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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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油菜田中光影怪 水泥井里事由神

蝶恋花

晨雾朦胧余百里。怎奈翻嫌人海无从际。片片红霞飞下地,双双蝶舞停花戏。

遥想芳丛身影丽,未改依稀温婉风流气。来日方长相聚易,比邻莫以天涯计。

凌霜和游乐今他们在早点摊分别,独自上了勘察车驾驶室,可他既没有马上发动引擎,也没有拿出香烟来点燃,而是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几分痴迷地拿出手机给白寻常发去了视频聊天。不过直到等等的时间结束,白寻常都没有接通视频。所以刚才还显得活泼烂漫的脸色,现在都是失望和幽怨的沉寂:“老这样!故意倒好,就怕有什么危险!”说着、竟然眼中泛起了泪光,但片刻之后,就抽纸巾擦了眼泪,并用没有那么动听的语声,自我安慰地说道:“风姐和芳姐都在一起,她自己也那么暴烈,谁惹了不得被打成老芈那样!肯定没事的!”因为要给白寻常图个吉利,就尽力挤出一个被精致的脸,映衬出了像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只不过在路人看来,他笑得很傻很天真。

整理好了心绪,就搜索了导航线路,系上了安全带,还不忘点燃一根香烟。却才要发动引擎,手机里就传出了歌曲《勇敢》的旋律。于是连忙将嘴里的香烟拿出来放进烟灰缸,但才要用水浇灭,却看见手机来电显示是暑雨。因此惊慌失措瞬间荡然无存,转而是从容不迫地一手将烟蒂叼进了嘴里,一手接通手机,拿对着家人才应该有的脸色和语气说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有活。”暑雨的语气里将不满显现无疑:“没什么事,就是看你有没被那个狠角色打死!”既然连芈峘都知道凌霜嘴不牢,那暑雨自是没费几句就问出了许多可以被网禁的信息。当听说他们现在梦泽县破千年大案,暑雨就有些兴奋道:“我今天开始轮休,反正是在家应付相亲,不如过去帮你。说一下具体位置,我叫车。”凌霜本来是连忙回绝,但以暑雨对他的了解,何况还具备审问技巧,因此又不几句,凌霜就连游乐今他们的目的地都报了。

虽然村村通公路苦不甚宽,但越野性能极好的勘察车,还是驶到了导航显示即将抵达的终点。可是凌霜透过车窗看不远处时,只见由一片年代参差,形制各异民居所组成的自然村,就那么坐落在相对平田阡陌较高的地势上。固然纳闷一路驶来除了经过几个藕塘和浴池,也没有见山门河流港汊,但还是将车驶入了村。进村之后,停车却成了犯难的事。虽然许多户门前空地都被倒上了水泥,但和过路连接的边线内,都放置了醒目的障碍物,而大多数一看就是长期没人在家的状态。凌霜寻找了一会儿就不找了,直接将车开来了村委会大院。当被端着茶杯出办公室的村汉问起时,却是上前就给了一包香烟,再才赔笑道:“不好意思,我是被请来考证一个历史事件的,没地方停车,先添麻烦了!”虽然说得来头不小,但看村汉的表情,香烟的牌子和包装似乎更有用:“是城里来的啊!车停这里没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我是将军港的村长,屈突建国。”

凌霜也就顺水推舟,一面从他自己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了过去,一面笑着说道:“如果村长不忙的话,我还真有些事情想问问。”固然村长刚才说话有假客气的充分,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已成事实,因此接过烟后,就邀着凌霜去办公室细说。但凌霜却谢绝了:“我是做实地勘测的。”去车上取了相机和勘验箱,再问道:“您知道将军府的具体位置在哪吗?”然而村长听罢,却是一脸懵:“不知道。《谱》上是有写祖上出过凌烟阁名将,但我们这支是后来迁到梦泽县的。”凌霜马上就追问道:“那为什么叫将军港?一路上也没看见河湖港汊呀!”村长这次却不紧不慢答道:“据老人们说,以前这一片都是湖港,后来因为河流改道,就退了水。现在翻地挖深一点,就有蚌壳、螺蛳。这‘将军’的来历,就是以前有个‘马觉’……也就是神汉,说自己上辈子是将军,因为有些法力,在临县都很有名,所以久了村子就被叫了‘将军港’。”

