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傍晚的风裹着雨雪更加肆虐，天色也愈发地阴沉灰暗。昏黄的街灯下步行街和英雄广场没有了往日的喧嚣熙攘，到处一片寂寥萧瑟。一栋栋高楼的每一扇窗里都点亮了爱的灯塔，指引着风雨夜归人倦鸟归巢找到家。
安慧不知不觉已经在职介门前的台阶上站了近半小时。西风瘦马，古道天涯，安慧不知道她还能去哪？17点整，职介的员工下班走了。老保安开始锁门，之后也该从侧门进去歇息吃饭了。老保安锁好正大门，看到安慧仍然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他不禁摇摇头走上前，有点无可奈何地打了声招呼说：
“姑娘，天色不早该回了。唉！天有不测风云，还是难得糊涂吧！”
安慧想不到，在职介一直陪到她最后的竟是那位好奇的老保安。她总觉得老保安更像目击证人，只是不知道老保安作证时会不会像站岗时，只走到台阶的工作边缘，不跨越人性的中庸红线。但有一点安慧听出来，老保安不算坏人，老保安的语气里尚有见死不救姑息养奸的讪然。安慧不敢妄言难得糊涂是否是装聋作哑，如果人人都能洞明真谛，那扬州八怪也就不怪了。她只惊奇现在就连做个保安工作都要用板桥先生的为官之道，难怪她找不到工作，原来她的有所为有所不为还糊涂得不够完全彻底。倘若都敷衍塞责应付了事，那还有什么工作不敢有人去做呢？安慧救人时都没难得糊涂，丢包后何必装聋作哑，她笑着问老保安：
“谢谢老伯！不知您可否告诉我，我的包到底是如何不翼而飞的？”
老保安听了并未显出有什么意外的感觉，他也笑着对安慧说：
“姑娘，你问错人了。你在这块地界上有什么事，应该去找大美至善的刘老板。我这个保安工作要想继续顺利做下去，都得靠刘老板照应。”
安慧立刻若有所悟地接着问道：
“那就是说，刘美丽已经关照过您，让您特意等我了？”
老保安还是神态自若地回答说：
“我最后跟你说一句真心话，很可能以后我们也没机会见面了。刘老板那有床铺出租，价格很便宜，也算是好心在为那些乡下出来找工作的保姆解决临时居住的难题。你愿意就去看看，至少今晚能先有个住处。其他的事我不想说，也不能说，更不愿掺和。跟你一起救人的那位先生已经找过我了，我想那位病人的暴烈儿子也会找我的，那个凶猛的小家伙儿一定会把我卷进灾难的漩涡。一旦聪明过头了，往往也会更糊涂了。我只求明哲保身，应该转身回职介才对，却画蛇添足去担心什么在哪发病、在哪摔倒等投诉的问题，结果反倒把旁观者变成了见证人，多此一举的聪明惹来麻烦不断的糊涂。仔细想想，我虽然没有幸灾乐祸，可多少也有害死猫的好奇，天道轮回，这是果报。”
安慧还能再问什么？安慧想，无论怎样刘美丽都不会偷包，找不到包时刘美丽还在现场。就算刘美丽知道什么，老保安看见什么，他们也都不会跟安慧说。安慧想不出那位先生找老保安问了什么，猜不出刘美丽给老保安具体留了什么话，她也不知道哪天偷包贼被抓了会不会怀疑报复老保安，但她可以尽量约束刚子万一真去找老保安时别太暴烈。安慧什么也不问了，她只给老保安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老伯，谢谢您担心我包丢了没钱住宿。您一看我站在这不走便知道我无处可去，您有心了。如果那个小伙子真来找你时，你就把我下面说的原话转达给他。
刚子，安慧姐可能没有你叔的份量和力度，就当安慧姐是在求你。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放过不相干的人，也等于在安放下你自己的包容的心。
保重老伯！我走了。”
安慧说完，无意再看老保安的反应，撑开雨伞径自走下了台阶。风雨中的雨伞，在弓腰行进的人的手里都变成了盾牌，如果不用另一只手抓紧折叠伞架尽量贴身迎风，雨伞就会被吹成丫型向上的喇叭或者花束状。好在广场禁行机动车，也没有过多行人，倒也安全。机动车停在广场四周的饭店和商超外，行人或者坐在饭店里等酒菜，或者走进超市里买食材，风雨丝毫没有影响人们晚餐的热情。万家灯火对一天的最后企盼，不过就是点亮全家人共进一顿晚餐的饭桌。
晚上5点刚过，虽然是周六，但也没到安慧的晚饭时间。只是人的反射心理很奇怪，安慧看着广场边上一家挨着一家坐满人的酒店，她不由在想，秦琼可以卖马，杨志可以卖刀，她是不是也可以貂皮换酒呢？安慧继而又暗自摇了摇头，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还是先去大美至善看看能不能解决今晚住宿的问题吧！再胡思乱想耽误一会儿，恐怕是连刘美丽这趟最后的末班车也收车了。
大美至善劳务服务公司在英雄广场边上的居民区里，横穿广场正对着工会职介。其实安慧知道，大美至善跟工会职介的性质一样都是私营，区别在于规模大小不同。工会职介挂靠壮大了也就快更名脱钩了，否则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早晚要担政企不分或类似国资流失被侵占的嫌疑。大美至善的办公室是居民楼一层的门市，之所以开在这，应该不止是租金的问题，还有就近租下居民住宅作公寓的考虑。大美至善的灯箱招牌很大很亮，特别醒目非常好找。安慧站在门前稍作打量之后，走了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她一见安慧进来赶紧打招呼：
“是你来了！你先随便坐，我去叫刘经理。”说完向里间走去。
“谢谢！”安慧礼貌回答，她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她没见过这个人。安慧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句“是你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安慧转头一看，马上从沙发上起身，一时望着来人不知该说什么。进来的人竟然是那位跟安慧一起救过人的先生，原来这位先生并没有回家，不管是在刚才招聘会还是在现在大美至善，他都一直若即若离地隐现在安慧身边。安慧的心中开始升腾起一股暖意，也许是进了办公室的温度，也许是见到熟人的感触，总之她觉得此刻已经不再那么沮丧了。
