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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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往事如烟 今愁似絮

归隐

北宋·陈抟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

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

愁闻剑戟扶危主,闷见笙歌聒醉人。

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门前:又有人被保安们拦住了,不过这次并不是毌丘子国的迷妹团,而是一个头挽简易发髻、下颔稀疏长髯、身穿青色得罗、脚蹬十方布鞋的轩辕长阳。保安之所以拦住他,因为看见他衣装迥异,像个跑江湖的野郎中,而且是可能损害医院利益的野郎中。也是太乙玄门戒规稍宽,又加上他心性使然,所以听了保安的话后,就立即发作道:“许你们骗钱,就不许别个治病救人,霸道得很呐!可惜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居然被狗眼看得大了!”好在有警察不时经过,保安才没敢大闹起来。虽然被放行了,但胸中的那口鸟气也发作不了了。

忍着气来缴费处排队时,看见了游乐今与一行人进了大厅,但他却是立刻转过了身把头低下。借着手机的镜面功能,窥看着游乐今上了电梯,他这才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手机就传出了来电铃声,看见是同事的备注就接通了,这个同事也没寒暄,直接说道:“喂,轩辕,你在哪呢?我现在有点急事,你能帮忙代一下课吗?”他也没有用带有歉意的语气,直接说道:“我在医院帮福子毓给毌丘子国交下个旬日的医疗费。你请老王代吧,他在办公室。”细心的建议也没让同事道一句谢:“那就这样吧。”于是挂断手机后他就低声嗔道:“礼义不存,道德不兴!”

忍着消毒水的气味,看着收费员冷漠的脸色,将受人之托的事办好,就又一面出缴费处,一面拿出手机来翻出福子毓注名的号码拨打了。然而一看见福子毓三个字,脸上的恨怅之色,就立刻被自然恬静地微笑取代了。几次铃声响过,电话就接通了:“喂,医疗费我已经交了,现在回去给你们《票据》……”福子毓的语声一样带着微笑:“嗯。轩辕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麻烦帮我们去看看子国好吗?”固然他下一刻就要迈步出住院部大楼,但还是微笑着答应道:“这个可以,也没什么事的。”挂断手机后,却还是出离了住院部大楼,不过是去买了一个果篮,再才重新进楼,来问了前台护士毌丘子国的房间,就去乘坐电梯上楼而来。

然而来到毌丘子国的房间门外,却见一个好像刚才和游乐今一起的女子也在。不过迟疑片刻还是敲了敲没有关的房间门。被毌丘子国认出后,就马上被母子二人迎进了房间。女子也不与寒暄,只自顾自地看着一堆《文件》,所以他也没与之施礼,只来和毌丘母子说话。两边寒暄几句,他就问起了毌丘子国的康复情况。毌丘母亲显然没了太多压力:“前几天确实吓死人的,后来突然就好转了,现在医生说可以用药控制,很稳定。”又引着女子说道:“这位常大夫还说按这个情形,再观察旬日就可以出院了。”因为被引到了,所以女子抬头示意了一下,但当看见他的脸色,却不由得有几许惊异显现。不等他拱手施礼罢,就急切问道:“近几天身体好吗?五脏可有时疼痛?”他虽然吃惊不小,但随即否认道:“没有、没有。”说罢、就起身向毌丘母子辞别,毫不迟疑地匆匆走了。

他势如脱兔般的出离医院,又不禁停下脚步回头向住院部大楼望了望,见没有人追来,就舒了一口气,奈何精神松懈之后,马上感到心慌气短,全身的汗也流得更多了。太乙玄门五项兼修,所以赶忙上了一辆出租车,就用按压穴位来缓解不适。出租车司机一则是职业性社牛,二则也是见他异样,就借着后视镜询问起来。一个脾气不好,而且身体尚在不适中的人,当然不想理睬无意社交,但司机以为他病体不轻,所以说道:“不行回医院吧,我看你这样挺难受的?”于是他不得不开口道:“我没事。回去我自己针灸,现在也没什么。”不知是破窗效应,还是他为了打消司机的疑虑,渐渐地来言去语聊了开。出租车司机当然属于幸福感不足的底层人民,所以不几句后,就感怀道:“还是你们出家人好啊,没有我们这些烦烦闹闹!”他也并没有浅用经典相劝:“是人都不易,方外也不见得轻松。比如我,修的都不知是什么。在宫里与人不和,被打发到这里来教什么拳脚棍棒,不得安省。”不说出来还好,一旦出口,那股恨怅越发重了,连带这身体也更为不适起来。

忍受着煎熬回到学校,但还是来将《票据》给了福子毓她们。会到一处,他的形容又是那么自然恬静,仿佛已悟仙道。女孩们虽然看出来了他脸色很差,也纷纷问了,但毕竟心有所属,不几句就被他搪塞过去。他将毌丘子国的康复情况仔细说了,而后被皇甫盈家告知道:“那个人应该是帮我们凑齐钱人的姐姐,听说医术很高。”他极力压制住惊异,与女孩们又说了几句,就借口有事告辞要走,却又被皇甫盈家邀请道:“对了,我们约定明天旬休去请他们吃饭,老师也一起来吧。就当谢谢老师了。”他本来想拒绝的话语,终究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轻叹息,和随后的答应:“明天我等你们消息。”

