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患难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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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之后，傍海的金城迎来了第一场细雨。尽管犹抱琵琶，却已经委婉地沁出了润物无声的春消息。久旱的荒芜沐甘霖，灵犀地吐绿报桃李，又将到一年中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时节。

先生所在的工程公司，果然像老板眼镜男预料的那样，4月开始预计先放2个月的假，初步推测6月份才能复工。于是，先生便准备在家带薪休息了。而安慧则早在3月下旬便已经跟中医院的院长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把脉和针灸了，这样安慧就更加忙碌了。

这样，从3月下旬开始，安慧在各种工作之余，沉浸到了中医的博大精深里。不去中医院的时候，安慧便在家读书。安慧晚上的时间，除了舞蹈练功和英语口语的日常必修课，就是写日记小说或者重温《难经》、《伤寒杂病论》和《神农本草经》那些书。安慧侧重揣摩的医书是《备急千金要方》和《黄帝内经》，尤其是《黄帝内经》中《灵枢》的针灸和《素问》的阴阳五行、脏象气血的内容，似与安慧的“空”道法同宗。

4月1日“愚人节”的时候，安慧已经提前准备好，要用真实的谎言善意地骗先生和芳姐达成一个共识。安慧问过先生，得知先生对鲜花并不过敏，只对除过草的草坪气味不适的情况后，便来到“在水一芳”花店找芳姐。

安慧选在花店不忙又没有客人的时机，轻松自然地跟芳姐聊天：

“芳姐最近还好吧？生意忙不忙？”

“我还不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好坏的。店铺的生意主要是绑身子，还好我喜欢安静，要是刘美丽就得天天关门。前段时间刘美丽还把我给绑走了呢，到了‘唐宋风养生会所’我才知道是去玩，你没有参加。刘美丽跟我解释说，你在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之外还要去中医院上课，没有时间。要是以后花店扩大规模，我就得亲自去云南广东批发鲜花，估计特别忙。”

“芳姐，我又上班又上课的，您看我这样是不是不符合身份了？”

“要说住家保姆天天早八晚五地在外面，别人肯定会奇怪。但我能理解，白天家里没有人，你也没耽误家里的事，先生又支持你，没什么。”

“既然别人都感到奇怪了，那您得帮帮我。先生的单位放假了，现在家里就有人了。您说我是不出去上班上课了，还是中途跑回来做午饭？”

“先生又不是卧床不起，就算你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先生，估计先生也不会同意你不出去做事，天天在家守着他。先生的午饭好解决，我做好或者买好午饭给先生送去都可以，我也愿意帮你。但是先生家里只要雇了保姆，你只要在先生家里做保姆，我就不好意思去帮忙，也不合规矩。”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想帮忙，也没有让我辞职的意思。所以我想了一个两全办法，先生放假在家闲着不活动不是什么好事，您这一个人照看店铺也有人手紧张的时候，比如进货、插花、卖货等赶到一起时。我想让先生来给您帮忙，这样中午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一起吃饭，怎么样？”

“安慧，今天是愚人节，你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吧？我可是没有任何的意思。况且先生会同意吗？我又该给先生多少工资才能自然呢？”

“先生如果不同意，我就中午饭饿着他。哈哈！先生就是放假，每个月也有5000块钱的工资照拿不误。您要是给先生工资，先生就肯定不会同意了。您只要管先生的午饭，我就谢谢您给我帮大忙了。”

“这样免费帮忙好吗？让碧海蓝天的业主见了又会不会都尴尬？”

“人赏花，花解语，真正的两情相悦不是只有钱才能买到。人生转眼百年，心中无缺也是一种富，何必为了迎合俗人而自扫雅兴，给将来留下遗憾。一场芳邻，只是偶尔碰面的寒暄，莫不如先生坐在花店看着窗外的晚霞，您看着晚霞中的先生，在满店鲜花的馥郁中安享一份静谧。这份澄澈的纯粹和唯美又岂是一叶障目的路人所能欣赏的？先生清风您明月，我自然就是光风霁月的心境。放心，到时我每天下班都会按时来接先生。”