先生微笑着走到安慧的身边，他还没开口讲话，只见刘美丽和刚才接待安慧的那个女子已经先后从里间走了出来。刘美丽先爽朗地打招呼说：
“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贵客都给吹来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先生先开口回答道：
“大美丽，这不就是你想求的东风吗？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啊？”
安慧紧接着向刘美丽表明了来意：
“美丽姐，我想麻烦您，请您帮我介绍一份工作，今晚找个住处。”
刘美丽热情地先招呼大家坐下，然后说：
“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安慧妹妹也不用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坐下后的先生忽然指着门旁衣帽架上的一件黄色斑点雨披问道：
“大美丽，你这件雨披太新颖别致了，穿上简直就是一只美丽的黄蝴蝶，风一吹，肯定是飘飘欲飞的样子。”
刘美丽哈哈一笑回答说：
“先生又在拿我寻开心了，我插上翅膀也不是天使，不过你的话我爱听，哪天借你吉言真化蝶也算脱单了。这雨披是我的助理在外地买的，金城大约没有。就是眼前这位，主要负责内勤，有时候也出去处理事情。人家30岁穿什么像什么，我要穿上那就真飘了。哈哈！”
安慧有点奇怪，这位先生一见到他的大美丽就爱跑偏，难道他早就看出来刘美丽是单身了？要那样也太神奇了！
先生一听说雨披是女助理的，接着又对女助理来了兴趣，看来先生仍然在对那件花色特殊的雨披感到好奇。只听他忽然又问女助理道：
“难怪我看您面熟，是不是在救人现场我们见过？”
女助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老板见过我？”
刘美丽一听立马插话说：
“怎么会呢？风雨交加谁能看清谁？再说，我的助理在办公室看家也没出去过。一定是先生认错了人或者以前在别的什么地方碰到过吧！快5点半了，天气不好，店里也没什么事，你早点下班走吧！”
安慧心里一动，她想起了在救人现场先生突然问刘美丽是否是意外事件当事人时的套路，跟现在先生又突然问女助理去没去过救人现场如出一辙。安慧仔细回想，当时围观的人最多时也是救人最忙时，确实没去看周围都是什么人。等到人散了，最后剩下的3个帮忙打伞的女士里，除了刘美丽，另外两个人都不是这个女助理。先生为什么要问女助理呢？女助理的两句话“是你来了”和“老板见过我”显然都说得有些蹊跷，刘美丽立即打发助理下班也太过于及时。安慧前思后想，她现在可以肯定一点，先生对刘美丽单身与否兴趣不大，一定是那件雨披引起了先生的什么猜疑。
刘美丽有点神秘地笑呵呵地又对先生说：
“先生，您这次又不是真想雇保姆吧？”
先生也笑呵呵地神秘地对刘美丽说：
“如果我这次真是来雇保姆的呢？不过，要是能顺便捡到小偷扔掉的包那就更好了。”
已经走到门前准备下班的女助理一听，忍不住匆忙加了一句话说：
“小偷怎么会把东西扔到这呢？天气不好，我和住在这的那些保姆都没出过门，谁都不可能捡到包包，也没听说谁在哪看到过有什么包包。我就坐在办公室的门前，不管是谁带只包进来都藏不住。尤其是我们这的保姆，老板最严厉规定就是手要老实，否则发现一定报警没有商量。您来这雇保姆就对了，在这您一定能找到最好的保姆。”
刘美丽再一次提醒催促着助理，只是这次比较含蓄，她对助理说：
“赶紧下班走吧！等下这位先生要是相中你，你去不去当保姆？”
女助理走后，刘美丽马上换了话题说起正事。她先对安慧说：
“安慧妹子，我们是朋友，你又遇到了意外难处，不管我能帮上你什么都是免费的。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就等以后方便时再说。
先说工作。我直说，这的活都不适合你。有的工作要挑性别；有的工作是租牲口；有的工作压工资，不是不给，得有耐心去等着；还有个别的工作去了就交各种费用，过几天再找个理由辞掉；其他没有保险不签合同的小作坊那就太多了------除此之外只有保姆工作了。告诉你内幕是不想害你，就算你真想做保姆，在我这也难找到合适人家，工作情况就是这样。
再说住宿。我这根据房间大小不同，有8人、10人不等的上下铺，都是一人一铺一宿20元。在这住的全是外地来的准备做住家保姆的，或者刚辞工后再准备换一家的。她们来回跑路车费也不止20，还容易错过雇主面试的机会，住在这她们能省点钱，我也能赚点钱。你如果要住这，我给你找个单独办公室将就一下。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跟我回家。你跟其他人住一起，恐怕你不能适应，住宿情况就是这样。”
刘美丽跟安慧说完，接着又跟先生说：
“先生，我信你这次是来雇保姆的，我可以带你们俩一起去看房间和见保姆。但我觉得就像安慧在我这找不到工作一样，你也找不到保姆。”
安慧忽然觉得头好像有点大，身体似乎也有某种似曾相识的不适，今天一天她经历了很多事，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迷茫过，她必须梳理一下。安慧首先可以确定她在刘美丽这是找不到工作了，然后也不能住在刘美丽的办公室，更不能去住到刘美丽的家。除此之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给刘美丽打工，二是跟保姆住上下铺。至于做保姆，今晚肯定找不到雇主，能找到她也不敢想象一个陌生人住进一个陌生家会是怎样的尴尬。安慧眼前的难题虽然是工作和住宿，可心中的困惑却是来自那位奇怪的先生。救人是巧遇，可随后的先生先出现在招聘会，又去找老保安，再到大美至善就难免太巧了。先生真是招保姆吗？安慧心里产生了怀疑，一个雇保姆的人为什么要讨论医院事件、广场有谁、到哪检包呢？看似去招聘会招保姆正常，询问老保安大美至善怎么走也正常，到大美丽这雇保姆还正常，可先生说的跟招保姆无关的话却不正常。正是这种不正常困惑着安慧，让她对是否给刘美丽打工和住不住在大美至善都有点犹豫不决，感到异常迷茫。