凌霜听罢后,心中已经凉了大半截,但还是按照和游乐今他们商量好的,对村长发问道:“那建村始祖的坟茔在哪?”村长听罢,脸上既没有害怕祖坟要被抛,也没有喜悦可能本村被开发乡村旅游,只是抽着烟平淡说道:“平坟运动的时候都平了,院子斜对头的田就是。”凌霜顺着村长手指的方向看时,一片深绿色的油菜梗在阳光下春风里生得枝蔓叉叉丫丫,所以本来就有些怕的心里,就不由得将油菜的正常外形,竟和坟地的境遇联系起来了。心里害怕后,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就更女性化了。借着一根香烟,压制了心里的恐惧:“村委会也算在老祖宗的监督下开展工作哈!”村长逢迎地笑道:“也是吧。以前这个院子是村小学,后来孩子少了上面就撤了学校,给村委会做了办公室。”

凌霜和村长聊着就来到了油菜田边,将勘验箱放在地上打开,拿出电力驱动的探铲,向村长问明建村始祖坟茔大概位置,就要走进油菜田去。却还没有下田埂,一个五十大几年龄的村汉就跑过来挡住了他。因为村汉只是一味的拦阻,说的话也的方言词汇极多,于是经村长介绍,凌霜才知道这村汉是地的使用权所有者。凌霜还是用对付村长的方法,可是给烟和给钱都被村汉骂着拒绝了,连帮着劝的村长也被骂了一顿。凌霜虽然很是不爽,但村长却更是火冒三丈,于是也不管凌霜在不在,就这么在村村通公路当道和村汉对骂起来。两人这一闹不要紧,其他靠打牌和看电视消遣娱乐时光的村民,就陆续围了过来。好在闻讯赶来的其他村委会成员嫌不好看,就和村长老婆一起拉开了两人。凌霜之前跟着惊慌失措劝了半晌,现在见村汉的势头被村委会集体压住,就又来好言恳求。但结果还是一样,不仅被拒绝了,还又被骂了几句:“小婊子!”

凌霜固然气得不轻,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组织好语言反击或证明。不过藏在围观村民们后的暑雨见凌霜要被气哭了,就马上一面拨开身前的村民,一面朗声道:“哥!我来了哥!”故作一副很赶过疾路的样子走到凌霜身旁,说了几句带“哥”的话,而后也不睬村民们的惊讶,只对骂人的村汉用习以为常的语调训示道:“侮辱他人,还寻衅滋事,报警的话你至少拘留七天并处罚金五百。”在凌霜看来,暑雨说得是又帅又酷又潇洒;可在村汉听来却啥也不是,因为他连大房分的村长都不怕,还怕什么法律条款。不过才开始新一轮谩骂不久,就让已经先讲道理、后讲警告无效的暑雨用擒拿按在了水泥路面上。然而回过神的村民见自己乡里乡亲、叔伯兄弟被制住了,就要上前抢救。好在村长实在恨得不轻,不仅喝住了几个想上前的村汉,还顺带给已成水火关系的村汉,扣上了嫌疑犯的帽子:“相里湾不见的姑娘娃不是被你害了埋到这田里了吧!”

凌霜警察系统出身,所以一听有案件,就来了劲头问村长道:“失踪几天了?小姑娘多大了?”暑雨虽然有点嫌弃凌霜收发台的性格,但也想借此将两人的境地彻底扭转过来,于是道:“淮南西道法曹《通报》上说:十三岁,读小学六年级,前天卯时镇小学校来等车点接孩子们去上学就发现不在,打家长电话却说出门了。前途又没有监控,梦泽县县尉排查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初步怀疑是被害。”村长又及时对这个村汉补刀道:“相里湾去大队等车点就从他的后门过,老婆这几天外出,一定是他见人家小姑娘好看,又是落单一个人就居心不良,把小姑娘害了!”可即便村长如此说了,但被暑雨按在路面上的村汉始终出了呻吟只是污言秽语骂着,完全不做辩解。这就真让暑雨和凌霜产生了怀疑。两人互觑一眼,凌霜拿着探铲就转身钻进了齐头的油菜从中;而暑雨保持压制嫌疑人至于,用语声拦住了想跟进油菜田里的村民:“不要去破坏现场,不然都要被排查嫌疑的!”

