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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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最好不相见(四)

昏昏沉沉的睡不踏实,还做了一个噩梦,终于醒了,头还是发沉,看看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见到两个哥哥睡在了客厅,窗外已经发白,想起了昨晚自己好像梦见被秦北抱起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用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车里,秦北答应、过她只要考进专业前五名,就收她为学生,想到这里,头脑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全身充满了力量。

蹑手蹑脚的准备好早餐,悄悄从晓川的公寓出来,雨已经停了,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呼吸一下确实可以提神,却丝毫改变不了头重脚轻的感觉,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回学校,记得上午有秦北的一堂文学理论课,自己要准备一下。

回到宿舍,姐妹们都还没有起床,这个时候要是在以往的话至少文锦已经去图书馆早自习了,看来是昨晚回来的太晚了,因为头还是不舒服,秦南决定先躺一下,秦北的课上午十点整才开始。

这么一躺,等到再醒来的时候秦北的课已经上了一半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因为大家很少看到秦南赖床,都以为是她累了也就没忍心叫醒她。

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是头重的厉害,根本爬不起来,用手试试额头,滚烫,原来是发烧了,勉强找到了两片扑热息痛,吃完后窝在被子里紧闭双眼,既然生病了,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吧,秦南这样安慰自己。

奇怪,怎么盖着棉被还这么冷呢,秦南感觉自己的体温仿佛在一点点的流失,她用尽全力拽紧了被子,咬紧牙关,头脑确实很清楚,一幕幕的情景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大脑中闪回,很多儿时的场景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呢,竟然也都想起来了。

姐姐,秦南用力地喊,但是那个小女孩就是不理她,于是秦南哭着被带走,至今她还记得姐姐看着她走时的目光,那目光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两道伤,从此她小心掩藏好那伤口,从不轻易触碰。

《人狼恋》的音乐响了一遍又一遍,秦南麻木地听着,这音乐怎么这么熟悉呢?真好听,原来是哥哥又在弹吉他了,弹了很多遍,后来琴声终于停了,她又看到了姐姐,姐姐,秦南继续喊,她不信她会始终不理她。

当秦北终于摆脱楼管阿姨的纠缠,闯进秦南宿舍的时候,他看到秦南紧紧缩在被子里面,嘴里不停地念着“姐姐”,眼睛闭着,但是已经泪流满面,就像她小时候遇到噩梦时一样。

秦北的心揪了一下,本能地想推醒她,手不小心划过了她的额头,秦北似乎被电到了一样,赶紧试试她额头的温度,滚烫,再看她的小脸,红扑扑得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秦北犹豫了一下,如果现在去取车开到楼下,不知道阿姨还能不能让自己上来,免不得还要解释,同时他也舍不得将小病猫一样的秦南孤零零扔在这,她的可怜样他都不忍心看,咬了咬牙,秦北抱起了已经神志不清的秦南。

从秦南的宿舍楼几乎穿过了整个校园到停车场,一路上秦北不停地责怪自己,上午她没来上课,中午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时就应该来找她,拖到下午才发觉事情好像不对,这才给学生处打电话询问出她的宿舍,现在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看样子已经烧了很长时间了,不知道会不会烧出什么毛病来,秦北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才把袁静淑劝下楼去休息,秦北顺路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又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本书,这才折回秦南的房间,试了试她的额头,药力已经发挥了作用,秦北稍稍安了点心,搬了一张椅子,边消灭那杯咖啡边看书,怕影响秦南休息,特意只开了一个很暗的床头灯。

秦南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很均匀,下午在医院输过液以后已经没有了大碍,不过据医生说如果再晚来一会后果不堪设想,秦北不时看看半睡半昏迷状态下的秦南,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长发很服帖的铺在枕头上,衬出苍白的小脸,模样安详。

秦北忍不住端详了下,不觉出了神。自从秦北把病怏怏的秦南带回了家,袁静淑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秦南的床边,亲自用酒精给她擦身,还一个劲的叹气,埋怨秦南不懂得照顾自己,说病好了绝对不许她在回学校去住,要不是秦北坚持晚上自己照顾秦南,袁静淑恐怕会在这里守一夜,秦北想还是不要让秦南醒来看到袁静淑一直守在床边,恐怕会给她带来压力,那样的话她就更不肯违背秦氏夫妇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要报答秦氏夫妇养育之恩的巨大压力中。

