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洋时代的前奏
东南亚的客观世界
当汉代的人们习惯于西域的时候，在另一侧中国南方的海洋上又发生过什么呢？到底汉代对于海洋的了解有多少？
西汉时虽然对东南海外缺乏了解，却并非毫无接触。事实上，此时中国至少有一个地区是与海外保持着密切联系的。在广州发现的南越王赵眜（公元前137—前122年在位）[125]墓中，出土了不少可能来自海外的陪葬品，其中，一个白色的花瓣银盒带着明显的波斯风格，几块蓝色的平板玻璃可能同样来自海外。此外，还有一批金带钩、金花泡等饰物，也明显不像中国制造的，五支巨大的象牙可能来自印度或者非洲。
这证明，广州作为中国南海重要港口，在西汉时期就已经和海外有了频繁的交通联系，中国人由此可以从海外获得不少奢侈品。
但是，在西汉的史书中，关于海外联系的记载却并不多。人们谈起南方，大多是指位于广东的南越，这已经是中国的南端了。
作为例外是越南北部，这主要在于，从广东、广西进入现在的越南北部红河三角洲，并没有高山大川阻隔，因此，首都位于广州的南越国早已将越南北部纳入了统治，之后又并入了汉朝。
在叙述汉代中国对于东南亚的认知之前，不妨先去了解一下当时东南亚半岛上存在的文明。[126]
与现代东南亚半岛地区分成越南、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马来西亚六个国家不同，在古代，这个地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形态，一种是以农业为主的陆地文明，另一种是以经商和航海为主的海洋文明。
在陆地文明中，东南亚地区的不同文明大都以一条河流所产生的谷地和三角洲进行分布。在东南亚半岛上主要有五条大河流经，分别是：从中国云南出发，经过越南北部入海的红河；从云南经过缅甸、老挝、泰国，在越南南部入海的湄公河；泰国的湄南河；从中国西藏、云南流经缅甸入海口萨尔温江；缅甸的伊洛瓦底江。
现代的越南国土狭长，在南北两部各有一个河流三角洲，形成两个比较宽阔的部位，两者之间由一条狭长的海岸相连接，如同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粮筐。其中北面是红河三角洲（首都河内所在地），南面是湄公河三角洲（经济最发达的城市胡志明市所在地，胡志明市也称西贡市）。但在历史上，越南的南北差异却非常大，长期都不属于同一个国家。
北部的红河三角洲由于距离中国太近，在宋代之前大都是中国的领土，被越南人称为“北属时期”。在汉代，这里也属于中国的中央王朝。这里的人以骆越人为主，属于百越族系，后来慢慢形成了一个少数民族——京族，这也是越南的主体民族。在红河三角洲之外的山区，则生活着在中国广西、云南也有的瑶族等民族。
越南南部的湄公河三角洲，以及湄公河及其支流流经的内陆地区，却是由与京族完全不同的民族占据的。
在汉代，越南南部与柬埔寨的联系更加紧密，因为它们都属于湄公河流域，因此，湄公河三角洲和湄公河谷居住的人种叫高棉人，也就是现代柬埔寨人的祖先。
高棉人所活动的区域也比现代柬埔寨大得多，包括了越南南部和泰国东部地区，也包括了湄南河谷（位于今泰国中部）的一部分。高棉人建立的国家叫扶南[127]和真腊[128]，其中最早出现的是扶南，可能是和与印度的贸易有关，扶南灭亡之后成立的真腊国已经是一个陆地大国。
从真腊往西，进入了现代泰国的湄南河谷，但在当时，泰人还在云南某地，没有出现在泰国，当时占据湄南河谷的，东面是高棉人，西面是一支叫孟人的部族。孟人分布在泰国的西面和缅甸的东面，如今这个民族依然存在于缅甸东部的孟邦，这是现代缅甸国家（主体民族已经变成了缅族）给孟人设立的自治邦。
不仅泰人没有出现，就连缅甸的主体族群缅人也没有到来，在缅甸的主体伊洛瓦底江流域，占据这里的是骠人。如今骠人已经不知所终，但在古代，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缅甸的优势民族。当现代缅甸摆脱了孤立状态，参加了联合国的世界遗产项目，缅甸加入世界遗产的第一个项目不是著名的蒲甘，而是更加久远的骠人遗址，表明这个消失的民族曾经是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因此，在两汉时期，分布在东南亚半岛上的几个农耕民族是：越南北部红河三角洲的越人（从属于中国），越南南部、柬埔寨、泰国东部的高棉人，泰国西部、缅甸东部的孟人，缅甸中部伊洛瓦底江流域的骠人。
直到后来，随着泰人和缅人从中国境内进入东南亚，将高棉人、孟人和骠人的地盘压缩，才形成了现代国家的格局。
除了这四大农耕民族，在越南的中部，也就是细长形的海岸上还有一种特殊的人，他们可能与遍布南太平洋的南岛语族的人是同源的，来自海上，是典型的海洋民族，这种人称为占婆人（占人）。
占婆在陆地上的领地不大，只是贫瘠的海边地区，但占婆一直是以一个大国的身份出现的，它时常与北方作战，又经常参与到高棉的事务之中，一直存在到近代才被整合到了越南民族国家之中。[129]
占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正好位于从印度尼西亚前往中国的海道上，当时的海道从印度出发，经过斯里兰卡中转后，往往经过马六甲或者巽他海峡进入通往中国的航线，由于路途遥远，很可能会选择在占婆等地停留，再前往中国的广州。正是这种路线，使得占婆也成了重要的港口地区。
总结起来，两汉时期的中南半岛上，有占婆人的海洋文明，加上越人、高棉人、孟人和骠人四大陆地文明。这些地区都已经有了密集的人类存在，并形成了民族国家。
不过，虽然东南亚文明已经存在，但汉代时的中国人对于这些国家又有多少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