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三王后(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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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2年1月
英格兰 里士满宫英格兰泰晤士河边上的王室宫殿。

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上帝向来听取都铎的祈祷,于是苏格兰的国王下令让他的大使同我父亲的顾问大臣商议。他们在许多议题上达成一致:我的嫁妆、我的陪嫁仆从、我的花销、我将在苏格兰获得的土地,整个圣诞节宴会期间苏格兰场此处的苏格兰场(Scotland Yard)并非指今日的伦敦警察厅,而应是指当时苏格兰国王、贵族以及大使访问英格兰王室时下榻的住处。和里士满宫之间信件往来不绝,直到祖母来告诉我:“玛格丽特公主殿下,我很高兴告诉你,遵循上帝的旨意,你即将大婚了。”

行礼起身之后,我竭力做出一副惊讶的少女模样。可就在今日清晨,我就已经被告知,晚餐之前祖母和母亲要见我一面,并吩咐要为盛大宴会而盛装出席,还让我穿上最华美的礼服,因此我并没有感到特别诧异。说真的,她们可显得有些好笑。

“我要嫁人了吗?”我柔声问道。

“是的。”我母亲说。她先祖母一步进入房间,但不知怎么却成了第二个宣布的人。“你将要嫁给苏格兰的詹姆斯国王。”

“这是父亲的旨意吗?”我问道,正如管教嬷嬷曾教过我的那样提问。

“是的,”祖母语气随意,“我的儿子,国王陛下,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同苏格兰将迎来长久的和平;你的婚事将促成此事。不过我已经提出要求,你会留在我们身边,留在英格兰,直到你长大成人。”

“什么?”我完全被吓坏了,祖母会毁了一切,她老是这样。“可我什么时候去苏格兰呢?我得现在就去!”

“等你十四岁的时候,”祖母下令,母亲似乎有话想要开口,但她抬手继续说,“我深知——没人会比我更清楚——早婚对年轻女人来说非常危险。而且苏格兰国王并非……无法信任他不会……我们觉得苏格兰国王可能……”

仅此一次,她像是说不出话来。自不列颠的亚瑟王到如今这从无间断的英国历史之中,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我的祖母向来有话就说,也从来没有人会打断她讲话。

“可我什么时候会嫁人呢?在什么地方嫁人呢?”我问道,想象着圣保罗大教堂英格兰第一大教堂,伦敦的宗教中心,为华丽的巴洛克风格圆顶建筑,世界第二大圆顶教堂。铺满红色地毯,成千上万的群众聚集起来,只为了瞻仰我。届时我头戴王冠,肩披金缕布裙裾,脚踩金靴,身佩珠宝,还有以我的名义举办的比武大赛、排演的假面剧,以及佯装航行的桃红丝绢帆船,所有人都满心敬慕我。

“就在这个月!”母亲欢欣鼓舞地说道,“苏格拉国王将派遣他的代表,你将和代表举行订婚仪式。”

“代表?不是国王本人吗?不在圣保罗大教堂吗?”我追问道。我的疑问听起来如同在质疑举行仪式的全部意义。两年之内都不会启程?现在这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那么久。不会像傲慢国的凯瑟琳那样在圣保罗大教堂举行婚礼吗?她凭什么能有一个比我更豪华的婚礼?国王不在?仅仅是某位年老的大臣?

“就在这里的礼拜堂。”母亲回答道,语气仿佛这场婚礼的全部意义不是万民来贺和红酒喷泉还有众人瞩目似的。

“不过等你到达爱丁堡之后,还会有另一场盛大仪式,”祖母安抚着我,“等到你十四岁的时候。”她看向我的母亲,提道:“而且他们会承担一切花销。”

“可我不想等,我不必等!”

她微笑,但是摇摇头。“我们已经决定好了。”她说道。她的意思是她已经决定了,任何人有不同意见也没有用。

“但是你将被尊称为苏格兰王后。”母亲太清楚要如何抚平我的失望了,“一旦举行订婚仪式,今年你就将被尊称为苏格兰王后,在那之后,在王宫里,你的地位将高于除我以外的所有女性。”

我偷偷看了一眼祖母,她脸色冷峻。我会走在她之前;她可不会愿意。正如我所料,她不出声地动了动嘴。她会祈祷我不要变得过分得意,不要犯下那傲慢的罪。她会想方设法让我优雅行事,做一个可怜的罪人和发誓顺从她的乖孙女。她会思考如何才能确保我会做一个为家族服务的谦逊侍女,而非一个目中无人的公主——不!王后!——一心只重视自己。然而我早已下定决心做一个将自己放在首位的王后,而且我会像傲慢国的凯瑟琳那样,拥有最美丽的服饰和鞋履。

“唉,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要服从上帝的旨意,缔结婚姻,为家族利益而效劳。”我机灵地说道,我的祖母面露笑容,在这个下午第一次真心对我感到满意。

