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桐庐画意
去浙西北桐庐,在富春江水里打捞历史的倒影,在桐君山上采撷药香的典故。
——题记
跟着风,来到桐庐
把自己扮成一朵浪花的后裔,把小小的耳朵和眼睛打开,循着风的旋涡,自河姆古渡出发,向西北——
去富春江,去桐君山。进入桐庐最美最茂盛的身体里面。
一路寂静,沿着水流,沿着季节。
现在,我已抵达秋天的桐庐。彩虹如桥,江水如练。我忘却生之维艰的忧伤。在钟灵毓秀的桐庐,我是新来的居民。我效仿范仲淹,赞叹这片土地的奇山异水,把传世名篇《潇洒桐庐郡十咏》一一吟哦。我效仿严子陵,携妻隐居耕田,垂钓一条江的风流。我也是我自己,一个爱诗爱画的江南女子。
像爱生命一样,爱桐庐。
“桐庐始建于三国吴黄武四年(225年),唐武德四年(621年)升为州府。”我读史书,探寻桐庐每一座山的根基,每一条江的源头。
在小小的地图上,曾轻轻抚过她每一寸山水的肌肤。富春江,分水江,瑶琳仙境,严子陵钓台,红灯笼乡村家园……现在我将用心去一一寻访。
“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我想我的前世是桐庐的一朵浪花。今生,我循着风声和花香,又回到桐庐。把左顾右盼的眼神安放在大溪峡、红石湾,期待与另一朵忠贞的浪花相遇。
在月圆的夜晚,长出翅膀飞翔。或者化为一棵桐树,等桐君老人前来,把满山花香酿成一帖帖慰藉人间的良药。
秋阳照着桐庐,桐庐是一幅最美的山水画。
画中,芦茨
漫步,随一阕小令隐入这片土地的静。
破土而立的芦茨,忘记身体里的四季,拾起丢失在路上的从容。油彩里浩荡的风,吹着刚劲的笔力,穿透画布,风情无限延伸。
访问野性的山。吸氧,神清气爽,环佩叮当。
访问古民居、古巷、古桥、宗祠,把栏杆一一拍遍。墨迹落入画面,一声声鸟鸣溅起,也是锋芒毕露的。
芦茨,芦茨。
富春江在此拐了一个弯,而形成江湾。
可与晚唐诗人方干佐着月光下酒;可读李可染、叶浅予、林语堂泼墨之雄浑。所有的梦境,熏染了故事的跌宕起伏,命运的留白,随芦茨的鸟鸣飞舞。
而我只想做一个鼓掌的人,倚在芦茨土屋的窗口。
听村民拉二胡、吹口琴。看花,戏水……画框之外,伟岸的桐树,枝繁叶茂。
容天下之美,在桐庐,在时光的流水里。
鼓角争鸣已远。安静的芦茨,是停歇于晨光的蝶,诗画里的蝶,做着甜梦。
清晨,登严子陵钓鱼台有感
晨曦吐露。
从画中的芦茨醒来,高举轻盈的灵魂,拾级而上。
怀古的脚步,一步一步登上钓台。一曲《春江花月夜》恰好在耳边。想东汉高士一定不会忘记,桐庐茂密的春风倒映在江中的娇媚。范仲淹以“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来敬仰。
一根钓竿不与俗世争锋,士气却盖过了一个又一个朝代。
不事王侯,草根诞生的风雅,隐于一条抬高的腿中。
而今,我眼前的钓鱼台更像一面明镜,任后人前来问隐、听泉。无欲者骨骼清奇,面容清秀。一阵清风,我欲化身为莲,吐露饱满的莲子。
有幸生活在严子陵的故乡,浙江余姚,我倍感骄傲。
我去单位走的一条路叫子陵路,也胸怀浩然。
而今,我身在钓台,思接千载,浮想联翩。愿身体里的河流干净澄澈,迎来芳草斜阳。不风吹草动,不随波逐流。愿身边无卑躬屈膝,无见风使舵之人。
岁月峥嵘,正道沧桑。
在药祖圣地桐君山,爱上人间
山水悠长,一条江,养心在桐庐。
桐树,桐君老人,桐君山,桐庐县。
人因树得名,山因人得名,县因山得名。名与人融合,山与树相依。
桐君山有桐君庙,睢阳公庙、白塔、四望亭、凤凰亭、竞秀阁……现在我一一拜访。
感谢一座山给了人间一剂良方,桐君老人留下的《桐君采药录》。
有黄帝时的气度。
药谱是完整的,草木有心,治人间疾苦。
药香以仙人精气,煎以高山流水。不断复制自己,编辑着似青螺髻的一座山。
桐树开出的花,是画家调好的油彩。大地这张画布,最迷桐庐一角。不是抽象的技法、印象派的构思;而是水墨山水,笔法灵动。