回到夏口大学所属的招待所他的房间,才把脸上的伪装放下。房间门一关上,身上的痛苦瞬间就没了精神压制,不仅加重了很多,而且弥漫得没有了具体地方。龇着牙从冰箱里拿出冰袋冷敷额头,但血却从鼻孔里流了出来。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是拿抽纸抹了抹,就来写字台前坐下,一手拿冰袋敷着头,一手打开上格抽屉,取出针灸器具。因为头痛被冷敷得缓解了很多,于是一手给所要用的银针消毒,一手解开内外衣服。针法看起来并不十分熟练,但下针却极为果断,有一种盲动之气。不过先针后灸下来,脸上痛苦之色也消失了。然而随着痛苦滴渐渐消失,惆怅之色又俏上眉间。愤怒的时候人多半会咆哮式发泄一气,但忧愁的时候只有沉寂或者叹息。一声长叹说道:“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载着这句圣贤之言的书就放在写字台前,但他的思绪却已经回到了一年之前的玄岳玉华宫。

位于玄岳青岑峰之上的玉华宫,与天柱峰上的紫金城及别处宫观一样,都为第三帝国第二皇朝所建,正是:斑驳红墙、净显风霜岁月;损残石件、何堪百载沧桑。虽然主要建筑恢弘如旧,但道人们的居所也不过石砖垒砌、木料配件而成。就比如这间方丈鹤轩,除了显得有点安全隐患的电线和白炽灯泡,余外就是玻璃窗和桌上有关部门发的宣传及规章材料,能让人知道是什么时代。那时的他并没有留胡须,眼中和眉间却更是舍我其谁的青年之气。不过一进这主持道人所居的方丈鹤轩,肢体动作和脸上神情就恭顺起来。向坐在桌前的主持道人施了稽首礼,就叉手当腹不离方寸,脸上的神情又现出期待来。可主持道人就那么平平静静含着微笑看着他,直至他忍耐不住问道:“师父,我去哪里执事?”主持道人听罢、却加了几分笑意道:“你先莫急。我且问你,拳脚、内功、器械自己认为可以吗?”他听罢慨然笑道:“师父忘了?我可是武校出身,除了内功较浅,拳脚、器械也拿得出手。——师父是让我去武房?”主持道人又笑了笑道:“夏口大学有我一个寰内学生任教拳脚和器械,前天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出国交流,又不想耽误学生们功课,所以想让我选一个人去代课……”他见不是话头就忙道:“师父想让我去?可我已经受了想尔九戒,怎么去得?”主持道人既然是师父,那掌握的鸡汤肯定不止几砂锅。只见又是微笑一下,缓缓说道:“老君为王室史官;南华赴邯郸论剑;留侯开国功臣;重阳旧举义兵。不经人烟事,何成大道心?”灌完鸡汤又许诺未来说道:“你且去一年,回来我给你个好清静自在地方。”他一则不敢违抗师命,二则听进了一些劝,三则向往许诺,四则也有出尘脱俗的自信,于是点头道:“多谢师父开释,我愿意去历练一番。”主持道人仍然笑了笑,随即将早已准备停当的行李拿出来。他看时、只有一把大雨伞和一部线装书,书却既不是什么真经、真言,也并非什么戒律、戒规,而是一本《中庸》。这当然令他不解其意,于是主持道人含笑解释道:“我看里天性好净,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中庸之道不可不知,不可不明,不可不一日三省吾身呐!”口里说着、手却将书抚了抚,再递了给他。然而主持道人的一番谆谆教诲,在他看来却是:“是怕我作好作歹连累玉华宫吧。”心里想着、口里还是唯唯称是。不知是知徒莫如师,还是因为临别伤感,主持道人最后吩咐的语气听得出感叹不已:“好了,去找长真领路费,趁游客不多下山去吧!”

思绪回到现实,时间已近中午。所以将自身和房间一切收拾妥当,就出离招待所去往学校。现在正是胜春时节,所以路两旁花卉分明,映衬着红男绿女来往、各色车辆不息的都市更显繁华。不过已经看惯了的他,现在自然没什么新奇之感、玩赏之意,而且还有些翻嫌这汽油味重、粉黛香浓的钢筋水泥丛林、理化玻璃世界。他当然知道这些是现代科学技术的成果,但他不接受这样外在的浮华所被称作的文明。正如他师父说的,他天性就有精神洁癖,所向往的是人人心灵一尘不染,因此在他眼里,这座为了私欲而蝇营狗苟,精神匮乏的城市简直腌臜之极。他也知道这种思想有失偏颇,然而一个人的思维模式一旦定型,所谓的改变不过是修枝剪叶,于主干全无动摇。更何况他是个道士,且是有能力的道士,当然自诩有资格目空一切,我行我素。