“只要每天下班我们3人同时都出现在花店，那就没有问题了。做顿工作餐不算帮忙，你能相信芳姐心似明月明；先生人如清风清就够了。”

“心似明月明；人如清风清。无论字意、词性和句型，还是含义，都堪称完美。就算用隔点去间隔组合也对仗工整，不失本意。绝对啊！芳姐如此聪慧自然手巧，我不担心您的厨艺，但我得告诉您先生的禁忌。先生肝胆不好脾胃欠佳，尤其过敏体质不能过于食用辛辣等刺激食物。像油炸花生和肥腻肉食以及鸡蛋做菜，先生的肝胆就接受不了。如寒性海鲜和生拌凉菜以及卤水过重，先生的脾胃也接受不了。做鱼虾蟹贝类最好放去皮的姜和花雕酒，因为姜肉和姜皮中和了温寒，而用黄酒做料酒更温补。水豆腐最好买嫩的，做之前再用水泡一下，滤掉一些卤水也利于入味。总之给先生做饭不需要过多但要细心。所以工作餐并不简单，您在帮我大忙。”

“安慧，芳姐谢谢你！你不是找我帮忙，而是让我无憾。我这么说也许不恰当，但是你去苏州3个月，先生也没有饿着肚子等你回来做饭。你对先生这么周到细致，能放心让我给先生做饭，要是以前我年轻时可能对感情懵懂，而现在我明白，你有心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白地向你坦露心迹，我不在意给先生开多高工资，也不介意给先生买多贵午饭，更不怕亲手给先生做饭费时费力或者做得不够好。有缘共同上班做事，有幸亲手下厨做饭，没辜负曾经芳心暗许邻里守望过，此生足矣。谢谢你！”

“芳姐，您要这么说，那就是在暗示我要为饺子的事向您道歉了。好吧！当时是我初来乍到，以前又没做过保姆，便像在自己家一样，太会过日子，舍不得先生家的醋了。这回先生照看花店，您回家包饺子，我那还有爱有醋意牌山西老陈醋送给您，您就可以天天吃饺子过年了。哈哈！”

“我天天回家包饺子，你天天去花店送醋，日子还能过到年么？”

“如果最好过的日子是得过且过，那最迷人的感情要算暧昧之情。日子既然好坏都得过，或可用阿Q精神把日子每天都当年过。爱情要是掺杂了友情和亲情，或者父女情结和姐弟情结等，爱情也许就不纯粹了。但是爱情如果连什么其他感情都不依不靠，像没有根一样独自悬浮在空中，爱情可能又太飘渺了。所以有时候暧昧最好，就像酒至半酣为佳境。暧昧恰到好处地介乎男女之情和朋友之谊中间，于朋友之上又恋人未满，而且还令人爱不释手。关键的是，暧昧的本身既纯粹又不飘渺。暧昧既纯粹得连包括爱情在内的什么其他感情都不是，暧昧又不飘渺到不以任何感情为基础，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没有暧昧。更关键的是，暧昧有醋但不酸。有醋是因为有某种感情基础，不酸是因为没有爱情嫉妒。您就等着过年吧！”

“呵呵！你太逗了。其实暧昧就是挠痒痒，会暧昧隔靴搔痒，不会暧昧才挠脚心。我要忙了，你赶快回家去暧昧吧！今天正好是愚人节，你的暧昧可以任意掺杂飘渺的感情，也不用再纯粹得连爱情都不敢像了------”

安慧一路走进园区回到家时，还不由在想，芳姐敢不敢穿裙子到花店去跟先生说冷，故意暧昧一下？哈哈------安慧这么想着，以至于进门见到先生时，脸上仍带着神秘的笑容。当先生问安慧笑什么时，安慧又想到了芳姐最后说的话，芳姐让安慧愚人节任意飘渺，不用再纯粹地暧昧。安慧便当真微笑着暧昧地说：