安慧考虑怎么回复刘美丽的时候，从里间走出来两个女人。一个瘦高一点比较漂亮，一个矮胖一些比较白净，。瘦高的大约40多点，矮胖的好像不到50。两个人都精心化了淡妆，看样子应该是住在这的保姆。
漂亮的女人一走进来便开口说道：
“刚才听助理说有贵宾，我们先过来面试一下看能不能去做保姆。”
白净的女人也接着说道：
“老板，你们找什么样的保姆？看我们合不合适？”
安慧看向先生，正巧先生也看向她，显然他俩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是被保姆给误会成一家人一起出来雇保姆了。安慧赶紧对先生说：
“您别看我，我是来找工作的。”
先生也对安慧说：
“那我也没说我一定是来招保姆的啊？我来看看大美丽，请她吃顿饭不行么？”
安慧顿时语塞。是的，人家没说找保姆，请刘美丽共进晚餐也无可厚非。就看刘美丽的热情和先生的兴致，他们在广场救人后便可以相约了。
刘美丽赶紧出来打圆场，她没有丝毫的不悦，笑呵呵地说：
“没错，先生说的是：如果我这次真是来雇保姆的呢？是我一厢情愿先入为主了。看来吃顿饭不是关键，我得先重点想想‘行么？’呵呵！”
那个白净的保姆一听，问刘美丽说：
“经理，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找工作还是招保姆啊？”
刘美丽对那个着急的白净女人说：
“还在商量没定呢！也许一个找到工作，另一个找到保姆。正好你们来了，一个去烧水，一个去倒茶。用热得快烧，拿后面的冻顶乌龙茶。”
两个人想想还有希望，赶紧分别去后面忙活。可能都想表现一下，等到安慧说话时，那两个保姆已经一阵风都走了。只听安慧委婉地说：
“谢谢美丽姐！我不喝茶了，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刘美丽赶紧关心地跟安慧坐近了一些问道：
“看你脸色不正常，是不是有情况？”
安慧自然地轻声说道：
“从来都很正常，最早也应该是后天的6号，今天可能是在广场急救时淋雨了。”说完才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先生。
刘美丽听完便起身走到办公桌下面一个柜子前，先打开锁拿出三本账册样的大笔记本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又去抽屉里拿一次性大纸杯等。她一边拿东西，一边对沙发上的安慧说：
“你先看看登记的招工单位的目录和细则，我不会为了请你来帮我就骗你的。这也算商业秘密了，存在电脑里我反而不放心，但我可以真心加放心地拿给你看。先生也可以帮安慧妹子建议参考一下。我这有红糖，给你泡杯水驱驱寒气。”
其实，刘美丽应该能想到，以她对安慧的察言观色，安慧不可能去看别人的秘密，先生更没有理由越俎代庖。果然，安慧一听，立马摆手说：
“谢谢美丽姐！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我都肯定不会看，这是规矩。”
先生一听涉及到了女人间的私房话和商业机密，赶紧起身避嫌说：
“你们先聊，我去买包烟，不会耽误了品尝大美丽的台湾高山茶。”
说完，先生出门直奔对面10米远处的超市而去。果不其然，先生真的就是去去便回。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方便袋进来刚刚落座，那两个保姆也正好端着茶壶，拿着两只装好茶叶的杯子从里间走出来。安慧发现，先生进来时的第一眼是先看向了仍然放在办公桌上没动过的那三个笔记本。安慧心想，就算先生怀疑她会看，她表里如一说到做到，也不怕别人检验。
这时，两个保姆已经沏好茶，只听先生率先开口说话道：
“有劳两位女士了！你们好有心，竟然选了瓷花盖碗。也谢谢大美丽的厚爱！用来招待我们的这块熟饼，最起码都是十几年以上的藏品了。”
漂亮的保姆一听，立即转头问白净的保姆说：
“姐，你是不是把普洱当作冻顶闹乌龙了？我就说要用玻璃杯，能看到茶色，可你非说盖碗显得高级，结果我就没发现你放的什么茶。茶不能乱泡，就像泡茶的水也分上中下游。冻顶乌龙是台湾阿里山的高山茶，比普洱名贵。这位老板一闻就知道什么茶、几年的，是大行家。”
刘美丽只是笑着没有先说话，她要避免在外人面前对保姆的苛责，也要顾及茶叶贵贱的气度问题。还好，她的保姆为她撑起了门面，她的保姆的知识面让她觉得脸上有光。先生不但能听出，还能体会刘美丽是在用最高规格接待他，足够了。就从先生隔着碗盖一闻便知什么茶和几年茶，刘美丽更相信她没看错，这位先生是一个琴棋书画、金戈铁马过来的人。
安慧的心里却是吃了一惊，她实在没想到一个保姆的知识面竟能这么广。安慧也知道武夷山的茶是岩茶，西湖龙井是炒过的茶。她还知道巴西的咖啡豆、古巴的雪茄和法国的红酒以及新西兰的牛奶世界驰名。而这个保姆能知道阿里山在台湾省，尤其是还能知道中游水沏茶的典故这点，更让安慧震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三人行有吾师啊！看来不具备一定的综合素质还真就不一定能跨进有些人家的门槛，原来做保姆的学问大了去了。
先生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安慧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安慧。安慧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敏感，她觉得先生的眼睛好像在对她说，怎么样？保姆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瞬间，先生已经转过头去，只听他对两个保姆说：
