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ISTORY OF THE PEONY
芍药属植物的历史
“我总觉得,芍药就是六月的缩影。
任何一种玫瑰,在它们面前都显得如此之小。它们有着类似百叶蔷薇一般的体积。
花瓶里的芍药开到尾声之时,花瓣轻洒桌面,残红成冢仿佛一朵完美谢幕的玫瑰,让那些或阅读或私语的人们轻叹、注目。在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它们仍旧栩栩如生,美丽依然。”
薇塔·萨克维尔·韦斯特4
前人会如此热衷一种植物,不厌其烦地对其进行详细记录,肯定不是单纯因为这个植物的花美艳过人。在古希腊神话中,芍药属植物的名字来源于“派恩”(Paeon),他是古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诸神的医生,师从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据古希腊神话记载,派恩在奥林匹斯山上采集芍药属植物,为诸神疗伤,包括肩部受伤的冥王哈德斯在内,都被芍药属植物治愈过。这个故事后来又发展出很多不同的版本,但总而言之,派恩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惹恼了某位或某几位神灵,于是他被杀害了。派恩的生命无法再生,一位神感念于他,便将他化为芍药属植物并冠以其名“派恩”。中文译作由此恰恰证明,芍药属植物在古代就已经展现出药用价值了。
在中国,芍药属植物的栽培历史已超过2000年,因其根部和种子的药用价值而备受青睐。关于芍药属植物的功效的记录传遍全球。公元1世纪,古罗马博物学家、哲学家老普林尼,在其长达37卷的《自然史》中记录道,芍药属植物的根部可以有效缓解胃痛、促进肠道蠕动,而芍药属植物的种子则被用来呵护子宫,还能够缓解梦魇的症状。
大约在同一时间,古希腊植物学家、医生迪奥斯科里德斯,在其5卷著作《药物论》中提到了“雄性”和“雌性”芍药属植物的用途。这种草药的应用一直延续到文艺复兴时期和地理大发现时代。人们普遍认为,是罗马人将芍药传入了不列颠岛。在人们看来,药用芍药(Paeonia officinalis),即所谓的“雌性”芍药更为常见;而南欧芍药(P. mascula),也就是所谓的“雄性”芍药则较为稀有,但据说药效更强。尼古拉斯·卡尔佩珀在他1652年的著作《英国医生与草药全书》中提到“雷森博士告诉我,‘雄性’芍药对男性来说是最好的,而‘雌性’芍药同样有益于女性”。他还建议把芍药的种子串成项圈让孩子们戴上,认为可以预防痢疾。
时至今日,在传统中医中,芍药的根部仍然会被当作药材使用,可有效缓解关节炎的炎症和痉挛症状。而在印度、波斯和阿拉伯,药用芍药被用于阿育吠陀5和优那尼6医学的传统药物和顺势疗法之中。它们的根部含有天冬酰胺、苯甲酸、类黄酮、芍药苷、芍药花甙、丹皮酚、原氨茶宁、单宁酸、三萜和挥发油等成分,目前,现代医学仍在继续探索这些化合物的深层作用。
芍药属植物的根部因具有催情作用,被当作是男性大振雄风的良药,你可以将其理解成早期的“伟哥”。也许正因为如此,它们才蒙上了一层特别的魅力。芍药属植物也曾经被当作食物,直到18世纪,人们仍将其籽仁视为调味品。在那个年代,知名度不亚于迪莉亚·史密斯的名厨汉娜·格拉斯,在她于1747年出版的著作《烹饪的艺术》一书中,就建议读者可以试试用“籽仁蘸奶油”。现代花园设计师及作家简·费恩利·惠廷斯托,曾经鼓起勇气亲口尝过一次根的切片,据她所说,那是种“把糊墙纸的浆和松节油混在一起之后,再把萝卜泡在其中的气味和口感”。
大多数芍药属植物的原产地都分布在北半球,如中国、日本、印度北部、高加索、西伯利亚、小亚细亚等地区。也有少量分布在欧洲,如科西嘉岛、撒丁岛和爱奥尼亚群岛等。美国有两个种分布,但相较于其他地区充满风情的原生种来说,就显得有些寡淡了。中国最先认识到芍药属植物之美,并对其加以培育,尽管一开始中国人只是看中了这种植物的实用性,但很快,对于美的欣赏盖过了一切。目前,大多数的园艺品种都是起源于中国中部和北部地区野生种。到了16世纪末,中国的种植者已经培育出了30个全新的芍药品种了。
