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屠神
概念灾害，是什么？
结名没问，但她的疑问已然写在了脸上。
幽怜声音轻缓地解释道：“概念灾害，它有另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法则。那是一种无形无识的存在，当人类无法认知它，又想要认知它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赋予其拟人化的意象，也就是所谓的‘神明’，它们……是这个世界底层的运行规律。”
“这些规律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在宇宙大爆发时，一切都是混沌，没有任何‘法则’存在……而是在爆发了无数次概念灾害之后，法则层层堆叠，互相吞并，兼容，最终形成了稳定的状态。这种稳定的状态孕育了万物——或者说，万物基于稳定的法则发展。”
“但，没过多久，也就几亿年吧，新的概念灾害又开始酝酿了，它即将爆发。”
幽怜抬起手，掌心里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光球。
“它能和现行法则兼容吗？爆发之后，会对现有的法则造成什么样的变化？没人知道，因此——地球上的生灵做了一个共同的决定。因为我们现在的地球已经很好了，大家都已经适应了，此时如果突然发生了改变，谁都不能保证是会往好的方向改变，还是往坏的方向改变。
“举个例子，如果它的新法则是一加一等于三呢？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崩溃，从根本层面。
“因此，大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持现状，阻止概念灾害爆发。”
“地球万灵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要，屠神。”
幽怜那原本无波无澜的话语，此时却嵌入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屠神的方法就是……先将神拉下神坛。地球意志决定在概念灾害中掺入‘杂质’，不断地，用‘杂质’去污染它，让它失去作为‘法则’的位格
“你看到的是集体自杀？不，这只是……堕神的仪式。”
结名只觉得脑内轰隆作响，无数的情绪，属于自己的，或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化作无数道涓流在脑内汇聚，化为奔腾的海浪！她猛地发力甩开幽怜捧着自己的手，往后蹬蹬退出了好几步。
“疯子……”
结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她分明感觉到了，那些被迫自杀的动物们临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它们什么都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往悬崖下跳，明明那么高，那么深，会痛，会死，为什么要跟着跳——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就好像，你亲眼目睹——”
“是的，因为我被‘选中’了”幽怜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悲悯，她说：“因为我被选中了，所以我了解了一切。就好像你，结名，现在你不也已经了解了一切吗？”
当命运的车轮撵上来的时候，结名只觉自身的渺小，她不能闭上眼睛，也不能捂住耳朵，那些画面和声音仿佛是从脑内冒出来的，甚至，结名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幽灵，也只是脑内的臆想，是冥冥中无形的某种意志借用这幽影的形态与自己对话——目的就是，将某些意志植入自己的心底，让自己从心底里无条件地认可和遵从。
结名强压下胸口的怒意，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幽灵——“那么这次呢，你选择了谁？”
“是特利迦。”
她说。
“不是我选的，我没这个资格……经过漫长的岁月，在三千万年前，永恒核心终于要被那些生灵的灵魂活生生拖下神坛，也就是，降格——为了能消灭它，地球为降格的永恒核心准备了附着物——那就是特利迦。”
结名皱眉，道：“但，特利迦还活着。”
“没错，”幽怜轻声道：“我们做了许多准备，我们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塔’，这样，无论被选中的‘附着物’在哪里，他都能就近找到前往永恒核心的通路……然后，就像是命运一样，黑暗巨人们打开了传送们，特利迦触碰到了永恒核心。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被选中的人是黑暗巨人特利迦。”
当然，也并不完全是巧合，就好像关于如何打开传送门的情报是幽怜借助地球星警卫队散布出去的。这则情报能传递到黑暗巨人那边，这当中也有巧之又巧的巧合，甚至让他们以为是凭借自己的计谋获取的，也算是命运的一部分了。
“最后，仪式应该是成功了的，特利迦与永恒核心互相融合，让它彻底失去‘概念’的特征，使其从概念灾害降格为巨人灾害，随后我便将其封印，并为此献出我的生命。从此永恒核心不再是永恒核心，而是被封印的特利迦——一尊巨人的石像。”
“但他不知为何又与永恒核心分离了。他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婴儿，从封印里逃了出来。也因此，我又从沉眠中苏醒了，通过血脉的延续找到了你。”
幽怜走到结名身边，伸手过去——
“所以，我变成了你。”那幽蓝色的身影渐渐俯下身，向着结名靠近：“虽然不知道永恒核心目前的状态，但显然，它排除了‘杂质’之后比神堕之时要纯粹许多，这非常危险……看来封印不是一劳永逸的，是需要‘维护’的。
“为了确保地球的安全，结名，我们一起——”
结名看着那蓝色的幽灵慢慢向自己逼近，她毫不犹豫地立即往后退开了好几步，见结名从身前逃离，幽怜似乎有些茫然。结名并没有离开太远，她停住了脚步，然后——
直起身，看向那另一个自己。
“你为什么会甘心为这种事而死？”
幽怜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看向结名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超出自身认知的——
“我不会走你的老路，幽怜。”结名正色道：“我有伙伴，我有很多很多的伙伴，我们会想出解决永恒核心的办法，特利迦，剑悟不需要为这种事牺牲，而我也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我们不会认命的。”
幽怜怔愣地看着结名，接着，她的表情变了——就好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一片涟漪，她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四周的风景瞬间消失，幽怜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没错，你说得没错——我不甘心。”
接着，一股凭空出现的狂躁气流撕破了幽怜的声音，结名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团热带气旋，激烈的气流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周围的空气都被飓风抽走了，一时间竟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在呼啸的风声中，幽怜的声音支离破碎，时而尖利时而低沉，不似人声。
“我痛恨这样的命运，也痛恨无法违抗命运的自己，就像那些集体自杀的角马一样——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我为什么一定要为这种事而死，我一边诅咒着这一切，一边被裹挟着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