进入学校不久,就与两个女孩迎面走来,而其中一个女孩正是单于溶溶。可是他见了单于溶溶,眼神不仅有躲闪,脸上也有几分愧色。并没有想上前与之搭话,但所在的地方没有弯转和岔路,而且单于溶溶一见是他,就马上喊道:“轩辕老师!”说罢、就邀着另一个女孩跑上前来。于是他只好施了个拱手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警察那里已经没事了吧?”单于溶溶点头道:“嗯。不过还是有些害怕,就去闺蜜那住几天。——还要谢谢老师的《平安牌》,不然说不定连我也……”他的神情更是愧色加重,所以为了掩饰就连忙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也没什么的。——受了惊吓可以用朱砂安神丸。——下午还有课,不打扰了。”脱离两个女孩之后,他的思绪又陷入了回忆。

也是离此不远的一条路,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不过那是个六月天气,没有云彩遮蔽的天空,也诠释了何为艳阳高照的夏日炎炎。所以走在路上的女性,不少都打着遮阳伞,却不包扣被单于童童扶着一瘸一拐前行的普六茹春怡。他本来并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愿,但临近擦肩时,普六茹春怡一个落脚不稳就要连自己带扶住的单于童童一起栽倒。因为已经施以援手,于是不等称谢说出,就问道:“脚可是崴了?”普六茹春怡那不辨年龄的脸上笑得优雅而兼着羞涩:“下台阶着急了,一下就崴了!这就去校医院。”因为距离校医院并不远,所以还是没有施展医术或说出,只是在下一次要摔倒时扶住了,也就这样帮着送来了校医院。毕竟有武功在身,因此知道怎么扶才能让被扶者更舒适省力。于是觉得轻松很多的普六茹春怡就和他攀谈起来:“道长是武术学院代课老师?”由于料想到了因为自己的身份会在一定的范围内引起传闻,所以也没有吃惊,也因为普六茹春怡气质不俗,又附有亲和力,所以回答的话语不禁多了些,如此来言去语,途中两人就互相了解了对方的情况。不过来到医院后,医生的手段着实让他没忍住:“要不试试我的方法?”普六茹春怡欣然接受,所以一招正骨术下来,又被基本恢复的人夸奖了半晌,而后含着优雅的微笑道:“如果道长有时间的话,我想请道长吃午饭。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还有些问题请教。”不能说没有拒绝的理由,但终究没有拒绝。从此一来二往,交往到开始了而今普六茹春怡殒命之日。

回忆至此,他脸上的神情已从愤恨变成了惋惜,长叹一声后,又有了几分释然:“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语声落定,他的人已经到了武术学院。来教场替换下王老师,却像主持道人附体般,盘膝坐下苦口婆心讲了一通武德理论,而后又感叹道:“也许我说的这些已经脱离时代了,但我刻骨铭心地经历过了,只是不希望你们重蹈覆辙!”说罢、打量了一眼那些席地坐在对面,将各自想法写于脸上的学生们,而后按部就班上完了课。待等学生们都走了,只望着空荡的教场、繁多的器械,带着几许惨然笑道:“无怪乎前人道不轻传;术不贱卖!”虽然如此抱怨,但还是来开了教学录影视频,在镜头前演练并讲解了一套玄岳拳法和棍法。不提拳法和棍术朴实无华,讲解深入浅出;只说近一个时辰下来,他虚弱又现,喘息不住。不过还是在打坐调息之时,将运炁的要诀念了出来一并录下。

他恢复之后,先来检查了一遍录像,见没什么问题,就用自己的优盘拷贝了一份。收拾好教场,就去浴室洗了,而后再来食堂吃午饭。因为已经过了正常用餐时间,又在非常时期,所以武院食堂里连工作人员都少了很多,不过还是有人在,只是不像在用餐,倒像是在埋头对着电脑破题。他虽然打量了一眼,也有几分似曾相识,但打好了餐也没有过去,只是在打餐处就近坐了。静静地吃完,放回餐盘后,见那人还在,而且已经一手端着空餐盘,一手看着手机向他走来,于是这才分辨出此人正是曾经向自己求教过的,所以问讯了一句,就此深刻地聊了起来。也不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有这个机缘有份,和这个学生分别后,居然给毌丘子国发了一条语音道:“我要回去了,也没什么留恋之物,不过日后如果厌倦红尘,可以去玄岳玉华宫稍歇。”因为知道他是代课的,所以毌丘子国也不以为意,应了几句就罢了。

轩辕长阳和毌丘子国聊罢之后,就来办公室收拾了一回,将电脑里和实质《教案》、《备课》整理好,留了一封《手书》,而后来教场上了两节课,下课后将之前录的交给了班干部:“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就按里面的练吧。”一面出离教场,一面给福子毓打手机说道:“我想明天还是约中午吧,晚上吃太油腻不好。你们觉得呢?”相里蔷薇就在福子毓身边,听见就用自己的手机在群里问了,由皇甫盈家秒回同意后,余下人也都:“加一。”福子毓得到相里蔷薇回答后,就对轩辕长阳说道:“我们都同意。那老师喜欢吃哪个菜系的菜?”轩辕长阳答得自然:“我哪里晓得什么菜系,只要不是龟、牛、雁、狗的肉我们就吃得。”正是:言有非有乃非有;说空不空终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