共同来关心自己生长的土地、自己生长的社区和自己生长的故乡。从“营造”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这是一项带有建设性和创造性的活动,需要大家发挥积极性和主动性,为建设更美好的家园出谋划策。
相比于社运,社造的进度或许是缓慢的,但是它却能真正扎下根来,成效深远。而且,社区营造有利于社区公民意识的培养。“社区营造,它是在培养社区公民。没有社会公民,就不会有社会和谐。先从你自己的土地、周边来关心起,然后你才会去关心重大议题。你看看很多政治人物发动民众,都是很大的议题,什么经贸政策,什么核电站要不要办……你自己家里旁边的水沟都很臭,你们社区脏乱点那么多,为什么不把它弄干净呢?”卢思岳如是说。
那么,卢思岳究竟是怎么做的呢?接下来,让我们走进石冈,去看一看那里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