The tree peonies of China
中国牡丹
中国人的心头至宝是木本芍药,也就是牡丹。野生的牡丹只分布在中国。在中国,牡丹被冠为“花王”的称号,而草本的芍药则被称为“花相”。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中国的隋朝时期(公元581—618年),甚至更早,中国人就已经开始培育牡丹了。待到宋代(公元960—1279年),牡丹已经成为最受欢迎的宫廷花卉,花匠们会通过各种手段去培育牡丹,包括种子繁殖以及将最好的品种作接穗与野生种嫁接等方法。
中国的牡丹爱好者众多,最著名的其中一位,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公元624—705年)。她富有智慧、容貌美丽,而且极具野心,在与她有关的历史中,除了“谋杀”和“筹划”这样的关键词外,还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创造力”。也许是为了赢得圣心,当时与牡丹相关的艺术作品盛行于世,无论是画作、陶瓷器皿、织物,还是木雕、石刻上面,随处可见牡丹盛放之姿。一时间,牡丹成了财富、荣誉、美丽的象征,它的盛放也预示着和平。同时,作为一种植物,它也得到了极大发展。在皇家指引之下,更多绚丽美好的品种得以浮现于世。
武则天时代的首都洛阳,遍植数千株牡丹。直至现在,洛阳仍是牡丹之都。在9世纪,中国作家李肇便描绘了牡丹风靡一时的景象(这让人不由想起了17世纪荷兰的郁金香热)“花开时节,整个城市都为之疯狂……车水马龙来回奔走,错过此盛况者,深以为愧。”7中国政治家和文学家欧阳修(公元1007—1072年)曾在他的著作《洛阳牡丹记》中记录了90余个牡丹品种以及栽培方式。
几个世纪以来,牡丹备受诗人、文学家和艺术家的赞誉,生长在上流社会的大型私家花园里,在中国范围内广受追捧。即使是历史变迁也未对牡丹造成伤害,因为热爱牡丹的花匠会想方设法保存大部分的品种,为未来的种植保存资源。
时至今日,中国对牡丹的偏爱有增无减。自1982年以来,每年4月,洛阳都会举办年度洛阳牡丹花会。每逢此时,数以千计的品种争相盛放,空气中是浓郁的芳香,但凡经历过的,都将终生难忘。可惜的是,野生牡丹的生存环境令人堪忧,由于它们的根部可以入药,遭到了大量挖掘。
The Japanese aesthetic
日本美学
早在8世纪,日本的和尚就将牡丹作为药用植物带回日本,不过,这种植物却以美学价值迅速得到认可。日本人除了称牡丹为Botan(牡丹)以外,还为其取了一个更为诗意的名字“花之女皇”。日本人偏爱单瓣或半重瓣的品种,最好花瓣基部无色斑,且雄蕊少。他们还乐于培育色彩艳丽的品种。然而,由于没有自己的野生资源,他们只能在有限的基因基础之上培育,并且严重依赖于中国进口。16世纪以前,中国一直是国际贸易中的支柱,但是自从1500年到1970年,中国与世界发生了脱节,包括牡丹与芍药在内的所有贸易都被削减了。
日本与中国的情况类似,在德川幕府时期(即江户时代,公元1600—1868年),日本与国际也几乎没有交流了。但是,他们仍然保持着与中国和荷兰的生意往来,虽然这种往来十分有限。1640年到1853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长崎港的人工岛出岛开设了商馆。
在200余年里,出岛是日本对海外开放的唯一贸易窗口,正是从这里,牡丹开始走向西方世界。
Western plant hunters
西方植物猎人
早期西方的植物猎人专注于收集具有食用价值的植物。16世纪中后期,植物猎人将南美洲的土豆和西红柿引入了欧洲。1787年,英国皇家海军的赏金猎人们在命途多舛的布莱船长带领下前往塔希提岛(Tahiti)8,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收集塔希提的猴面包树,并移栽到西印度群岛种植。猴面包树的果实将会作为廉价的食物来源,供当时的奴隶食用。苏格兰的植物猎人罗伯特·福琼(Robert Fortune)9留着长辫,伪装成中国人,在1848年将2万余株高品质的茶苗运往印度建立了茶叶产业。
