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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一句话而起的千里之行

577千米国土大长征结束后我所学到的

从首尔到海南郡，我整整走了577千米，只因那家伙的一句话。

2011年的那天，我以电影部门“最佳男主角奖”颁奖嘉宾的身份出席百想艺术大赏颁奖典礼。就在2010年，我曾凭借电影《国家代表》获得了该奖。但不知怎的，那年我凭借《黄海》再次入围了。然而，连续两年获奖是不可能的事。继前一年之后再次被提名，我认为这仅仅是个人回忆和一件趣事罢了。因此，作为颁奖嘉宾的我以相当轻松的心态走上了舞台。

作为共同颁奖嘉宾的河智苑问我：“怎么样？感觉这次也能获奖吗？”我含糊地回答道：“这次应该很难吧……”这是真心话。河智苑却想让我对观众们做出承诺，因而她再次说道：“即便如此，万一这次也能获奖的话……”结果，我想都没想就对着麦克风做出了如下宣告。

“如果获奖，我就带着奖杯来一次‘国土大长征’！”

 

可……当我打开那张写有获奖者姓名的卡片时，我打了个激灵。那里竟不可思议地写着我的名字。我慌张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节目组在整蛊，但最后我还是用自己的嘴巴这样宣布道：“非常感谢。《黄海》，河正宇。”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希望那些喜欢断言“世上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人，务必把此时的我当作前车之鉴。人类就是此种目光短浅的存在。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在由出乎意料获奖带来的喜悦和感激中，我有些恍惚。

很快，记者就想起了开奖前我所做出的承诺。在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上，我为什么偏偏说出了那样荒唐至极的话呢？即便如此，我也应该将我的玩笑变成现实。因为无论如何，约定是一定要遵守的。

 

原本在舞台上西装革履、面带尴尬笑容的我，在不久之后就穿上登山鞋启程了。俗话说，“良言一句，可抵千金债”。古人一言千金，我却一语千里。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独自前往。我想和喜欢的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地去冒险。包括当时一起出演过电影《爱情小说》的孔晓振在内，我召集了一批喜欢的演员和朋友。我们为了记录下这次“大长征”，甚至还做好了拍摄纪录片的准备。

人们常用“千里之行”来形容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遥远路途。以今天的单位来计算，“千里”大约有392千米。从首尔到我们的目的地海南郡有577千米，我们的“国土大长征”比起“千里之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首尔到海南郡，用我的双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我会看到多少以前不曾看到的风景呢？我体力的极限是多少呢？如果身体素质各异的16位朋友只依靠彼此走在这遥远的路途上，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我以为经历那段不平凡的时光，会带给我从未有过的感动，并期待着我们跋山涉水来到的目的地是个风景非常美丽又浪漫的地方。

 

然而……奇怪的是，在庆祝经历了无数风波之后终于完成了“国土大长征”的那天，我只感到无力，甚至是空虚。我只觉得旅途非常劳累罢了。在“国土大长征”期间，我并没有像个机器人似的只知道走路，我还拍摄了纪录片，并好好照顾了那些我召集来的人。为了不让纪录片和我们的行程变得枯燥而漫长，就需要大家不断地提出新想法。而我们就这样每天乱作一团，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目的地。

但是由我主导开始的这些乱摊子却只让人觉得毫无意义。明明是历尽千辛万苦走过来的……明明纪录片的拍摄也很顺利……为了不让任何一个朋友掉队，明明我也那么努力地照顾了他们……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空虚呢？我不是应该很有成就感、很开心吗？

在大家为终于结束的“急行军行程”而高兴，纷纷开始为了举办庆功宴制作烤肉而喧闹沸腾时，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但我如果这样做，就只会白白地破坏朋友们兴奋喜悦的氛围。我依然觉得非常疲惫，只想赶紧回家。在感叹着“我们终于做到了”这样充满喜悦和能量的庆功宴现场，只有我像幽灵一般远离了人群。庆功宴上，我渐渐变得垂头丧气，最终还是当场就逃了出来，独自回家了。

 

之后的几天，我都像生病了似的在家睡觉，也不出门，就像婴儿一样蜷缩着，一直睡觉。但奇怪的是，半梦半醒之间，路上发生的事总会重现在我眼前。我走过的路、同伴们的神情都一一浮现。

在徒步了一整日的某天，清爽的晨间空气、照在我背部的温暖阳光，以及行走后的心情和感受都历历在目。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记忆不但没有变得模糊不清，反而像要涌出来似的，拼命扑向我。虽然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们在路上积累的回忆和瞬间，全都附着在我的身上和心里，甚至还渗透了我的日常生活。

在这之后，虽然也只是偶尔，但在外面人们见了我会这么说：“咦？你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你的表情变明朗了很多啊！”“你好像变了。”“你变得更有活力了！”当你不断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你就会认为这是真的。于是我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在那里，站着一个与从前相比显得无比健康的我。这种健康明朗的精神头儿在“国土大长征”结束之后持续了数月有余。

我这才恍然大悟。在路的尽头感到空虚也许是理所当然的。行走赐予我的礼物，并不是在结束那一刻突然送给我的什么稀世之宝，而是在我的身上和心里印刻的像文身一样的东西，它最终散落在从首尔到海南郡的路上。我喜欢路上的每一个瞬间。在那条路上，我时常露出笑容。

我依然会与当时一起行走过的那些人见面聊天，分享彼此的故事。有人会笑着问，《577计划》的第二部什么时候开拍。我们谈论的故事大抵都是关于路上的那些瞬间。

 

人们都是怀着某种期待和梦想去挥洒人生的。以后境况会有所好转吧……岁月流逝，一切都会变好吧……能在此刻坚持住的话，会成为比现在更好的自己吧……虽然小的时候这种希望和梦想在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很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们变得越来越渺小，甚至在某一瞬间，人们还懊悔地认为这些想法都是徒劳，并开始放弃。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会再在路的尽头感受到巨大的虚无，而是开始回味路上的自己。那时的我为什么没能一天比一天更快乐地去行走呢？为什么在那一去不复返的宝贵时光里，我没能更多地去和人们肆意说笑、喧闹、快乐地享受呢？反正走到尽头，最终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喜欢路上的每一个瞬间。

在那条路上，

我时常露出笑容。

 

我的生活也像“国土大长征”一样，走到尽头时终将是什么都没有的。如果说人生的尽头是被冠以“死亡”之名的、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无”，那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每天都努力和喜欢的人一起尽情说笑、快乐生活。

 

许多人都期待在路的尽头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也曾是如此。但犹如玩笑般开始的“国土大长征”却彻底改变了我对行走的看法。我们在路的尽头发现的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东西。我身上的汗臭味、汗涔涔的身旁人的体味、喧嚣声、灰尘和疲劳、伤口和疼痛……反而是令人感觉疲惫、无聊和痛苦的。但这些不起眼的瞬间和记忆，最终会成就我们。

 

因一句话而起的千里大长征结束后，我竟然如此空虚。但没关系，因为我又不是为了在路的尽头抓住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才去行走的。现在，我依然在收集着路上点点滴滴的趣事和回忆，一步步地走下去。我还想和更多人分享我所了解到的这个渺小而又惊人的秘密。

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但在路上遇见的不起眼的瞬间和记忆，

最终会成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