“先生，您说要是我在愚人节跟别人说的话，别人会不会当真？”

先生警觉地不再看安慧，而是转回头继续浏览手里的海岛晚报，嘴里漫不经心地跟安慧一问一答聊着：

“那就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了。”

“一个单身女人还能说什么重要的话？无非是想嫁人了呗！”

“抛开愚人节，女人也经常喜欢说反话，我估计别人不会当真。”

“我不是经常喜欢说反话的女人。我要是跟您说这话，您当真吗？”

“那我就要考虑愚人节的因素了。”

“呵呵！我说不过您了。反正我认为愚人节也不能说欺骗的话，愚人节讲真实的谎言才不违背过节的宗旨。”

“别管怎么讲话，把愚弄人当过节，早晚都会事与愿违出现意外。”

“那我跟您说一件真事，您可得相信我。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您放假这段时间可不可以到芳姐的花店去帮忙？芳姐一个人有时候很忙，您白天在家里了，我再出去也有心理负担。”

“可以，不管真假我都相信你，你就安心去上班上课吧！再说花店忙不忙我都不会讲报酬，我去了还能帮倒忙不成？只要你没有心理负担就行了。其实，你在苏州时，我也没闭关绝食，要是吃3个月饺子也受罪。”

安慧听了心里特别感动，不是因为先生和芳姐这两个人精都让安慧给统一达成共识，而是因为先生和芳姐都知道是善意的谎言，却在愚人节这天甘心被“愚弄”。在这点上，芳姐和先生一样懂安慧。安慧也确实是在体谅芳姐的心思，关心先生的饮食。一箭双雕让两个中年单身男女的友谊看得见摸得着，等到经年以后白发苍苍时，彼此都能留下一缕馨香的回忆。

明白人之间好办事。这样，安慧的心愿便大功告成，心病也同时圆满解决，接下来就可以放心地早八晚五去上班上课了。

到五一小长假时，安慧想到她似乎节假日从来没有好好陪过先生，回想起来总是阴差阳错地有这事那事影响耽误，便提议一起去旅游或者踏青。先生爽快地答应了，但不是去旅游，而是去龙王宫。安慧的主要目的只想跟先生两个人在一起欢度假期，其他的具体方式都无所谓，先生高兴怎么安排，安慧就欣然听从怎么安排。只是安慧忽略了一点，等到了龙王宫时安慧才想起，不知道寺庙对女香客是否有禁忌。但为时已晚，她也不好去跟先生露骨地解释了。

龙王宫是一座道教庙宇，位于金城区的临海峭崖上。一根根高大的朱红色柱子支撑起主体建筑之一的关公殿，龙王宫三个金色的大字醒目而耀眼。在龙王宫背后崖壁的宫殿高墙上，则印着四个硕大的黑体字：道法自然。龙王宫始建于明代嘉靖年间，历经毁损和多次修建，新庙于1998年在原址上使用旧的建筑材料重建，2007年之后又先后扩建和增建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龙王宫原本是一个海岛，龙王岛是地质学上著名的“龙王庙褶皱地质构造”。龙王宫一侧的海蚀崖，红黄两色交织着多彩的岩石，形成一条明丽鲜艳的巨龙，大有破壁而起腾上云霄之势。龙王宫的彩色构造巨龙景观可谓一个地质奇迹，这里的粉砂岩形成于距今5.4亿年前干旱炎热的撒布哈环境，由于强烈的氧化作用，导致岩石形成以红黄为主的绚丽色彩，与复杂多变的地质构造痕迹共同构成了一幅精美的天然地质挂图。历史上，龙王宫曾是出海船只的航标塔，也是金城区的一个坐标。龙王宫下面是进出海港口，船舶到此收帆回港。每当船舶出海或者进港，龙王宫内诵经声便不绝于耳，这就是金城古八景之一的“龙岛归帆”。清末文人郑心源曾这样描绘：“揽胜步龙岩，窗虚向壁间。望海天，一片云帆。影影如归犹未动，须待到，日西街。举网海风咸，波平镜出涵。傍回樯，语燕喃喃。次第蓬收船舶岸，沽新酿，煮新醎。”龙王宫的人文自然景观可见一斑。此刻站在龙王宫的最高处，一面环山，一面临海，仿佛置身仙境一般。环视望去，眼前龙王宫下是滨海大道和高速铁路，远方渤海湾上是在建的海上飞机场。