但是,到了18世纪中期,植物猎人们已经不再仅仅聚焦于食物了。1735到1758年间,现代生物分类学之父、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奈在其著作《自然系统》一书中发布了他的植物命名系统,这一系统深受欢迎,并刺激了植物猎人去搜罗新的物种进行分类。1690到1692年间,德国博物学家、医生恩格柏特·坎普法在日本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工作。坎普法在他1712年出版的著作《异域采风记》(Amoenitatum Exoticarum)中提及了牡丹和芍药。在日本还对外封闭的年代,他是最早向外介绍日本植物的人之一。
1823到1829年间,医生兼博物学家菲利普·弗郎兹·冯·西博尔德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担任医师。此人极具传奇色彩,除了夫人之外,他还有数名情人。当时,他因为持有日本地图而触犯了法律,被驱逐出日本。在日本期间,他收集了很多当地植物,在被驱逐出境时,这些植物也被他随身带走了。后来,他将其中42株牡丹卖给了荷兰政府。
12世纪以来,不列颠一直在种植两种芍药。其中一种是南欧芍药(P. mascula),这是产于南欧的珍贵原生种,当作药用植物种植;另一种是荷兰芍药(P. officinalis),也称药用芍药,它们色彩缤纷,有红色、白色以及深粉色等,既可以作药用,也可以供人欣赏。它们的拉丁名中“officinalis”一词的意思正是“药用的”。药用芍药的亚种广泛分布在欧洲南部、东部以及中部的野外,从形态到颜色都千差万别。
草药学家、植物学家约翰·帕金森(John Parkinson)在其1629年出版的著作《园艺大要》(Paradisi in Sole Paradisus Terrestris)中提到,“雌性”芍药(药用芍药)在“所有叫得上名字的花园中都占有一席之地”。毕竟,它们相对来说很容易进行分株,这让它们得以在花园园艺中大放异彩。不过,当时能找到的芍药就只有这两种了。情况直到17世纪末期至18世纪初期才发生改变。之后,英国植物猎人闯入日本、中国和印度,到处搜寻那些他们仅仅听说过,或是在画册上见过的芍药属植物。
博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爵士(Sir Joseph Banks,1743—1820)曾长期担任英国皇家学会会长10,其间他资助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外科医生亚历山大·邓肯(Alexander Duncan),后者从中国带回了木本牡丹。1789年,第一棵牡丹在邱园(Kew)安家落户,在此之后,更多的芍药属植物纷至沓来。出身萨默塞特郡牧师家庭的雷金纳德·惠特利(Reginald Whitley)热衷于园艺事业,他在伦敦的一家苗圃工作。1808年,惠特利培育出了第一个面向公众销售的芍药(P. lactiflora)品种。按照惯例,这款白色单瓣品种名从它的培育者,名为‘惠氏’(‘Whitleyi’)。
约翰•波茨是园艺学会(即后来的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派出的第一位植物猎人。1821年,他搭乘东印度公司的英国皇家海军基德将军号(HMS General Kyd)前往中国,并从那里带回了多种山茶属、报春花属和蜘蛛抱蛋属植物。这些植物后来都成了维多利亚时代备受欢迎的室内植物。他还带回了一个芍药品种,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为‘波茨’芍药(P. ‘Pottsii’)。
Peonies in France
法国芍药属植物
与此同时,尽管历经多年政治动荡和战争,法国自18世纪后期也开始培育芍药属植物。法国的芍药属植物主要来自英格兰,因为后者与中国和日本保持着更好的贸易往来。