“没什么，我也是在昆明生活过才熟悉一点。茶也没沏错，天气寒冷的季节最适宜喝熟普洱。要说品茶，何止中游水明前茶，更是文化道法。
茶不入禅，皆为俗事；禅不入心，皆为文字。茶是水写的文化，茶是水中的至善。茶的灵魂入水，水的灵魂入心，心的灵魂入道。品至真至净的茶，悟至真至净的心就是禅茶一道，品茶悟道无非出离浮沉法乎自然。
我不渴，我这碗茶就借花献佛敬这位懂茶艺的女士。安慧女士倒是不妨尝尝，熟普洱没有清茶的阴凉寒气，快20年的饼也算难得了。”
这时候，白净的保姆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我以为成块的就是冻过的呢！不过，我以后可以跟老板学。老板要是觉得我可以试试，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的菜做得非常好，知道在家里小声说话、轻声走路的规矩，懂得每天给你开关门、拿拖鞋、问声好的礼节。除了这个妹子，我比别人其他各方面都不差，就是文化不太高。”
安慧没拂先生的建议，她被茶文化的玄妙深深吸引，她一手持碟一手拈盖，碗不离碟，盖不离碗，最是几根兰花指，已然一幅仕女图。安慧细细地品尝过一口茶后，感觉整个人已经氤氲在一股升腾的暖意里。跟刚才喝过的红糖水相比，茶虽然少了入口的甜腻，却多了留香的清涩，有种先苦而后甘，入心则化境的诗意哲思。
安慧品茶的时候，先生也在礼貌地问那位白净的保姆：
“那您先说说保姆对雇主都有什么基本要求？”
所有人都弄不懂先生是有雇保姆的心思，还是有其他的意图。反正不管怎样，安慧正好也想听听保姆们自身的诉求。
只听那位白净的保姆说：
“条件都差不多，基本分照顾老人或带孩子和洗衣做饭买菜打扫卫生两种，根据老人身体情况和孩子大小或家务多少和工作时间定工资。有细分的，也有不细分的。还有的要考虑有没有洗碗机、洗衣机、吸尘器、电视机、空调等，会根据家庭条件好不好决定去不去做工。”说完之后，白净的保姆还是没忘了为自己招揽生意，她接着问先生：
“老板，你家是什么情况？准备找个什么样保姆？像你这么有学问的老板，家里必须得有一个保姆才行。”
这话直截了当问到了点子上，刘美丽、安慧、漂亮的保姆都想听听先生真实具体的想法。
先生淡淡地说：
“我就一个人，家里也没有你说的那些设施。我不需要保姆，我也雇不起保姆。”
所有人听了都出乎意外，半信半疑中再也搞不懂先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那位漂亮的保姆倒是机灵，大家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她已经说话了：
“老板，看你有点清瘦，应该是没人照顾的结果。如果你同意，我给你做保姆。人少用不着电器，手洗也干净。家里清清爽爽的其实挺好。”
先生一听赶紧说：
“首先谢谢你们！我一个人早出晚归饭都不在家吃，请一个保姆没什么实际意义。另外，虽然我住的房子是一次性全款没有房贷，但我一个月的收入除去保姆的工资，剩下的估计把烟戒了都不够交物业费取暖费生活费水电气费的，穷人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漂亮的保姆听了没有打退堂鼓，她出人意料地说：
“我想老板自己照顾自己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忙一天回家总得有人说说话聊聊天，要不家就是旅店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了？不是心灵鸡汤------哦！可能是什么心灵抚慰吧！反正聊聊天可以不孤单。三穷三富过到老，人都有难的时候。不管老板是真穷还是假穷都没关系，我都可以不要工资，有吃有住就行。白天家里没人也没事，老板如果同意我可以出去找点活干。晚上老板回来，我就给老板沏杯茶，听老板教教我知识文化。”
刘美丽一听，立即拦住了话题，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地说：
“快点打住吧！要是有这么好的事，我自己就去当保姆了。我也可以不要工资，还可以开车接送先生上下班，甚至买菜的钱都不用先生出，有个人说说话不孤单就行。你问先生同意不？人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呢！先不说这些啦！你们俩就在这照看一会儿店，我先带他们到后面去转转。”
刘美丽说完，先去把办公桌上的三本笔记本重新锁进柜子里，然后示意安慧和先生跟她一起去里间看看住宿的条件。
走进里间是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三个卧室，这应该是一套三室一厅户型的一层住宅楼。敞着门的卫生间里挂满了各色女士衣裤，已经看不见是否杂乱，只能感到浓重的水汽。同样敞着门的厨房里摆满了各色杯盆碗筷，充斥着扑鼻的方便面的特有气味。一间小卧室的门关着，想来应该是刘美丽说的腾给安慧单住的办公间，也应该是保姆拿茶叶的地方。另外两间大卧室一间开着门，一间关着门，都能听到里面有女人们的说笑声。
穿过走廊时，先生问刘美丽：
“大美丽，我有件事好奇想问问你，你可别生气。刚才那两个保姆都不错，为什么没有被雇主选走？不会是托吧？”
刘美丽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头也不回地答复着。听她讲话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好的脾气，可也感觉不出来她在真生气。