安慧对龙王宫的景致并不陌生，也熟知龙王宫的地理和历史背景。安慧小时候，安慧的父亲经常带安慧到龙王宫和金鼎山玩耍。安慧后来由于读书学业重和上班工作忙，加之住在开发区距离比较远，便没再来过。20多年后，安慧重新迈进龙王宫的山门，踏上坡陡而层高的石阶，已不是欢快地拉着父亲手指的十几岁的青春少女，而是温柔地扶着先生手臂的三十几岁的淑美少妇了。安慧此刻的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肃穆感，她说不清是因为身边少了父亲，还是因为身边多了先生，总之她以前百无禁忌，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安慧甚至萌生一个怪诞想法，不知道龙王殿里哪位小龙女像大小姐？直到安慧又接收到了身体上的那种熟悉的信息，才忽然意识到她忽略了每月上旬的特殊日子。她想毕竟来寺庙不是去旅行，也许不能各殿到处去走动。于是，安慧一进正门便止步说：

“先生，很抱歉。我有点不方便，不能陪您去各殿参礼了，您自己随意，我就在这里等您。反正我们也没有其他事，您不用着急，我也正好坐在这重温院落里的景致。另外，今天机缘巧合，既然已经不得不提到了特殊话题，那我就一并跟您说一件旧事。两年前我第一次跟您回家的那天晚上，您体贴地提前为我买好了个人用品，我从未忘记过。但我作为女保姆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您这位男雇主说一声谢谢。今天我就借此发自内心地跟您说一句，谢谢您！先生。我父亲去世后，先生是对安慧最好的男人。当此时地，我虔诚地祝福您和大小姐安顺！”

先生也许是为了避免安慧尴尬，便开玩笑说：

“有什么好谢的，还记了两年都没忘。那时家里没有你穿的拖鞋，你的脚又那么娇嫩秀气，总不能让你光着美脚丫在地上走路吧？呵呵！”

虽然先生没提他在黑口袋里还贴心地为安慧准备了内裤和卫生巾，只强调了拖鞋的事。安慧还是说不清因为身体，还是心理的原因，或者听到美脚丫的话题有点不好意思。总之，安慧只觉得脸上一热。随即安慧略带娇嗔地提醒先生说：

“您又云里雾里地胡编乱说了，您那时候又没看到过我赤脚，您是后来我崴脚时才看到了我的脚。不过买拖鞋和崴脚这两件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您可千万千万不能跟外人一不小心说了家里的事，尤其是您的大美丽。要是美丽姐知道了您两年前偷听过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后您的大美丽就会跟您肆意地不分性别打成一片啦！到那时我看您能拿您的大美丽怎么办？哈哈！那时候就有意思了。”

先生一听，诧异地问安慧：

“大美丽怎么变成我的大美丽了？”

安慧有点俏皮地笑着回答先生说：

“因为只有您一个人称呼美丽姐为大美丽啊！不是您的，是谁的？其实您别看美丽姐平时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美丽姐一旦认真起来特别痴情。美丽姐不但供丈夫读完了研究生，还把丈夫送出了国。最深情的是，出国之前能忍痛割爱。美丽姐最终主动放手，让她丈夫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去展翅高飞了------好了，不说这些既感人，又感伤的事了。在寺庙说这些事，可能也不合时宜。您去礼佛吧！”