据1811年的文献记载,约瑟芬·波拿巴皇后(拿破仑·波拿巴的第一位妻子)的马尔迈松城堡华丽的花园中,种植着一定数量的单瓣和重瓣的芍药,以及约瑟芬·班克斯送来的一株木本牡丹。
在巴黎,尼古拉斯·莱蒙(Nicolas Lémon,1766-1836)是第一位认识到芍药属植物之美的法国种植者。1824年,他推出了一种名为‘华美盛宴’(‘Edulis Superba’)的芍药品种。这一品种馥郁芳香,呈玫瑰粉色,历经200多年依然流行于世。巴黎的莫德斯特·奎林(Modeste Guérin)以培育铁线莲属和芍药属植物为主,他是最早一批将中国的牡丹与芍药引进欧洲的人之一,他推出了大约40个新品种,包括‘奥尔良公爵夫人’(‘Duchesse d’Orléans’)和以他本人命名的品种‘莫德斯特·奎林’(‘Modeste Guérin’)。
19世纪50年代,一群法国种植者同心协力,培育出了一批全新品种。这些品种直至现在仍是备受喜爱的花园植物。历经数代人,从一群培育者到另一群培育者,芍药属植物的培育知识和品种收藏实现了分享与传承。业余种植者孔蒂·德·库西(Comte de Cussy)也热衷于此,他从中国引进了数种芍药属植物,并且培育出了许多新奇品种。后来,来自法国北部城市杜埃的培育者雅克·卡洛(Jacques Calot,?—1875)得到了库西的芍药属植物珍藏,随后推出了20个他自己的新品种,其中包括1856年推出的美丽白色品种‘内穆尔公爵夫人’(‘Duchesse de Nemours’)。1872年,这些珍藏又辗转来到了法国东北部城市南锡,到了费利克斯·克劳斯(M. Félix Crousse)手中。他孜孜不倦地工作,推出了很多新品种,包括多年生花园植物的最爱、以他本人命名的品种‘费利克斯·克劳斯’(‘Félix Crousse’,1881年问世)和‘于勒·埃利先生’(‘Monsieur Jules Elie’,1881年问世)。
此后,这些直至今日依然风靡的世界级珍品传承到了著名的育种大师维克多·勒莫因(Victor Lemoine,1823—1911)手中。身负盛名的勒莫因同样出身于南锡。1911年,勒莫因在去世的前几周,获得了英国皇家园艺学会颁发的园艺勋章,他也是唯一获得此勋章的非英国公民。由于他的手部疾病,大部分的人工授粉工作都由他的妻子玛丽·路易丝(Marie Louise)帮他完成。他培育的粉红色品种‘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娇艳欲滴,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时至今日依然广为流传,极具商业价值。他将芍药和高加索芍药(P. wittmanniana)进行杂交,培育出了两个十分成功的品种,‘春日之芍’(‘Le Printemps’)和‘先锋派’(‘Avant Garde’)。不仅如此,他还将黄牡丹(Paeonia lutea)与牡丹(P. suffruticosa)进行杂交,得到了一种半重瓣的黄色牡丹品种,命名为勒莫因(P. x lemoinei)。维克多的儿子埃米尔(Émile)和孙子亨利(Henri)继承了他的育种事业,在1912到1933年间推出了26个牡丹和芍药品种,可惜的是,由于记录疏忽,究竟培育了哪些品种已经难以考证了。
The coming of Kelways
凯尔韦家族的崛起
在欧洲,英国培育牡丹和芍药的历史要远远短于法国,大概开始于19世纪中期。英国人约翰·萨尔特(John Salter)在凡尔赛开设了一家苗圃,可以想见,他当时肯定见识过一些培育出来的芍药属新品种。经过了一段时期的政治动荡之后,萨尔特于1848年回到了英格兰,在伦敦的哈默史密斯开了一家凡尔赛苗圃,售卖的植物就包括一些新品种的芍药。萨尔特曾和查尔斯·达尔文交流过植物选择方面的问题,他的观点还被达尔文引用到1868年的著作《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中。