“托什么托？哪有不为钱的托？她们见的各种雇主太多了，她们是真心想给你当保姆。不过我就佩服先生这点，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这两个保姆确实都是我这最好的保姆，做人和做事都不差，可以当朋友处的那种。她们遇到自己特别满意的雇主，她们就去做保姆。她们觉得雇主不可心，我就免费养着她们，给大美至善做招牌。也算是在互相托着吧！”
走在中间的先生听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捎带上安慧的话：
“照这么说，要是安慧女士往这一坐，门外的招牌都不用挂了。”
走在最后的安慧一听，赶紧制止说：
“先生别拿我开玩笑，我又没说过要做保姆。”
不知不觉中，话题变成了安慧和先生聊天。只听先生接着又说：
“也是。您怎么能做保姆呢？那两个保姆加起来都不及您的一半。”
“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那两个保姆很好，我要雇保姆就找她们，有孩子选岁数小漂亮那个，有老人选岁数大白净那个。”
“哦！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您没有跟那两个保姆比贵贱高低，您在说那两个保姆所从事的职业。直白点就是，您只能雇保姆不能做保姆。”
“您这是什么逻辑？不做保姆就不能雇保姆，不做保姆就是看不起保姆的职业了？我在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保姆，出来为什么还要做保姆？”
“本来就不是逻辑问题，是您混淆了概念。在家做保姆会觉得出去当保姆会觉得给家人丢脸，这是虚荣和面子的落差问题。如果一个人宁可睡桥下去要饭都不做环卫工扫大街，您说这个人是有骨气还是有尊严呢？我看都不如收废品的，至少收荒匠经济自主、人格独立。”
“您不用含沙射影，我明白。我今晚就交20元钱住这了，明天就去您住的小区捡纸壳拾瓶子行不？先生住在哪？您可别说住桥下我找不到。”
“我住在碧海蓝天。您明天真去收废品，我保证真到物业借个车免费帮您一起收。天地良心，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刘美丽一开始在前面听见背后的先生和安慧两个人闲聊并没在意，接着她听出了话锋不对好像在斗气，才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这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风格，要说他们俩是最和谐的一对才妥帖。刘美丽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先生是为了安慧来的肯定没错。刘美丽觉得，不管为什么，先生要能把安慧逼进家政行业，逼安慧住在这，那就是在无意中帮了她的大忙。坐收渔利的刘美丽感到火候已经差不多，再装聋作哑容易物极必反时，才适时岔开了他们的话题。已走到大卧室门前的刘美丽插话说：
“先生原来住在碧海蓝天啊！那个楼盘可太大了，从1期到6期加上在建的7期，有8、9千户，3万来人口。5年前1期开盘摇号的价格比金城区其他楼盘每平方高出4千，跟滨海市区有一拼。物业费更是比其他物业高出2倍多，可以说到现在也是金城第一的高档楼盘。不过碧海蓝天的开发商是全国地产前5的上市公司，品牌和服务也都是顶级的。”接着刘美丽又向开着门的大卧室里面问道：
“客人能不能进来？”
只听里面传出几个人的回答声：“可以。”、“进来吧！”------
先生稍微让过半个身子，等安慧先过去，安慧也没客气率先走进去。
取暖期的末期一楼阴暗而潮湿，加之太多晾晒的鞋袜，咋一进屋，卧室里混合着劣质香水的霉味比厨房里的方便面味更熏人。一圈上下床铺的中间地板砖上，堆放着大小式样不一的编织袋和行李箱。卧室中间的空中拉着几根长绳，上面挂着万国旗般的各色内衣袜子。床铺上都是统一的绿色军用被褥，都散堆在各个床上，看来是随时有人经常上下躺卧。5、6个人要想都呆在拥挤的地中间确实不现实，也只能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
进屋后的刘美丽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始训斥保姆们：
“上铺的，把腿放进被子里去。下面的也要穿上袜子，不能光脚。我知道你们身体好，在家也习惯了，可现在是出来工作，就不能太随便。你们说雇主吃饭时看到饭桌下的光脚还吃不吃？光着大腿睡觉，不管雇主进不进你们房间，要是有事需要起来时是不是你们自己也不方便？床上的私人用品都收好，是大家都见过的东西，但是都见过的东西不一定都能摆放在明面上吧？这里地方小委屈你们了，我知道。可你们都去上工和淡季的时候，我这里就是空着也要交房租的。大家把这当个临时的家就行，稍微收拾一下，雇主来看时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否则，这里都没个样，雇主还能相信你们到了雇主家就能脱胎换骨有样么？别化那么浓那么艳的妆，少用点香水，我们就朴素实在的样子，让雇主看了好放心。等到挣了钱放假时，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家给老公看。
今天下雨没办法，明后天晴了都出去绕着楼下跑跑步。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我知道你们身体好，现在穿泳装出去逛街都不会感冒，主要是想让你们提提神有个精神劲。谁家都喜欢阳光点、有活力的，不能让人把你们看成是一群老妈子到雇主家找饭吃、找地睡、混工钱。要是有谁没带够生活费用的，等下提前说一声，天冷晚上不能不吃饭。等你们找到工作发工资时再还我，要是有困难还不上了，记我一个好就行了。”