先生离开后，安慧便在一进门就正对着的转运炉旁边坐着等先生。今天是5月6日，五一节7天小长假，对龙王宫来讲，毕竟不同于初一和十五，反而香客并不多，想必是许多家庭都选择随团或者自驾旅游去了。清幽的龙王宫里香烟缭绕，如祥云笼罩，安慧正准备凝神静气感受天人合一的“空”时，只见从苍松翠柳中走过来一位圆脸白净身着灰色衣裤鞋帽的老年女道士，面带祥和地向安慧双手合什说道：

“无量天尊！我是这里的道士，道号清莲。冒昧请问这位女士为何独坐于此，没与那位先生并肩同行？可是身体不适或心有疑窦么？若身体不舒服，可到静室休息。虽然我以前没见到您与那位先生一起来过，但您今天既能与他同来便是缘分，无需拘谨。”

安慧赶紧起身也双手合什回礼道：

“晚辈安慧给您请安，谨祝清莲仙姑无量寿福。谢谢仙姑关心，安慧十分感动。我身体无恙，心中澄明，既没外物纷扰，也无任何疑惑。您是女冠也是长者，不瞒您说，我恰巧赶上生理期，不想鲁莽冒失，怕万一有违寺庙规矩。所以我就没有陪伴先生去各殿参礼。”

清莲道长和善地让安慧一同都坐下，然后开始陪安慧聊天：

“原来如此。如果不打扰您一个人清静，我就陪您坐会儿说说话。”

“安慧是俗人，哪来清静，经常是把忙碌当作清静。仙姑道号清莲，让人听来如沐雅风，您才是真正的清静脱俗之士。只要不耽误您清修，我没事。”

“热闹场里做道场，才是真修行。您既外物不扰，又内心澄明，难怪能与那位先生同行。如此看来，您是与龙王宫有缘的人，”

“我是那位先生的保姆，第一次陪先生来龙王宫。有句话说，缘分虽有，也在人为。我小时候是父亲带我来这，我现在是陪先生来这。我想等我哪一天自己来这时，那才是我跟龙王宫真正有缘。清莲仙姑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与先生一起来的？您跟先生早就认识么？”

“有缘无缘，法乎自然。我跟那位先生说生不生，说熟不熟。就像那位先生既万物皆无相，却又有道法自然相一样。那位先生并不经常来，却跟其他来的人不一样。我们只因为一个小插曲聊过天，所以我记住了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一进正门我就认出来了，当然也就看见您是陪那位先生一起来的。你们一蓝一白两套运动休闲装，蓝天蓝得雅致，白云白得清新，相得益彰，辉映成趣。我当时在正对着正门的殿堂里一见，便有一种天造地设珠联璧合之感。当您独自在这坐下时，又自成风景美轮美奂。于是我就主动过来陪您了，也算是想帮那位先生照顾一下您这位龙王宫的客人吧！

所以，您在这里不必拘束。我能看得出您是有规矩的方正的人，否则您也不会自律地主动去想寺庙禁忌问题。其实龙王宫里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女道士，您不必有顾虑，也不必拘泥看得见的道。身体规律也是自然规律，规律即道法嘛！难怪你们一进门我就发现，您既能自然而然地小心翼翼扶着那位先生，同时也能自然而然地不越雷池扶着那位先生，原来您是他的保姆。能看得出你们持重守礼的高雅距离，也能感觉到你们亲密无间的深情之美。我在赏心悦目之外看到了一种难得的纯净！”

“清莲仙姑是超脱之人，只是您这样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先生体质弱，心肺功能差，膝盖、腰椎和颈椎也都不好，龙王宫的台阶又坡陡层高，扶着雇主是保姆应尽的本分。仙姑能否讲讲您和先生的插曲？”