“哥,我这是,这是回家了吗?”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南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秦北的侧脸,神情专注,四处扫视一下,熟悉的布置和摆设,看来自己是在家里,不过怎么回来的就不知道了。

秦北合上书,转过头看着嘴唇没有血色的秦南,帮她压紧被角,“你太会逞强了,你不知道昨天有多危险。”秦北只要想想医生的话就冒出一身冷汗。

秦南勉强咧嘴试图笑笑,却牵起了一顿咳嗽,秦北皱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也没有缺斤少两啊。”接着又咳,秦北站起来坐到床边,将她扶坐起来,边拍后背边告诉秦南不要说话。“现在几点了,快到晚上了吧?”秦南忍不住问秦北,看天色她感觉应该是黄昏。

“呵呵,快到早上了。”这个小丫头昏睡了近一天一夜了,难怪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那你一直没有睡觉吗?”秦南扭转头看向秦北,隐隐看到了他眼里的红丝。

秦北将她放平,“少说话,再睡一会,我让阿姨给你煮点粥。”

他要找个借口离开,被秦南发现自己一夜守在床边怪不好意思的。

“我昨天一直梦见你在给我弹《人狼恋》。”秦南对着秦北的背影说,秦北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应该是自己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她听到了铃声,但却把那当作了梦,所以会没人接。

“我会给你弹的,但是要等你病好,知道吗?”秦北转回头爱怜地说。

整整一天,秦北都呆在秦南的房里,给她递水,看着她吃药,帮她拿想看的书籍,偶尔还会给她讲自己当年考研的经验,大部分时间秦南都在昏睡,因为太虚弱了,秦北就在秦南的房间里处理公事,并且将手机设成了振动,接公司的电话也是静悄悄地离开房间。

平时袁静淑和秦本儒从不上楼来,今天袁静淑破天荒地上来了两次看望,一次赶上秦南在睡觉,另一次是和王嫂一起上来送饭,秦南感到很不安。

有的时候她其实醒着,呆呆地望着坐在自己书桌前专心工作的秦北,真希望时间静止不动,他能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就好,哪怕只是给个背影,也会让人前所未有的踏实,是他把自己带回家的,是他近24个小时寸步不离,这辈子能有这么关心自己的一个人,哪怕是做哥哥,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能有机会做他的妹妹,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了吧。

秦南正在出神,秦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时间,蹑手蹑脚地搬开椅子,转过身看到秦南正在看着她的,秦北回她一个微笑,“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帮你端上来。”

“不要麻烦了吧,我想下去和大家一起吃饭。”秦南挣扎着就要起来,被秦北走过来按住,“我只要你好好的,明白吗?”一脸的认真,秦南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在袁静淑的强迫下,秦南在家休息了两天,周五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是吴家兄妹,晓川和晓晴。

秦南下楼的时候,看见秦本儒正愉快地和晓川谈着话,看到秦南面无血色的脸,晓川还是吃了一惊,几天不见,精神差了很多,眼袋出来了,脸还瘦了一圈。

“你生病了吗?前几天见不还是好好的吗?”晓川眼里满是关切。“前几天你们见过吗?”秦本儒饶有兴趣地问。“哦,是偶然碰到的。”秦南怕晓川说出她去了酒吧,赶忙先回答。“是,我回学校办事,碰到的。”晓川当即明了,顺着她说道。秦本儒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微笑着看着晓川和秦南,满含深意。秦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意按着遥控器的按钮,并没有固定在哪个台上,看来也是心不在焉。晓晴被袁静淑拉进房里去,袁静淑要展示她最近的血拼成果,俨然把晓晴当成了自己的准儿媳。