刘美丽说完，便去挽上安慧的手臂准备早点离开，同时她对安慧说：
“我们再去对面的房间看看。对面的房间朝南，比这间大点，住的人也多些。外面那两个保姆都住在对面房间。”
刘美丽和安慧正要走出房间时，站在门口的先生忽然来了一句：
“那间卧室不用看了，估计也是大同小异。贵妇人不会住在这的！”
先生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尤其站在地上和坐在下铺上的保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安慧。安慧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有一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冒犯的感觉。外柔内刚的安慧终于被先生点燃了争强好胜的烈火，她脱口而出说：
“您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住在这呢？”
先生忽然变得愚钝起来，好像没看出安慧已经光火就快爆发一样，继续添材加油吹风说：
“您没看上保姆行业，也不情愿做保姆工作，您怎么会住在这呢？”
安慧的脸上已经由发烧变成了发白，她的身体也有点轻微的发抖。先生的话无疑已经让她成了在场保姆的众矢之的，她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落魄感，今晚就是住在这里也是众叛亲离了。刹那间，安慧求生的欲望彻底被激发了，她在心底大声地呐喊着：保姆怎么了？保姆就不是人么？保姆的工作就不是劳动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做保姆工作呢？我为什么非要等招聘单位赏口饭吃？我就不能主动去挑选一个雇主么？我就一定会比外面那两个保姆差么？
从来不服输的安慧被激起了斗志。鲲鹏公司的李志诚说得对，生存才能发展，英雄不问出处。面子是成功者的面子，失败的人想自尊都难。于是，安慧非常严肃地大声质问先生说：
“您又怎么知道我就不情愿做保姆工作呢？”
先生耸了耸双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
“不是我知不知道，而是您怎么让大家知道。只有那样，您今晚才能在这睡个好觉，明天才能在雇主家干好保姆工作。”
已经下定决心从保姆做起的安慧终于爆发了。她可以忍受先生的怀疑和奚落，毕竟刚才她自己也不自信，毕竟先生还不是什么坏人。但她不能容忍先生这种类似只有脱光衣服才能验明正身的步步紧逼。无论到什么时候，安慧的人格和尊严都不容置疑，她要证明给所有的人看。即使这种被动证明已经让她委屈得眼含热泪，但她还是要去坚持证明。因为此刻的证明早已变成安慧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明志了。
双眼盈泪的安慧再不说话，她毅然脱下黑色裘皮长大衣，随手扔上一个空置的上铺上，然后坐在下铺开始脱黑色羊皮长筒靴。红色高领拉丝绒薄衫外，一条长长的翡翠项链随着安慧弯腰脱鞋的姿势垂下来，项链的佛头处挂着的一枚硕大的翡翠平安扣，使项链并没有随着身体晃动而大幅摇摆。深灰色方格的锥形毛呢裤坐在绿色的床铺上，看上去并不很协调，桔色的棉袜踩在绿色的褥子上更是刺眼。
刘美丽一时不知所措，安慧的大胆举动是她期盼已久的，安慧的委屈眼泪又是她不愿看到的，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对先生说：
“先生，你这样对安慧有点过了。”
已经踩着下铺上到床梯的安慧头也不回地说：
“没事。美丽姐，您也该下班了，宿费到时转给您，我有点累就不送你们了。另外，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个雇主，最好是明天就能去上工的。姐妹们，打扰大家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担待！”
不知为什么，房间里的保姆竟然一起鼓起掌来。也许是安慧的容貌身材穿着配戴先让她们排斥，而这样的人能来跟她们一起做保姆又令她们猜忌吧？总之，掌声里的激动成分是能听出来一点没掺假的。保姆们鼓掌的时候，安慧已经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正准备合衣跨进去。这时，只听先生突然急促地大喊了一声：“安慧，请等一下。”
先生的喊声太大太突然，不但把掌声立刻止住，还把不知道哪个保姆给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杯都掉在了地上。虽说不是玻璃杯子，但“嘭！咕隆隆------”的声音在突然寂静的房间里还是有点像晨钟暮鼓般震撼人心。
安慧停在床梯上，既没有抬腿上床，也没有落脚下地，只是问先生：
“先生有什么事？”
先生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说话声，只是语气仍然十分坚定，他说：
“您不能上去。”
“为什么？”安慧又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其实，仍然还是站在床梯上、脸看向床、没有转过头来的安慧心里知道，至少有一点，保姆们赞许鼓励的热烈掌声，并不能消除她掀开被子时散发出来的扑鼻的腐臭味，只是她已经别无选择而已。
先生耐心地跟安慧解释说：