村民停步之后,暑雨就将嫌疑人交给了村委会的人,她自己则按凌霜的路线进了油菜田。暑雨见过往的油菜花已经完全不见,挂在梢头是饱满而细长,且多不胜数的油菜籽壳,就对前面弯腰观察地面的凌霜道:“油菜长势不错,地又松软,如果来抛尸肯定会有痕迹。”凌霜刚应了一声,就发现隔着几株油菜梗的前面光影异常。叫上暑雨拨开阻隔的油菜梗看时,只见一块六尺围圆的地面上,脱水的油菜梗东倒西歪,土也有不久前被翻动过的痕迹。凌霜果然对幽冥之事心怀恐惧,但从受学到实践积累起的法医素养,却始终让他有勇气面对死者最后的述说一样的尸身。土质松软,外加电动探铲,所以不一会儿,两人就看见了原本被埋在一尺后土下的尸身。然而两人清理开浮土,却发现露出来的脸上,不仅有浅浅的皱纹,还有深深的胡茬。

梦泽县县尉刑警赶到后,不仅确认了被害者是这田地使用权所有者的赌债债主,还告诉了凌霜和暑雨相里湾失联案已经销案的消息:“去江夏找她妈了。她父母在她一岁多时就离异,她爸也长期在外打工,她是她爷爷奶奶带大的。”暑雨只是将感慨良多化作了深深一叹;而凌霜则是借着介绍案情,村口大娘般的和刑警班头聊了许久,还是在暑雨的提醒下,才想起他现在的本职工作。所以等刑警一干忙完走后,凌霜就又回油菜田里取了土层样品。然而通过肉眼观察和仪器分析,却都没有发现千年墓冢的痕迹。不过凌霜的一番流程坐下来,却让暑雨见识到了希夷镖局的科技实力:“这就是所谓的科学信仰啊!比我们理化室出结果快太多了!”凌霜因为这句话又出卖了吉诗章、白寻常和劭会不少情报后,就叫起了饿,不过拿出的却是一板巧克力,还不忘给一半暑雨:“先用这个垫一下,回城关镇再吃饭。”因为他说罢就拿出手机给游乐今打了过去,所以暑雨在吃巧克力时流露出的幸福甜蜜神情他并没有看见。

游乐今听完凌霜的工作汇报,虽然用达瓦里氏的小姐姐的语气笑着夸了一句:“嗯,工作态度认真,效率也不低,而且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处理得很好!”然后马上就换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大小姐的画风:“但是、私自泄露本镖局机密,参与没有授委托的案件,罚款一千钱!小女朋友的食宿也由你自己承担!”凌霜知道游乐今这是变着法地剥削自己,所以唉声叹气地应了声,就又忙激昂辩解起了自己和暑雨的关系:“我们只是异性闺蜜,她可正忙着相亲呢,千万别乱说,毁人姑娘家的清誉!”游乐今对这些旁枝末节也不在意:“先来接我去会合珑酱他们,我这也没问出什么,应该不是。”凌霜通完手机后,就带着暑雨来了驾驶室。不过暑雨等凌霜吐槽完游乐今,她却道:“我跟一个野小子满世界瞎跑,还清誉个屁呀!”凌霜虽然感觉被骂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笑道:“还说呢,不知道拿我挡了多少次相亲!要不、先把上上上个季度的雇用费给交了?”暑雨忍不住笑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凌霜、暑雨看突大村的光景时,只见和将军港或经过的村坊类似,就是规模稍大些。但进村的路口却并不见游乐今的身影,所以凌霜就打手机问了。然而手机里不仅传出了游乐今的回答:“我刚到村西头这里,出了点状况,你们也过来吧。”与此同时还能听见嘈杂的人声,有妇女的纷纷议论,也有男人的呼喝指挥。凌霜挂断手机后,一面将车驶向路口的村委会大院,一面对暑雨道:“应该事情不小,听着旁边人很多。”本来要随手再抢着时间抽一支烟,但暑雨却一把夺过嗔道:“怎么跟个老头似的!”凌霜固然很是不爽,但只是幽怨道:“真的谁都能管我啊!”只得又拿巧克力作替代解恨,但还是分了一半给暑雨。暑雨接过,才要沐浴在幸福中放进一块到嘴里,就听见了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因为突大的村委大院上了锁,而且村里也有大事发生,所以料想里面没人值班的凌霜,就只能将勘察车停在了大院门侧的空地上。不过两人才下车,从路远处依次驶来了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挖掘车。两人之前在车上已经通过后视镜看见了,所以现在只是看了一眼,就要继续往村西头去,然而打头的警车却在超过两人后停下了,并从车窗里伸出一个大盖帽问道:“请问事故地点在哪?我们是联合救援队的。”暑雨正如实要说,凌霜却受到了游乐今发来的定位,所以马上抢先道:“我有定位我有定位!”这个警察也没叫两人上车,只是说了句:“那麻烦带一下路!”凌霜一则不在意这些,二则自己也要步行过去,所以听罢就连忙头前带路去了。可赶上来的暑雨却斜着眼低声嗔道:“带我们一下会死啊!”