“好吧！我就给您讲讲您称为先生的那个人的故事。都是缘分啊！我再有1年就该回家休养了，假如你我无缘再见，那1年后的龙王宫里就再没人知道先生的故事了。您今天恰好跟先生一起来龙王宫，又恰好没陪先生去各殿参礼，我们才有单独的时间和空间聊天。您既然跟那位先生不是外人，那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您这位有缘人听听。

那是15年6月份的事。当时龙王宫的文昌阁有个法会，我在院落例行巡视时，便发现了特别的先生。那位先生并没有参加法会，而是特立独行执着于自己的行动。起初我并未注意到有何异常，渐渐地我就发现了特别之处。那位先生依次进出每个殿堂，一处殿堂都不落。每进一个殿堂，又依次在每个蒲团上都非常认真地行礼磕头，一个蒲团都不落。

我中途发现先生这一行动规律，便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先生参拜完最后一处殿堂。那位先生一路跪拜过来，手扶着腰，两腿僵硬地来到门口的转运炉旁，就坐在您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休息。要知道，龙王宫里有龙王殿、大雄宝刹、海神娘娘宫、观音堂、文昌阁、阎君府、关公庙等殿堂，每个殿堂又有数量不等的很多蒲团，那位先生全部跪拜下来，总共要磕100多个头。我不知道参拜目的，但我看到虔诚心意。于是我便主动上前向那位先生问询是否需要去静室休息。这样，我跟那位先生便算认识了，也说了一会儿话。我现在仍然记得当时对话内容：

‘我是龙王宫的清莲道士，先生是否需要到静室休息一下？’

‘有劳清莲道长问询，十分感谢。无需躺卧，否则磕头就没意义了。’

‘先生如此虔诚，想必是位居士了？’

‘不敢有瞒道长，我并非居士，只是普通游客。我既冥想无相之境，也遵循自然规律。但离虔诚尚远，无法证到空性，也无法理事圆融。所以，我不敢奢望一书一茶一知己，但愿能够半儒半道半菩提，一半烟火、一半清欢足矣！’

‘无相可圆融，有矩能方正。妙用慈悲不着相，顺其自然最为上。无量天尊！’

‘惭愧！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普通人的单纯心情，愿女儿学有建树，不负寒窗苦。我就一尘世俗人，不敢妄谈方正慈悲。我只是关心则乱，既没圆融，又不自然，如此着相让道长见笑了！’

‘父慈子孝也是一种自然的规律，磕了100多个头也是慈悲的虔诚。龙王宫不敢说游人如织，却也是香烟缭绕。而能叩遍龙王宫所有蒲团的人，也许先生是其中的第一人。游客到所有各殿都去参礼不稀奇，但游客在各殿的所有蒲团上都参礼，我却没见过。比如，每个佛龛前面一般都摆放多个蒲团，可供多个不同的游客同时参礼。通常1个游客在1个蒲团上参礼完毕便自行离去，而您这位先生却是在多个蒲团上依次都参礼。您这一路参礼下来，简直是凭一己之心，以一己之力，重现了龙岛归帆的整个场景的意境。无量天尊！’

‘天可怜见，无愧我心而已。磕头左右不了考试成绩，却是我现在唯一表达对女儿的爱的方式。我想，关于爱的本身，如果单纯从情感层面讲，磕1个头和磕100个头没差别。或许心中有爱无须叩首，那才是功臻化境，万法归宗。’

‘记得有一部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母亲为了给儿子祛病祈福，一步一磕头，一阶一层爱。我想，所有人应该都是流泪看完的。父爱亦如此啊！先生谈吐不俗，一身兼具释、儒、道三家法门，既卓尔不群又韬光养晦，正所谓阴阳生克之道。清莲虽是修入道之身，还需悟出道之心啊！无量天尊。’

‘道长过誉了，愧不敢当。道长涉猎广泛，有如身纳百川；道长不拘小节，正是心随自然。您是龙王宫里的长者大师，是学生不虚此行了。’