狼毫的章节派生出人生的波澜壮阔。
现在一座山上全是药膳的气味,似蜂蝶萦绕,把欢笑植入桐庐的骨髓和肌理。
现在健康归登山者所有,我亦爱上这样的人间。没有雾霾,没有污染。
有不可多得之美。
在圆通禅寺,听禅
佛殿巍峨,盘坐山谷。
拢翠的一个女子,是你还是我,以江南般的婉约,居于圆通。闻禅的寺,从唐代贞观八年走来。
沿途梵音袅袅,香火缭绕,寺庙被誉为佛教圣地、浙西普陀。
虔诚地走入寺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一派沃野,不再有荒草,更不是废墟。
心悬“圆通禅寺”,四个汉字,意达理顺,给我启迪。
春雷和秋雨贯穿而去。风吹禅意,落地无声。
我双手合十,任由佛引领,用慈悲缝补人生的缺憾。
也默默在身体里筑一条理想的通途。钟声起,木鱼声声,让路边的狗尾草摇曳出诗情。
而后在经声里打坐,问人间疾苦。在桐庐,山有骨,水有魂,每一记钟声里都有辽阔而悠长的禅意。
明月朗照,时光安详。刀剑早已消隐于江湖。
我悄悄返回,听晨钟暮鼓。
在内心滔滔万里的水上,建一座静心的庙宇。
寻访白云源
这刻,水在飞奔,心也在飞奔,向着白云源——
月光抛下吻痕,一潭一潭涟漪荡漾。
风撩起千万只小白鸽,站在画框里的桐庐,美妙绝伦。
雪衣裹紧,目标抱成一团。意气风发,溪水随着山势,每一曲、每一折都形成飞瀑叠泉。
那飞泻之势,那决绝之意,并非一念之有。溪水越过绝壁,灵魂的根留下,直到融入一座山的血脉。
以水为镜,根在天空,画布上的白云。没有人时,风轻轻吹过。
而现在这里是喧闹的,很多人前来仰望白云,前来嗅一嗅桐庐的豪迈和奔放。
人们要用山之精气喂养灵魂。
我也在其中,怀谦卑之心。一步一步登高,倾听瀑水与花香的交谈。扑面而来的是隆长的光阴。
折叠的秋光,被徐徐打开。白云的源头,被用心者一一指认。众生的孤独也被群山之神抚慰。在桐庐,一座山还在生长,水之上,云之下。
我仰头,任胸口垒起丘壑。
杂树丛生,溪水叮咚,安然于大地。
龙门湾,今夕何夕
一湾天然,于富春江的怀抱。
我循着“一夜鸬鹚滩上泊,晓烟啼彻画眉声”的诗句进入。峡谷,平湖,孤屿,悬崖,瀑布,奇松。——都视为知己。
水的深处,岩石侧身而起。五彩的霞光,正好一脚下去,踏响历史的厚重,启开历史的画面。
游一抹寂静。
空气里还有刘秀、范仲淹、苏东坡的笑声,流水里还有谢灵运、李白、陆游、李清照的倒影。时光交融,古今更替。
我欲与古代的名人雅士一一握手,谈笑风生。
在桐庐,在龙门湾。流水低吟,季节葱茏。一场场花事,紧锣密鼓。
我迎着鸬鹚的叫声而去。
桨声窈窕,修长的水声,在浓墨重彩的画布里,观鸬鹚灵巧捕鱼;夜晚则打开农家小窗,望渔火星星点点,万物静默如谜,隐约有渔歌远来。
青山如黛,江水如练。
太平盛世,人在桐庐画中游,忘了今夕何夕。
瑶琳仙境,诗意的名片
瑰丽多姿,石骨嶙峋。
像一把利凿,地下水不休止地雕刻,把毫无姿色的岩石变成了如此娇艳的丽石。每一凿的胸襟,比时间辽阔。
“瑶琳洞,在县西北四十五里,洞口阔二丈许,梯级而下五丈余,有崖,有地,有潭,有穴;壁有五彩,状若云霞锦绮;泉有八音,声若多鼓琴笙;人语犬声,可惊可怪。盖神仙游集之所也……”清朝乾隆年间《桐庐县志》早有记载。
瑶琳,你手里是一支狼毫,纵情一跃,光阴里的波澜。仙境,以泼墨之势,在那张万古的宣纸上:幽、深、奇、秀。
烟岚缭绕,影影绰绰,变幻莫测。
“仙女聚会”“狮象迎宾”“广寒舞台”“海狮接水”……恣意的美,喷薄的想象,海阔天空。
一张桐庐最诗情画意的名片。
不问朝野,不问红尘,兀自灿烂。
没有一滴水是老气横秋的,没有一块石头是慵懒的。野心的美,任性地蹁跹。
当我进入仙境,钟乳石的体温正好与我吻合。
不谈沧桑,不说命运趔趄。
总有一束光来认领我,借我一个蓬莱。漫天的雾霾,暗藏的刀锋远离。我体内的灯火也敞亮,我就是果实累累的秋天。
在桐庐的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