来到村西头,喊开围观人群,只见一个砖胎水泥皮的两尺凸起残破而现。自称联合救援队的人下车后就开始勘测、询问和拉警戒线;而凌霜带着暑雨就来会合游乐今,并压低语声问具体情况。游乐今不像回答地说道:“他怎么被弄进去的?”见游乐今一脸疑惑,又答非所问,暑雨就低声对凌霜道:“应该是小孩被丢掉井里了。”游乐今刚好回过神听见,所以道:“是被丢掉井里了,不过是个一百一二十斤的大人。”也不等凌霜和暑雨从惊讶中回过神,只接受道:“本村人,五十多岁,开大队诊所的,有点钱,所以在村里还算场面人。上午村西头灌溉系统停水了,村委会值班的来检查发现的。”被强行拉着回过神听完的暑雨问道:“是从井口只看见了头,还是有肩膀和胳膊?”游乐今却对这个很专业的提问人瞟了一眼:“活的!蓓蓓下去看了,就塞不进去的部位被挤得骨折了,皮外有点擦伤,水泥井壁没有破坏过的痕迹。井口也一样。”暑雨正要问那个技术过硬的蓓蓓身在何方时,却让显得心有余悸的凌霜抢先问道:“这井不会又是八景宫干的吧!?”

游乐今绝然否定了凌霜的推论,而后故作凶恶对暑雨道:“敢泄露出去,就把你伪娘男友变同性闺蜜!”不及凌霜和暑雨说话,因感到新奇而在田野上空飞来荡去玩耍的游蓓,突然一个急刹停住了,盯着不远处坐落在一块菜地里的坟墓看了会儿,就指着喊游乐今道:“妈妈,有鬼!”不要说凌霜有临时幽冥之眼,就是有意识之眼的游乐今赶到坟墓前,也是一个鬼影都没看见。快嘴的凌霜也不考虑暑雨在场,见没有吓人的鬼,就立刻从游乐今身后转出来对浮在半空的游蓓道:“蓓蓓,又玩狼来了是不?!”说着、还伸出手去揉搓了几下游蓓的脸。可游蓓摆脱凌霜如柔荑的手后,就一飞冲地钻进坟墓,不过一时,颇显得奋力地从坟墓里拉拽出一个脸帖黄纸、身穿寿衣的女子灵体来。

游蓓将女子灵体拽进游乐今的铜钱阵,就学着大人的样,一脸释然地吐着气抹了两把额头,而后还不忘过来对着凌霜吐了个带有报复性的舌头。却说游乐今将女子灵体脸上的黄纸撕下后,见是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再叫凌霜去念墓碑上的生卒年。凌霜固然被女子灵体吓得躲回了游乐今和暑雨身后,但听见游乐今叫了自己,也只得怀着恐惧去墓碑前,好在暑雨不离不弃跟了一起,才使得他没那么怕了。了解凌霜的暑雨虽然对蓓蓓无影无形很是好奇,但轻重缓急之下,也只得先帮着将墓碑前的杂草清理开。凌霜也索性不装了,就让暑雨给游乐今念《碑文》。暑雨斜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人,就念《碑文》道:“亡妻克烈招弟之墓,生于开元四千六百六十三年,卒于四千六百三十六年,夫:突木发,女:突丽。”

游乐今算清楚墓主死时年龄,就问道:“是你把那人弄井里的吗?你哪来的这么大法力?”可女子的灵体却是拿手势比划着表达意识:“我耳朵从小失聪,听不见你说的话。你是问是不是我把他弄到井里的?是我,因为是他打针打死我的,还被别人说我是得急毛病死的。”由于女子灵体的手语极不标准,游乐今三人看了良久才大致看懂,可游乐今用标准手语问时,还是无法顺畅交流,但大概了解到女子娘家是祖传仙家南派,所以祖上传下了些斋戒和供养护佑神的家规与家风,又加上她郁灵不灭,成了本方土神,由于凶手今天运尽,因此才敢发灵力报复。游乐今等井里的人被救上来,便去用意识之眼核实了,确认无误后,拿幽冥之事恐吓着让其认罪无法了。而后回来对女子意识之语道:“他已经当众承认了。你也犯了天条,做不了土神了,我送你重归大道吧。”送女子魂魄重归大道后,就带着凌霜、暑雨和游蓓离开了。正是:天道无言明往事;人行有迹待缘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