“我们杂志最近有个活动,庆祝中文版发行100期,到时有个庆典,我想邀请你做我的女伴,不知你有没有空?”晓川对秦南说出了来意,目光充满期待。

“那个,我恐怕没有时间……”秦南满脑子想的都是考研的事,考试时间是在年底,现在已经快到十月,满打满算时间也没多少了这几天生病本来就很着急,还有她还没参加过那种场合,怕出糗,所以秦南想都没想就本能地要拒绝,但是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秦本儒打断。

“你们不是都在实习不上课吗?有什么可忙的?”秦南一时语塞,她还不想告诉家里她打算考研的事,也许会考不上呢,有了结果再说也来得及,可是如果不去的话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她看了看秦北,晓川忙说:“秦北和晓晴我都有邀请。”

“都去都去,热闹。”秦本儒发了话,这时袁静淑和晓晴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秦南你只管去,衣服就包在我身上了。”袁静淑边走边说,打扮女孩子可是她的强项,显然她很是感兴趣呢。

晓川再次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秦南,秦南点了点头,秦北没出声。

袁静淑为秦南选的礼服是活泼的公主裙款式,因为晚上天气冷,又搭了件羊毛披肩,造型师给她做了一个复古的仿奥黛丽·赫本在《蒂凡尼早餐》中的造型,既俏丽又高贵还不会过于成熟,袁静淑还把自己的一个香奈儿的晚宴包送给了秦南,最后满意地看着她在晓川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上了汽车。

“你今天,很惊艳。”晓川发动了汽车,很直率地说出赞赏。

“是吗,谢谢。”秦南脸一红,这种打扮这辈子都没试过,浑身的不自在,尤其是脚上的高跟鞋,跟又细又高,站着都要付出很大努力。

“还没谢谢你的早餐,哪天请你吃饭吧。”晓川眼神扫过秦南光滑的颈部说道。

“呵呵,都是你的东西,我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的。”这么点小事难得他还挂在心上,看来很细心。

“今天也要谢谢你能抽时间来参加,怎么的都要谢。”晓川边开车边不时转过头和秦南说话。“呵呵,那是你没把我当妹妹吧。”秦南不想让晓川想得太多,答应做女伴并不代表什么。

“我确实没把你当妹妹。”晓川说道,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秦南不敢再引诱他往下说,他的直率程度和秦北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和不想制造麻烦,到时候没法收拾。

活动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楼顶花园,有游泳池有小型的舞台,四周有长长的桌子摆放自助食物,华灯初上,楼顶一派灯火通明的气象。

离活动开场还有一段时间,人不是很多,但也来了一些,秦南一进来就看到了秦北和晓晴站在一起聊天,她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晓川拉起她的手就要往秦北的方向走,她鞋子不舒服被猛然这么一拉,脚一软就要跌倒,晓川本能地伸出手臂架住了她的身体,秦南感激地看向晓川,晓川冲着她笑,这一幕恰好被秦北和晓晴看见,因为来的人还少,他们俩这么大的动作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你妹和我哥还真配。”晓晴在秦北的耳边评论道,本想听听他的意见,秦北没出声,转过身去拿了一杯酒,走到了一个角落坐下来看着晓川和秦南,那神情在晓晴看来很落寞。她很不知趣地跟了过去,秦北没有理会她,晓晴不明所以。

“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照顾自己就可以。”秦南对晓川说,她知道秦北在看着他们俩。

“我没什么可忙的。”晓川说,这时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人,一身合体的阿玛尼套装,小小跟的浅口鞋,面容很美,但是也足够冷,秦南看到她向他们这里走来,和她目光相碰了一下,不寒而栗。

“Humbert,这是你的演讲稿,你要不要准备一下。”那个女人对晓川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有所柔和,声音是说不出的轻柔,秦南的注意力在她的鞋子上,想着如果能用自己的细高跟换她的小跟鞋该有多好,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投来的敌意。

“我讲话什么时候用过稿子?”晓川看了她一眼,嘴角略微动了一下。

“知道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那个女人碰了一个钉子,丝毫不在意。

晓川看了一下表:“准时开始,任何人都不必等。”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明白。”那女人说完又看了秦南一眼,“还有什么事吗?”晓川看她站着没动,问道。

“啊,没有,我这就去准备。”转身离开。

“对了,她刚才管你叫什么?”秦南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

“Humbert,我的英文名,有什么问题吗?”