1851年,在父亲威廉(1783—1867)的帮助下,同样从事园艺的詹姆斯·凯尔韦(James Kelway,1815—1899)在英国的休斯·埃皮斯科皮开了一家苗圃,距离萨默塞特区的兰波特不远。凯尔韦家族对于唐菖蒲属植物有着莫大的热情,直到20世纪初期,这种偏爱才渐渐消退。1864年,他们萌生了培育芍药属植物的想法,并着手开始尝试。短短20年间,他们拥有的芍药属植物已经多达250个品种,其中的104个品种都是凯尔韦家族培育出来的新品。这个成就非同小可,因为芍药属植物从种子落地到首次绽放,需要花上3到5年的时间。想要培育成功并且进行成熟的商业化售卖,所需时间当然更长。他们培育出的新品种一时间受到了公众的极大瞩目,直至20世纪20年代,人们都会专程到凯尔韦家族的芍药属植物庄园,欣赏这些花朵盛放的美景。在当时,到凯尔韦家族的牡丹芍药谷赏花非常流行,以至于伦敦到彭赞斯之间专门设置了一个临时火车站,就叫牡丹芍药谷站,只为了方便在这个时节赏花的客人们往返。
1929年,英国广播公司(BBC)首批女性播报员之一,著名的花园作家马里恩·克兰(Marion Cran)描述了一次去凯尔韦家族牡丹芍药谷参观的盛况:
你是否也曾像我一样,漫步于阳光下的牡丹山谷,徜徉在正在盛开的缤纷花朵之间?如今,在西方世界,我们有了这样一座山谷,山谷中数以百万计的牡丹和芍药正在阳光的抚慰下盛放。沿着山路蜿蜒而至山谷的途中,你会被美好的芳香拥入怀里,裹挟着香气的暖风迎面拂来,甜美而又清新。一旦你来过这里一次,你就会变得不同。这样的美好会让你感到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有也亲手种一些自己的芍药属植物,制造一些如同初进牡丹谷一般的美好回忆,方能安心。
凯尔韦家族以专业、严谨的态度经营自己的跨国公司,理应获得相当大的成功。据说,莫奈也是他们的客户之一。在1889年巴黎国际展览会上,凯尔韦家族荣获了金奖,此后,莫奈从他们这里购买了一批种子,播种在其位于吉维尼的花园中。1942年,美国牡丹芍药协会对他们的会员进行了一次调研,评选他们最为推崇的芍药属品种。此次评选最终的获胜者正是‘凯尔韦之光荣’(‘Kelway’s Glorious’),一个绝佳的白色重瓣品种。这件事也证实凯尔韦家族进军美国市场取得了巨大成功。
Peony pioneers
芍药属的开拓者
在美国,牡丹芍药种植业历史悠久。随着开拓者们移居到美洲,牡丹和芍药也随之来到这片土地。与在不列颠类似,这些种类已经在美国种植了数个世纪了。美国的开国元勋之一托马斯·杰斐逊,同时也是美国第三任总统,在1766到1824年间持续记录园艺日记,日记中记录了在他位于犹他州蒙蒂塞洛的家中生长着一些耐寒的多年生植物,其中就包括一种名为Piony(在英语中与芍药属植物同音)的植物。
1850年,美国引进了一种芍药(P. albiflora),这种芍药一经引入立刻流行起来。当时,人们称它为中国芍药。它生长缓慢,所以市面上卖的大部分不是种苗,而是种子,也因此孕育了诸多不同形态的植株。来自艾奥瓦州克雷森特的亨利·特里(Henry Terry,1826—1909)在该州的第一苗圃里大面积培育牡丹和芍药。虽然特里的主业是水果栽培,但他仍然在纽约附近的法拉盛地区的林奈植物园(Linnaean Botanic Garden)那里拿到了30份材料,该植物园收集了从世界各地而来的种子。特里从中选择了最合适的进行培育,然而他发现,在种出来的大概1000株小苗里,值得培育的可能只有5株。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他的一生中培育出了百余个全新的品种,并且在他离开人世之前把一生所得的大约60000株芍药和牡丹以2500美元的价格卖了出去。这在当时也是一大笔钱了。
牡丹和芍药在美国盛行一时,究其原因,可能要归功于气候和土地。首先,在美国的部分地区,每年冬天的严寒都会如期而至,要知道,芍药属植物不仅耐寒,更需要低温来完成春化。其次,美国拥有大面积的土地,这是芍药属植物赖以生存的基础。早期的种植者成果卓著,在他们的努力下,牡丹芍药成了备受喜爱的切花,尤其是在母亲节(美国的母亲节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和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 Day,5月的最后一个周一)的时候。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牡丹芍药受欢迎程度在一段时期内有所下降,但美国仍然是芍药属植物的主要生产国。