我知晓还有人会关心我走在所有人前面,和母亲齐头并进。我清楚谁对这个问题在意得要命:我的弟弟,哈里,一只虚荣的小孔雀,一个狂妄自大的小骗子,等我告诉他的时候,他会难受得像个害了汗热病的罪人。我在马厩找到了他,他刚刚结束了骑马持矛冲刺的课程。他获得准许,能够拿着一把装有护垫的长矛,朝着矛靶骑马冲刺,矛靶也装有护垫。所有人都希望哈里勇敢无畏,武艺高超,但没人敢去好好教导哈里。他总是求着别人骑马比赛,可没人担得起让他冒险的责任。他是一名都铎王子,仅有的两位王子之中的一位。我们都铎家族男嗣艰难,我母亲一族则男嗣过多。我父亲是独子,而且仅有三个儿子,还失去了其中之一。他和祖母都无法承受让哈里经历任何危险。雪上加霜的是我母亲也没法拒绝他的请求,于是哈里完全成了一个被宠坏了的次子。假使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国王,那么没人会拒绝他;他们养出了一个暴君。不过这不打紧,因为哈里会进入教廷,而且可能会成为教皇,我敢说他将成为一位荒唐透顶的教皇。

“你想干什么?”他不高兴地问我,把他的马牵进了一座宽敞的院子。我一下就了解到他的课堂表现不佳。通常他都是兴高采烈、笑容满面的样子,他骑马的表现向来十分突出。他擅长所有运动,而且在学堂上也绝顶聪明。他在各方面都王子风范十足,这将让他对我的新闻感到格外冒火。

“你摔跤了吗?”

“当然没有。这蠢马的鞋丢了一只,她得穿上鞋。我几乎没怎么骑马,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那个马夫应该被开除。你在这干什么呢?”

“噢,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要订婚了。”

“他们终于谈妥了,是吧?”他把他的缰绳丢给一个马夫,双手拍在一起,暖了暖手指。“这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得说,他们似乎并没那么着急想要你过去。你什么时候走呢?”

“我不走。”我告诉他。他会期待成为这一宫廷盛事里唯一的年轻都铎,鉴于亚瑟已经去了勒德洛而玛丽仍须人照看,他将会希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这几年我都不会离开,”我说,“所以,如果你正盼着这个,那你可要失望了。”

“那你就结不了婚了,”他简洁地说,“一切都完了。把你留在英格兰,他就不会娶你。他想要一个会待在他那冰冷刺骨的城堡里的妻子,而不是一个留在伦敦购置服饰的妻子。他想把你禁锢起来,然后生一个继承人。不然呢?你以为他娶你是为了你的美貌?为了你的优雅和高挑?”他粗鲁地嘲笑我,全然不顾我为他对我外貌的讽刺而气得脸色发红。

“我马上就会成婚,”我气愤地说道,“等着瞧。我马上就会成婚,而且等到十四岁了我就会前往苏格兰,同时我将被尊封为苏格兰王后,住在王宫里。我将拥有更大的房间和我自己的侍女,并且我的地位将高于所有人,仅在母后和父王之后。”我等待着,确保他完全听懂了我的话,明白我将被授予何等的荣耀,而他将如何彻底黯然失色。

“我会走在你前面,”我强调说,“不论我身形是否增高。不论你认为我是否美丽。我都将走在你的前面。而你将不得不向我鞠躬,就如给一位王后行礼。”

他的脸颊烧得绯红,如同被扇了巴掌似的。他那红润的小嘴巴不自觉地张开,露出他洁白无瑕的牙齿。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永远不会向你鞠躬。”

“你绝对会。”

“你无法对我颐指气使。我是王子殿下。我是约克公爵!”

“一位公爵,”我一副第一次听见他这个头衔的语气,“是的,很好,一位王室公爵,非常了不起。可我将成为一名王后。”

我惊奇地看见他生气得身体发颤。他眼里还包着泪水。“你不是!你不是!你都还没结婚!”

“我会是的,”我说着,“我将有一场代行婚礼,我还会拥有所有的珠宝和头衔。”

“没有珠宝!”他吼叫得像一条被激怒的狼,“没有头衔!”

“苏格兰王后!”我继续嘲弄他,“苏格兰王后!而你甚至不是威尔士亲王。”

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然后从我身边冲了出去,经过一道小门,冲向王宫。我能听见他跨上楼梯时满含怒火的尖叫。他会扑向我们的母亲——我能听见他的马靴重重踩在走廊上的哒哒声。他会一头撞进她的房间,扑在她的腿上哭闹,恳求她别让我走在他前面,别让我成为王后,而他除了国王的次子,一个公爵以外,什么都不是。他会乞求她将我贬到他之下,把我贬到低于一般女子的地位,将我从王后的宝座上拉下来。

我没有追着赶在他后面,我甚至没有跟着他。我让他去。就算母亲想,她也无能为力——祖母已经决定了一切。我即将订婚,并且要在王宫里度过多姿多彩的两年,在这个我曾经仅以公主身份生活的地方,成为一名王后,除了我的父母外,凌驾于所有人,身披华服,珠宝缠身。我真心认为这一切给哈里的虚荣心带来的震惊会将他骇死。我目光下垂,就像祖母为所欲为或者赞美上帝时表现的那样,恬静地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我想我的小弟弟会把自己哭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