“啊,你也叫亨伯特。”秦南想起了QQ上那个陌生学长。

“还有谁叫亨伯特?”晓川看着秦南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没什么,我在想是不是男人都有萝莉情结。”这倒是秦南此时的真心话,她想不出在她看来这么“臭名昭著的”名字还有这么多人叫。

“如果你还算是萝莉的话,我恐怕是有了。”晓川一脸故作无奈地说。

秦南习惯了他的说话尺度,不管他说什么一律当玩笑看待就好了,自己也要适应他风格才行,不然不是要脸红一个晚上,奇怪的是,他的说话方式并不令人讨厌,秦南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是萝莉。”说完走向食物桌,她已经觊觎很久的地方。

很多时候秦南无所事事,就去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她是用仰视的目光来观赏的,除了T型台,她还没看过这么多模特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和她们比自己简直就是一根豆芽菜。那些人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吧,各个如鱼得水,珠光宝气,之前还觉得袁静淑弄得太隆重了,现在看多亏了她的包装,不然自己就太寒酸了。

活动结束的时候,秦南拒绝了晓川要送自己的好意,坚持要搭秦北的车回家,晓川也只好同意。回来的路上,因为完成了让自己记挂好几天的大任务,秦南心情大好,而秦北一言不发。“那个,我今天没有给你丢脸吧?”秦南试探地问,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扮成这样子,她不知道他是否喜欢,她很在意。

“哦,还好吧。”懒懒地回答,没有感情色彩。

秦南的心开始往下沉,或许是问得太迂回了吧,换个方式问问。“你不喜欢我这样子打扮吧?”秦南假设了一个否定句,希望他来推翻。

问出这样的问题对她来说还真需要勇气。秦北转头看了看她,马上又转了过去:“是,不喜欢。”回答得很干脆,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成冰。秦南感觉眼泪马上要喷涌出来,用力忍住,牙齿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我还是喜欢清汤挂面的你,素面朝天的你,不施粉黛的你,现在的你,不是不美丽,但那不是你,你就是你,奥黛丽·赫本也比不上,知道吗?”秦北眼睛盯着前方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秦南破涕为笑。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体验,当有一个很强大的目标吸引着你,并且你为了这个目标全力以赴时,会感觉到生命很充实,很有意义,时间也会过得飞快。

但不管时间多么紧,秦北的所有课秦南都没落下过,包括面向全校开设的美国戏剧的选修课,因为是面向全校开设,所以秦南选修了这门课,而不是单纯的蹭课,某天的一堂课发生了一件事情,足以改变秦南以后的命运,让她觉得老天似乎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原来现实也会像戏剧一样离奇,甚至让人瞠目结舌。

事情的起因是秦北在开始讲课之前点了一次名,这是这堂课开设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点名,用秦北的话说考勤会计入期末成绩,关系到大家是否会顺利拿到这门课的学分,他本不愿意这样做,他的课从来都是讲给那些喜欢的人听,这种强迫的办法也是迫不得已。

秦北点名有一个特点,就是每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就会抬头看一眼这个人,点头微笑,他觉得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因为每个来选他课的学生都是对他的肯定,他要对他们负责做他们的朋友,这样子,不至于在校园里碰到你的学生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不明所以,当他点到一个叫“郑芳”的名字后,照例抬头,看到一个女生站了起来,他笑了笑说:“秦南,我还没有点到你,你先等一下好吗?”