1903年,美国牡丹芍药协会正式成立。彼时,芍药属植物的情况十分混乱,而该学会则致力于让芍药属植物的命名走向标准化和程序化。学会成立之初,大家的关注点主要在于切花。当时为迎合利润丰厚的切花市场,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业余的爱好者,大部分种植人员都全身心投入长梗重瓣品种的培育。
这个产业的风头一时无两,各行各业的创意天才都投身其中。他们花上数年的时间,专注于培育出更强壮、更具活力的植株,以及更美丽动人的花朵。奥利弗·布兰德(Oliver Brand,1844—1921)和他的儿子阿奇(Archie,1871—1953)就运营了一家十分成功的芍药属苗圃长达80年。到了20世纪20年代,他们已经培育出超过1000个品种。可惜,受20世纪20年代末期开始的经济大萧条影响,他们的事业一落千丈。
奥维尔·W. 费伊(Orville W. Fay)是一位出色的植物育种专家,他在一家糖果公司工作,闲暇时间种植芍药和牡丹。威廉·谢尔登·博克斯托斯(William Sheraden Bockstoce,1876—1963)和费伊的情况类似,博克斯托斯从事房屋和(抵押)贷款方面的工作,业余时间专注于研究植物杂交。迈伦·比格(Myron Bigger,1902—1988)是来自堪萨斯州托皮卡的一位奶农,1935年,他转行从事牡丹和芍药种植,全面进军切花市场。1885年,吉尔伯特·怀尔德(Gilbert Wild)花45美元购买了一箱芍药属植物的根,随后在密苏里州的里德建立了他的家族苗圃。如今,这家苗圃号称是世界最大的芍药属植物苗圃。
亚瑟·桑德斯(Arthur Saunders,1869—1953)是美国最为著名的牡丹和芍药育种者之一。虽然他本来学的是化学,还从事了多年教育工作,但在1905年,当他用种子培育出他的第一批芍药属植物后,他就开始在业余时间投入更多心血培育全新的、多彩的芍药和牡丹品种。他收集了不同种的芍药属植物,进行杂交实验。终其一生,他培育出超过150个品种。1977年,兽医大卫·瑞斯(1927—1995)获得了桑德斯的大部分品种,并传承其嫁接技术。自此,亚瑟·桑德斯的牡丹得以广泛流传。瑞斯也作了很多育种工作,并且培育出了杂交品种‘鲑鱼之梦’(‘Salmon Dream’)和‘黄金时代’(‘Golden Era’)。
在俄亥俄州萨默维尔,在漫长而精彩的职业生涯中,威廉·克雷克勒(William Krekler,1900—2002)共培育了383个牡丹和芍药品种,他在美国牡丹芍药协会登录的品种超过了迄今为止所有培育者。与此同时,年过40才开始接触芍药和牡丹的唐·霍林斯沃斯(Don Hollingsworth,生于1928年)也培育出了超过50个品种。1996年,霍林斯沃斯的‘花园珍宝’(‘Garden Treasure’)成为第一个荣获美国牡丹芍药协会金奖的伊藤杂种。
纳索斯·达芙尼斯(Nassos Daphnis,1914—2010)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艺术家。1930年,他从希腊移民到了纽约。他是一位牡丹鉴赏家,致力于通过杂交来丰富日本牡丹花色,并以此提高牡丹的美感。达芙尼斯自学成才,对美的要求也极为苛刻。他杂交而成的小苗,大概有数百株被其抛弃,仅那些优中选优的才有机会培育成品种并登录。达芙尼斯是一位非常有声望的育种家,他培育的胭脂红色牡丹品种‘火神’(‘Hephestos’)极为美丽,荣获了2009年美国牡丹芍药协会颁发的金奖。