这就是我和先生的对话过程。等先生下山时，我便坐在殿里诵一句经敲一声钟。他人听来可能不知何故，先生心中当知一路相送。后来渐渐地我也心如经书耳似钟，记不得送先生下山的初衷了。不知道先生多久走到的山下，也忘了我什么时候停下的法事------总之我有幸再现了龙岛归帆。

过了一段时间，高考发榜之后，那位先生又来过一次。我问他女儿成绩如何。他说发榜之前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的分数只比发榜公布的实际分数多了1分，他估算他女儿的成绩排位去985重点名校读书没有任何问题。我当时感叹道，1分之梦足见父女连心。那位先生风趣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境之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然后，那位先生就自说自笑着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正门外只留下了先生的一句话：不敢劳烦道长心意相送，道若有名，法便不自然了，哈哈哈哈------

此后，我没有再见到过那位先生。也许他没来，也许他来我不在。直到刚才我又看见他，他的风采依然没变，我才一眼便认出了他。至于他到底姓字名谁，我既不知道也不重要了。所以说我跟那位先生说生不生，说熟不熟。之所以我看到你们两个人双双进来，有一种清风明月之感，是源于我也有儿有女，我也希望我的儿女都能心有所属各安其所。我今天没去问先生为何而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先生身边的有缘人，也算是应了道无名、法自然了。无量天尊！”

安慧听完清莲道长讲述的往事，不由心中一震，赶紧起身拜谢说道：

“有劳仙姑为安慧回忆先生的故事，安慧代先生谢仙姑为先生重现龙岛归帆、心意相送。若有缘，一年后安慧一定会独自再来，安慧再来时也一定会跟先生当年一样，叩遍龙王宫里所有的殿堂蒲团为儿女祈福。请仙姑见谅，安慧要就此别过了。先生的女儿现在是大三的下学期，9月份就上大四了。通常大三的期末就确定大四毕业时的保研名单和留学提前批的通知，我不知道先生今天来是不是又想磕100多个头，我担心先生的身体，想过去陪伴一下先生。”

清莲道长也站起身跟安慧道别说：

“不必多礼，随意就好。您一听说磕100多个头的事，便想到保姆的本分而忘了身体的不适。您心存为人之本，身无处世之篱，这就是一种心安人自然。如果有缘，您再来时，不管我是否已经回家休养，我都会提前给您准备一份心意。难得遇见像您这般温雅淑慧的秀美女士，最后送您一段话权当是也为您重现一次龙岛归帆吧！我不知道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我只想说最好的怀念，就是不留遗憾。无量天尊！去吧，记住顺其自然------”

虽然安慧心里着急，跟清莲道长打过招呼后就去找先生了。但安慧的心里却一直在随着脚步联想，清莲道长最后的那段话太令人惊奇了。难怪先生在跟清莲道长对话时，曾说清莲道长涉猎广泛，有如身纳百川；不拘小节，正是心随自然。清莲道长最后亦师亦母般信手借用一段话转赠安慧，这段话不但即景应情，而且意味绵长。安慧要记住这段话，她又在心中默诵了一遍：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最好的怀念就是不留遗憾！顺其自然。”

安慧很快就在最后一处二楼的关公庙找到了先生。安慧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感觉先生的状态没什么大变化，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安慧随后也恍然大悟是她情急心切了，在她跟清莲道长说话的短暂时间里，先生根本就磕不完100多个头。安慧见先生在关公庙里一切都好，便即兴对先生说：

“先生，您说要是我们两个人在这结拜一下会怎么样？”

先生好奇地看了安慧一眼，然后笑呵呵地说：

“没什么，雇主和保姆的关系不影响义结金兰。只是能效仿桃园三结义的女人，往往都是女人中的大哥，很少有大哥的女人。”

安慧听了也笑呵呵地结束话题说：

“我也没有大哥，也不想做女人中的大哥。算了，还是不结拜了。我们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安慧依旧自然而然地小心翼翼照顾着先生，一边扶着先生的手臂，一边时不时拂开石阶旁的柳枝。翠柳轻拂石径掩映中先生说：