说完再次低头确认那个名字,同时又念了一遍,那个女生站着没有动,说了一句:“老师,我就是郑芳。”秦北站在那直直地看了她五秒钟,大脑飞速地运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目光急切地扫视下面坐着的人,当看到坐在那里的秦南用同样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郑芳,目光又扫向秦南,一切都已了然,他冲郑芳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故作镇静地说:“下课后留一下,请坐。”

秦南一直以为自己六岁时从孤儿院离开已然是自己和姐姐的生离死别,幼小的她对再次见到这个姐姐从来不敢抱丝毫幻想,尽管当她做梦哭醒时,秦北会哄等她说将来长大一定会帮她找到姐姐,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她一面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一面在长大中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比如大海捞针这件事,她对于找到姐姐的强烈渴望随着年龄的递增而递减,直到现在,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忘却,或者说是强迫忘却,对于不能实现的希望还是不要抱有幻想,不然只能是徒增绝望而已。

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不是没有设计过重逢的场景,但那场景设想了有几千种,就是没有今天发生的这种,竟然是在秦北的课堂上,所以,现实,永远要比虚构来的离奇,不无道理。

当众人看着秦北领着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离开教室时,无不议论纷纷,秦北把她们俩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自己走了出来,并带上了门,把时间留给了姐妹俩。

从教室到办公室的一路上她们两个一言不发,不知道是生疏还是在他面前不好表达,总之她们两个的相见方式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难道秦南前一段生病昏迷时不是还在喊着姐姐吗?还是,以她们两个的承受能力,还陷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总之需要时间彼此接受就对了,秦北满怀心事地走出了办公楼,走到了楼前林荫道旁的雕花木椅前坐下,他也需要透透气。

方才上课的时候一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胸闷得厉害,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一阵风吹来,纷纷下落,有几片落在了秦北的身上,秦北随手捡起了两片枯黄的树叶,想起了那句话: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那么秦南和郑芳呢?不经意地将一条长腿搭在了两一条的膝盖上,点燃了一只烟,记忆中的影像纷至沓来。

16年前,他们一家三口去孤儿院,因为妈妈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要一个女孩,但是一场病使她的心愿永远不能实现,于是他们决定收养一个,当见过了所有的女孩都不满意,直到院方把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领到他们面前时。

十六岁的秦北觉得硬生生的拆开她们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于是他劝他妈妈要不就全带走,要不就一个都不要。

但是袁静淑自打见到这两个孩子以后,眼睛就没有再离开,可是以他们家当时的条件,一下子收养两个孩子还比较吃力,毕竟那时秦氏还在初创时期,还没有现在的规模,况且原本的计划就是收养一个,这还是袁静淑费了很大劲从秦本儒那里争取来的,秦本儒是个不会轻易改变计划和想法的人。

于是他们必须在这两个孩子中选择一个,袁静淑要她们每个人表演一个节目,其中的一个又唱又跳,很活泼可爱,连孤儿院里的阿姨都说她是这里的小明星,袁静淑很满意,等她表演完了,她看向另外一个。

虽然面孔是一样的,但是那个孩子的目光始终盯着袁静淑的的手,那里面好像藏满了忧伤和渴望,袁静淑轻轻地叫了她几声,问她可不可以表演个节目,她都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袁静淑摇了摇头,已经下定了决心,选另外一个,这应该是一个很好做的抉择,因为两个孩子看起来在天资上差很多,谁不喜欢聪颖又讨人喜爱的孩子呢。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不发一言的孩子突然直直地走向了袁静淑,走到了她的身前停下,将自己的一只小手放在了袁静淑的一只手里,然后将小脸贴在了手背上,现场的人都被这个动作震住了,袁静淑的胳膊一动,因为她明显感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没有抽出这只手,而是蹲下身来,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小手,并把她拥进了怀里,此刻,她认定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秦南。一支烟抽完,秦北捡起被自己踩熄的烟头站起身来走向几步外的垃圾桶,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秦南坐在那那个木椅上。

“这么快就,你姐姐呢?”秦北以为她们有很多话要说。

“她赶时间,有个家教。”

“可是,可是……”秦北想不通的是家教会重要到超过十几年没见的亲妹妹吗?

“可是,她如果不去,生活费就没有着落。”秦南边说边忍着浓重的哭腔。

“孤儿院难道不是会审核收养家庭是否有收养能力吗?”秦北的疑问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家当初申请的时候还要提交财产证明,孤儿院是不会把孩子交给一个没有能力的家庭领养的。

“他的养父原来是官员,后来因为贪污进了监狱,她的养母在她上大学的时候也离开了家,现在她养父出来了,但是还要她养着,她上学靠的是贷款,生活费都是打工挣来的。”秦南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面哽咽了出来。

秦北忍不住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别哭,我们可以帮助她的不是吗?”

