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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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黄杨的身边,到处是逃命的林中生灵。平时难得见到的动物,此时都现身了。乘风蔓延的火焰烧毁了他们的家,烧毁了所有隐蔽的巢穴。狐狸和野兔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刺猬在草丛中滚动。猴子们惊惶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但每一棵树都着了火,他们在慌乱中竟然无法辨别方向,平时的灵巧不见了,你推我撞乱成一团……

更可怜的是那些鸟,大大小小的鸟,猫头鹰、啄木鸟、斑鸠、绣眼、喜鹊、乌鸦、锦鸡,在丛林中拼命地飞,却无法飞出那翻腾着的浓密的烟雾,蹿动的火苗像飞舞的蛇,伸出无数暗红的舌头,追着他们,舔着他们。鸟儿们的羽毛被火舌舔着了,变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火球,在树丛中扑腾着,翻滚着,接二连三地从空中掉下来,掉在弥漫着烟雾和火舌的草丛中。

黄杨惦记着那只天天在松树树梢上唱歌的黄鹂,她在哪里呢?松树告诉他,黄鹂在树梢上看得远,她很早就飞离了这座山峰,离开了这片树林,不知飞向何方。

一条大青蛇,在灌木丛中飞快地游动,他想逃离被火烧燃的灌木丛,但是,林中遍地都是舞动的火苗,每一棵草都被火点燃,变成了火的刀,火的剑,火的挡路绊索。大青蛇在火中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在一片蔓延着火舌的草丛中停下来,长长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翻卷着,浑身被撩动的火舌烤得吱吱吱叫着,瘫在火丛中,烧焦的蛇皮卷缩着,冒着白烟……

本来寂静的树林,在山火中发出不可名状的巨大声响。

热风在呼啸回旋,就像无数狮子老虎在奔跑咆哮……

逃命的动物们在呼喊,那是用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发出惨烈的号叫……

每一棵在火中挣扎的树木,都在喊叫,发出各种各样声音。他们无法逃脱,只能站在原地,任凭火焰缠身。火光中,那一片嘈杂的声音惊心动魄。

空心的竹子在火中噼噼啪啪爆炸,就像山下的村庄里过年放鞭炮。被大火烧断的大树倒下来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夏天的雷声。地面的野草和小花也无法躲避山火,火苗贴着地面漫卷过来,草丛一片又一片被掳掠焚烧,地面上传来驳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这是小草小花们临终前痛苦的呻吟……

越来越强烈的热风是从松树背后扑过来的。松树为黄杨挡着热风,他想保护黄杨,他希望自己庞大的身躯和茂密的枝叶能阻挡住火势。他无法伸展肢体,否则,他很想把黄杨推开,推得离自己远一点,这样,火就烧不到黄杨的身上了。但是,呼啸的热风和扑腾的火焰一阵一阵扑过来,他哪里挡得住。很快,松树面对热风那一边的枝叶被大火点燃了,火焰就像一群疯狂扭动的赤练蛇,缠在松树身上,由下而上,从前到后,顷刻就包裹了整个大树。松树变成一枝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着,浑身上下都随着蹿动的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那些小松果从火焰中蹦出来,像子弹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对不起了!”这是被火焰包裹的松树对黄杨说的最后一句话。

黄杨看着周围的火光,心里很害怕。不断逼近的灼热的气流,几乎要把他融化。从松树身上蹿出的火舌,舔着他头顶的枝叶,火势从上而下,烧烤着他。他感觉到强烈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无数把剑在戳,无数把刀在砍,无数根鞭子在抽,他无法躲避,无法逃遁,只能默默地忍着。身边的松树已经被大火烧毁,茂密的枝叶和高大的树干都已经化成灰烬。黄杨身上的火也越烧越猛,他头顶的枝叶已经在火光中消散。他的碗口粗的树干,也已经开始燃烧,很快,他也会像身边的松树一样,变成一支火炬,被烧成焦炭……

黄杨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心想:今天,大概是世界的末日了吧!所有的生灵,都会在火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