“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的心，这就足够了，再睡在这里毫无意义。大家别介意，我说个实情。这种被子头脚难分，随住随走，很难、也无法天天清洗晾晒。抛开一楼潮湿用不用除螨不说，累一天回来像安慧女士这样不洗不换直接上床休息的人肯定还有，至少被子气味是很难清爽的。安慧女士你金莲款步就算足下生辉都不奇怪，护理一天雇主的保姆哪怕汗湿鞋袜也是正常，只要相互都有一颗理解的心就行了，只要心里没有鄙夷而是包容就够了。安慧女士你自己说过，不做保姆不是不能雇保姆，不做保姆也不是看不起保姆职业。同样道理，理解一个人或一件事，不一定就要去变成那个人或者就得去做同样的那件事。有些事必须坚持，而有些事不能开始。”
不睡这睡哪？包括刘美丽在内，大家都充满了好奇，安慧的心里同样也是这么想的。只听安慧说：
“谢谢！既然我就是做保姆、保洁的命，那我就得住在这里。”
安慧说完，便准备继续登上床铺了。先生一看安慧的动作着急地说：
“安慧听话，赶紧下来。你一旦躺上去过，那你以后不管躺在哪都有可能会忘不了这个记忆而失眠的。这不是励志，而是劫数。”
安慧再也沉不住气了，她转过头看着先生也着急地大声说：
“先生站着说话是不腰痛。我已经励过志了，现在该怎样渡过劫？我不住在这，我还能住在哪？我住桥下、去要饭吗？”
转过头的安慧，眼里的泪花已经挂在了面颊上，一刹那，所有人的心都被酸楚的泪珠揪扯得绞痛。先生也不例外，他望着梨花带雨的安慧，忽然变得一脸肃穆，只听他凝重而深沉地一字一字坚定地对安慧说：
“穿上大衣，我们回家。我发誓！安慧女士未来一定是保姆大姐大顶级大管家。”
“呜！”的一声，安慧忍不住哭了出来。随后就再也听不到安慧的任何声音了，只能看见转过头去的安慧，双肩有些微耸地拉过了被子的一角贴在一侧的脸上，那分明不是在揩泪，而是在祭奠。不管把被子一角贴在一侧脸上是励志还是渡劫，安慧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经历了。仅从她的这个不同凡响的行为就不难想象，今天的经历必将影响安慧的后半生。就像那位先生所笃定的预言，也许一位保姆大姐大顶级大管家会就此产生。
先生说完，保姆们不知为何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只是这次的掌声里多了手掌皮肉的猛烈撞击声，能听出这是不止激动还有感动的掌声。掌声中先生用眼神向刘美丽示意了一下安慧，做了一个OK的手势。先生看到刘美丽也对他点下头，一竖大拇指后，为了避免尴尬就先回了办公室。
安慧被刘美丽挽着手臂，从里间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先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正跟看店的两位保姆聊着天。只听白净的保姆问先生：
“我们都听到了。你不是说不需要保姆、也雇不起保姆么？”
先生微笑着打哑谜说：
“我有把谁当成了保姆对待吗？再说您有听到我说过工资吗？”
漂亮的保姆看到安慧和刘美丽已经走到近前，赶紧问安慧道：
“你同意去做免费保姆了？”
安慧坐回到沙发上，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大方方地回答：
“反正去哪都是做保姆，今天能上工何必明天等工作。既然这位先生看得起我，那我就去给这位先生做保姆好了。工资的事，我也没说过。”
白净的保姆还是不解，她又好奇地问刘美丽：
“经理，一个不做保姆的做了保姆，一个不雇保姆的雇了保姆，你是怎么搞定的？”
刘美丽也大大方方地实话实说：
“我没那本事。他们是众里寻他和非你莫属的缘分加人为。我说句实话，我以前觉得我还能搞定一些事，可今天一下子就遇到了四个搞不定的人。刚才在广场我遇到一个搞不定的病人。虽然我也帮忙打伞来着，可病人的儿子也难搞定。还有眼前这两位一起救人的我更搞不定。”
漂亮的保姆一听，马上敬佩地对安慧说：
“原来救人的美女就是你呀！真是仙女下凡了。助理跟我们说，你看一眼、摸一遍，就知道什么病、怎么得的、怎么救治，你也太厉害了！你以后能不能教教我？我可以给你交学费。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谁家都一样。我觉得住家保姆最需要的特别技能不是洗衣做饭，是保健知识。”
先生一听，还没等大美丽有反应，就率先岔开话题替安慧回答说：
“安慧女士本来就是百花仙子，以后教您和帮大美至善都没问题。她做了保姆工作，以后就会把您当作同事朋友。她从大美至善走进了家政行业，以后就会念大美至善的一份好。我相信安慧女士为人处事的品格！”
刘美丽听先生说完，一脸严肃认真地站起来，她先给先生和安慧分别鞠了一躬，然后说：
“谢谢先生！我知道你是为了安慧而来，你请了她就相当于帮了我。
安慧妹妹，如果美丽姐无意中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请你谅解！”
安慧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以她的为人品性，不管怎么样，还是下意识地先站了起来以示礼貌和尊重。安慧选择了沉默没有冒然开口说话，她心里清楚，先生应该明白刘美丽为何要谢谢和道歉。
先生还是坐在沙发上，他平静地说：
“都坐下说话，要不就生分了。大美丽，您还记得我说过您人性本善吗？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您的。您这么真诚对我，我也对您打开天窗。记住，做事不能不择手段，要盗亦有道，否则饮鸩止渴会反噬。比如山芋再好，烫手就是麻烦，您懂的。如果您真遇到了骑虎难下的麻烦时，恰巧当事人认识我，您不妨跟当事人提一句我对您的评价试试，我对您的评价现在仍然还是：您人性本善。”先生点到即止，又换个话题说：
“你们办公室的表显示都快晚上6点半了，最后说说中介费多少，然后我们也该走了，您也该下班了。”
刘美丽一听，立马摆手摇头说：