“柳丝如发丝，发丝又像垂挂在山上的清幽蜿蜒的石径。你反正不想做女人中的大哥，要是你自己喜欢，你可以把长发留起来。你在苏州生活了3个月，见过南方女子长发飘飘的娟秀样子，不必固执僵化的道。”

安慧见先生心肺舒畅，也没因为参拜累着腰腿，便陪先生边走边聊：

“以前读书工作都涉及医务，留长发不方便。后来辞职在家照顾晨晨忙碌家务，基本足不出户也没刻意改变发型。现在做保姆跟以前在家里又有不同。做保姆类似搞医务，不管是在有利于整洁方面，还是在有利于卫生方面，都不适合留长发。固执于留短发是做保姆之道，这样的规矩才僵化。我对学员培训时从来不去刻意提示头发的长短，只强调整理好自己头发的重要性。我不留长发不是担心影响做家务事，是怕万一您在外面时衣服上带着一根长发就不雅观了。您要是喜欢，我就把头发留起来，其实我也喜欢梳长发。”

“在公交车上还有可能被粘上一根长发呢，那有什么。我说留长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做保姆了，就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不能太在意别人喜欢什么，众口难调，你要自成风景。”

“别人身上有没有长发，在哪沾上的，那是别人家的事。我反正是不会介意过问您这些事情，我只管把您的衣服清理好，您只要安全回家就行了。可是，您说我不做保姆了是什么意思？我不做保姆，那做什么？”

“我预计，最多再有1年，你就应该是管家了。到那时你就不是梳短发做家务的某个家庭的小保姆了，你将是长发飘飘的管理某个大型综合机构的大管家了。”

“真那样我将来就开办有别于养老院的托老机构，到时候您也搬过去住。我专门给您建一个家庭式房间，您的生活还是由我亲自照料，我单独给您一个人做保姆。那头发就等1年后再留吧，留半年时间就飘飘了。自成风景这句话我很耳熟，刚才清莲仙姑还跟我说过，你们可谓道友啦！”

“那位女冠不刻板于经书教义，能贯通人情世故。她教你法门了？”

“我学法门干嘛？我学了法门回家对您也不管用，我不学法门出去也有您在后面帮我，像我这样顺其自然多好。清莲仙姑只是跟我讲了你们认识的经过，您今天没有磕那么多头吧？我知道大小姐该保研或留学了。”

“不能私欲太重，总奢望所有的好运都围着一个人转，要雨露均沾。这3年我给大小姐写了很多东西，一年一篇上万字的微信笔记。从修剪指甲重视女人的第二张面容，到举止礼仪和气质风范；从专业选择和深造规划，到恋爱婚姻家庭事业的谨慎认真和兼顾平衡，点点滴滴倾心倾情，何止磕100多个头能比？不管大小姐看不看、信不信，这都是我用心在守望。还是那句话，经济上我帮不上她，生活上我陪不了她，我只能做到将来不麻烦她。至于我在物质和精神上欠她的，我只有用我自己的感情表达方式去偿还她。磕100多个头的方式也许不可取，但对于特定的我来讲，却是唯一最适用的。磕过了，心足矣。”

“先生您看，生活好比这条石径，就算石径再难走，这不还有我扶着您么？所以您不会麻烦任何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方。我不会麻烦任何人，当然也不会拖累你。”

安慧陪先生聊到这，忽然感觉好像又要跑题，马上意识到不能跟一个体弱多病的孤家寡人，随便去聊任意哪方面的未雨绸缪的话题。这时安慧不由想起了清莲道长赠给她的话：顺其自然。于是，安慧最后平静地说道：

“如果先生将来真不拖累我，也许安慧一个人过到了老的时候，会来龙王宫做女冠，也许我还会给自己取个道号叫慧心什么的。总之，不管那时候先生在哪里，那时候的慧心仙姑都会在龙王宫守望远方，日日为先生呈现龙岛归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