对于罗伊·克莱姆(Roy Klehm,生于1942年)来说,种植牡丹是家学渊源。他的父亲查尔斯·克莱姆(Charles Klehm,1867—1957)是美国牡丹芍药协会的创始人之一,在美国鲜见牡丹或芍药时就从法国引进了不少新品种。1992年,克莱姆向芝加哥论坛报透露了牡丹和芍药业务的实际情况,并且指出“想要在市场上推出一个全新的牡丹或芍药品种,至少要花25到30年”。对此,克莱姆解释道,整个繁殖过程工作量很大,要在一英亩又一英亩排列成行的植株中间穿梭,将精选的杂交后代挖出来,一分为三,耐心等待。3年之后再把这些植株挖出来,继续进行分株,如此每3年一次,周而复始。他说:“所以你看吧,得花上多少年,你才能种出来500到600株,然后拿出去售卖。”培育芍药和牡丹的确不是能够获得快速回报的行业,投身于此所需要的无非是热爱、奉献以及承诺罢了。
芍药属育种最引人注目的进展之一,就是牡丹与芍药的首次杂交成功。在东京,育种爱好者伊藤东一先生(Toichi Itoh)决心实现这一目标。据传,他先后尝试了1200次,最终采用牡丹组内杂种‘金晃’(‘Alice Harding’)作为父本,白色的芍药“花相殿”(P. lactiflora‘Kakoden’)作为母本,才成功地培育出7株小苗。然而可惜的是,1956年,在这些小苗成功开花之前,伊藤就不幸去世了。他对自己的伟大成就一无所知,也未曾亲眼看到培育出来的品种如何受到世界的赞誉和追捧。
来自纽约布鲁克维尔的路易斯·斯米尔诺(Louis Smirnow,1896—1989)是一位男装业务的信贷经理。在游览日本期间,斯米尔诺听说了伊藤杂交出来的杂交苗。嗅觉敏锐的斯米尔诺同样也是一位芍药属植物种植爱好者,他联系到伊藤先生的遗孀,从她那里购买了这些杂交苗。1974年,在伊藤夫人的允许下,斯米尔诺登录了4个品种,并将其命名为伊藤/斯米尔诺杂种。这4个品种分别是‘黄冠’(‘Yellow Crown’)、‘金黄色的梦’(‘Yellow Dream’)、‘黄花帝王’(‘Yellow Emperor’)和‘黄色天堂’(‘Yellow Heaven’)。美国牡丹芍药协会为向伊藤致敬,将这些杂交后代命名为“伊藤杂种”,并在1972年向他追赠了A. P. 桑德斯纪念勋章。
牡丹与芍药杂交难题终于被攻克了,这一消息传开之后,罗杰·安德森(Roger Anderson)和唐·霍林斯沃斯加倍努力培育牡丹和芍药的杂交品种。现如今,在美国牡丹芍药协会注册的伊藤杂种(即牡丹与芍药杂交获得的品种)已经超过100个,并且还在逐年递增。而早期的伊藤杂种(斯米尔诺品种)每次交易的价格仍然非常昂贵,费用大概在500到1000美金左右,可能是由于早期品种已经渐渐被新的杂交品种取代,变得稀有了。
到了21世纪,种植者开始寻求新的培育方式,如组织培养。这些新的方式可以有效降低批量生产的成本。伊藤杂种的诱人之处在于,相较于芍药而言,它们的茎更加强壮,能让花朵俏立于叶丛之上。此外,它们的花期更长,抗病能力也更强。它们的美丽无与伦比,花期悠长,绽放出一波又一波引人入胜的花朵,这让它们在花园里拥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未来可期。
1 被誉为最美的奥地利公主,后嫁与路易十六成为法国王后。
2 出自《旧约圣经》的《创世记》,犹太民族的祖先约瑟因深受父亲喜爱,得到了其父赠予的美丽彩衣。
3 指植物必须经历一段时间的持续低温才能由营养生长阶段转入生殖阶段生长的现象。
4 英国作家、诗人、园艺家。
5 梵文,意为“生命的科学”。阿育吠陀医学不仅是一门医学体系,而且代表着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6 南亚流行的一种医疗体系。此体系起源于古希腊医学,后在阿拉伯文化的影响下形成一种新的医疗体系。
7 出自李肇《唐国史补》卷中《京师尚牡丹》:“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
8 威廉布莱受英国皇家海军雇用,于1787年任科学考察船邦蒂号船长,在从塔希提岛航行到牙买加之后,该船被大副劫持,布莱船长等人被放逐,漂流约2个月后到达帝汶岛。
9 罗伯特•福琼受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派遣,于1839到1860年4次来华调查和引种。
10 自1778年至去世,约翰•帕金森一直担任此职位,任职超过4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