“今天根本就不存在中介费的事。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安慧不做保姆，先生就不会雇保姆；先生不雇保姆，安慧也不可能会去给任何什么人当保姆，最多也就是在这将就住一晚。你们的缘分跟大美至善没关系。要非得跟这个平台扯上点关系，那就是，你们两个人一个大美一个至善。能来就是客，今晚我请你们俩吃饭。”
安慧马上委婉谢绝说：
“谢谢美丽姐免费帮忙！今天都出来一小天了，又下雨，吃饭就免了吧，我回去给先生做。改日由我来请美丽姐还有这两位姐妹一起吃饭。”
先生知道安慧一时拮据，难免囊中羞涩，他大方地接过请客话题说：
“都这个时间了，都累了，我们也不回家做饭了，去朋友开的逍遥炖煮饭店尝尝特色。大美丽，带上您这两个姐妹，我请大家一起去吃饭。”
刘美丽稍微想了想，说道：
“我倒是听人说过有这么一个特别的饭店，估计这种特别饭店只能开在碧海蓝天那，这个特别老板也只能跟先生做朋友。我们突然造访恐怕不便，你们俩刚回去也有事商量，我们这全走了我也不放心，等以后吧！今晚高兴，我也不下班了，请住在这的所有人在办公室聚个餐，顺便打铁趁热给她们讲讲安慧做保姆的重要意义。你们两个人，一个去里间带着所有的人收拾一下卫生；一个带着两个人去买吃喝酒菜。卫生可以简单打扫一下，酒菜不能对付，天气凉，要让大伙出家在外心里暖和点。好了，你俩先去忙吧！买菜钱回来实报实销。”
刘美丽都已经顺便一起向那两个保姆交代完了，先生便起身告辞说：
“即然这样，那我们就告辞了。”
安慧也起身跟刘美丽互相寒暄告辞，然后随着先生走出大美至善。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先生把手中的黑色口袋交给安慧说：
“帮雇主拿东西是保姆的工作，这是今天第一课。我去叫出租车。”
安慧接过黑色口袋，平和地对先生说：
“这些礼仪细节我知道，我想去一趟附近超市，带东西进出不便。”
先生这时才跟安慧揭开他出去买烟的谜底说：
“你不用去了，口袋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已经给你买好的。”
安慧没有像其他人通常的做法那样打开看，她矜持地稍微用手隔袋一摸，里面肯定有一双拖鞋；另外柔软扁长的方块应该是毛巾类东西；还有一双袜子和一件不敢肯定的小衣物，这件小衣物有点让安慧不自信了。当她最后摸到口袋角上的两个正方体像抽纸巾似的方包时，安慧不但完全确信了自己专业的手感，而且心里还禁不住剧烈地一跳。万一真是安慧心里猜测的东西，那就真该庆幸她没有当着先生的面直接就打开黑口袋看了。
安慧不需要再问黑口袋的事，黑口袋里的东西是先生在她去看房间和踏上床梯前就已经为她买好的。也许在安慧走出招聘会的大门站在台阶上的时候，暗随着她的先生便已经准备好带她回家了，先生之所以去大美至善冷嘲热讽，只不过是想让激将法看起来更顺理成章些罢了。安慧也没再提去超市的事，她只是问先生：
“先生像美丽姐说的，一直在跟着我？”
先生一边朝一辆空出租车摆手示意开过来，一边所问非所答道：
“我不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大小姐现在在干嘛？但我知道，如果现在刚子在这，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安慧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处冒险去闯。”
安慧不知道先生心心念念的大小姐是怎样的情况，她也不会贸然地去多言多语。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眼前的这位先生一定是位柔情似水的好父亲。记得李志诚老板曾说过，先生提前三年就在为女儿精准规划了。
安慧没有感到站在雨里等车的寒冷，倒觉得有一股热气升腾。她想起了刚子推着担架车准备离开时不放心的样子，也想起了先生对刚子说的那句话：放心，你安慧姐这边还有叔呢！她忽然觉得今天很幸福，没有落魄哪来幸运？就像先生跟刚子说的因果不空，她自此开始了对果报的思考。
出租车已经停在身旁，两人便不再说话。先生给安慧打开后车门，安慧说了一声谢谢，收拢雨伞坐进去。先生坐进前面副驾时，司机师傅问：
“你们去哪？”
先生脱口而出：“我们回家。”
安慧听了心里想笑，先生这么回答让人家师傅往哪拉？不过安慧的心里还是没有笑。今天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回家这句话了，安慧已经没有家了，因此安慧才一个人风雨交加来到金城，回家两字让安慧倍感亲切！上次是安慧即将跨进腐臭的被子时先生对她说我们回家，这次是安慧站在风雨无人的街边时先生对司机师傅说我们回家，事不过三，这两次已经足够了。此刻，安慧的心里虽然笑不出来，且有一些酸楚，但她已经开始感觉到那个坚强的安慧又回来了。安慧有种预感，除非这位先生，否则她从此可能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了。
安慧想着先生的回答有点小朋友高兴般的趣味时，只听先生又回答：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我们去碧海蓝天，逍遥炖煮。”
出租车唰地一声擦过雨湿的地面，向金鼎山方向的碧海蓝天驶去。当此时，坐在后排的安慧才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开始揣测全新的生活。安慧仅听先生最后用七堇年的话去回答司机师傅，信手拈来，出口成章；情景交融，身心合一，显然是一位她能以之为师的儒者。可先生到底是不是雇主？先生的家又到底需不需要保姆呢？安慧不能确定。她如果不跟先生回先生的家，她会遇到谁？又可能会去哪呢？安慧更不能确定。这位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家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