“不,她拒绝了,她好像不认我这个妹妹了。”秦南边摇头边抽泣着说。

“不会的,只是你们彼此都需要时间。”秦北安慰着秦南,她这么伤心他也很难过。

“我一直很后悔,后悔去拉妈妈的手,当时我看见她的手想起了我自己的妈妈,她的手指和我妈妈的一样,都是那么纤细,我妈妈以前经常用她的手给我扎辫子,牵着我去幼儿园,她的手好软好温柔,我只是好奇,于是我拉了你妈妈的手,只是,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和我妈妈的一样……”秦南目光盯着地上的枯叶恢复了平静,幽幽地说。

“如果我没有那么做,也许,也许就不会失去姐姐了吧。我真的后悔,至少,现在在你们家里的应该是她,我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南,你不能这样想。”秦北皱眉,他才知道她原来背负了这么大的负担。

“我对不起她。”秦南坚定地说出了这几个字,秦北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他了解她,她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会让别人因为自己受苦的那种人,看她现在的表情,恐怕很难在快乐无忧地做自己了,秦北忍不住心疼她,这个傻孩子,内心敏感而脆弱,无缘无故地背负了这么多,她瘦弱的肩膀怎么承受呢?

“南,你看着我。”秦北强迫秦南看他的眼睛。

“所有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意味着无法改变,要相信你自己,无论何时也不要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你没有错,知道吗?”

秦南木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不让她再受苦了,好不好?”秦北目光坚定,秦南在那目光里渐渐感受到了力量,终于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力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秦北全身如同经过了一股电流,他突然很想守护她,过去的伤害已经无法再挽回,那么以后,很想把她拥在怀里,让她不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秦北,你是可以做到的。

尽管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但时间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加快流逝,转眼进入了十一月中。

当又一个周一的清晨秦南推开窗子,虽然说对冷冽清新的空气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白茫茫的一片还是让她忍不住惊喜的叫出声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以这样子突兀的方式于与这个城市不期而遇,不让人有思想准备,却又来得那么理所当然。

早起本来是想早读的,但是面对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秦南的心几个月来突然出现了一点小雀跃,她要找人分享这惊喜,这个强大的念头推动着她第一次不假思索地在清晨推开了秦北的门。

秦北的房间里夜的气息还在延伸,因为微弱的晨光还不足以穿透厚厚的窗帘,写字台上笔记本电脑还没有合上,一些文件七七八八地散落着,烟火缸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烟蒂,秦北的贴身衣物随意地搭在椅背,有一些滑落了到了地毯上。

秦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鼓起勇气朝着秦北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倒扣着一本厚厚的书,而秦北,裸露着上半身,被子随意地搭在了腰部以下,侧着身弯曲着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暖气熏蒸的原因,秦南觉得脸颊滚烫,她本能地想要退出他的房间,但是房间内的凌乱又让她不能坐视不管。

忍不住走到写字台前去拾起地上的衣服叠好摆放在椅子上,随手整理好散落的文件,所有这些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临退出房间的时候秦南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帮他把被子拉上。

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边,刚要伸手去拽他的被子,不料他转动了一下,秦南忙把手伸了回来,秦北的被子又往下滑落了一些,眼前的景象让秦南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心脏狂跳不止,虽然还不至于露出关键部位免费给她看,但秦南几乎可以确定他是一丝不挂。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即使是在休息状态还充溢着阳刚之气,秦南咬了咬牙,别着头小心翼翼去拉被子,手腕却没有丝毫防备地一下子被抓住,她忍不住低呼出声。其实秦北早就醒了。

“早啊。”秦北睁开了眼睛,看着局促得不敢直视他的秦南,压着嗓子问候了一句,于是秦南知道原来他刚醒来时声音可以这么性感。

其实秦北刚刚睡着没有多久,公司目前遇到了很多麻烦,被竞争对手抢单,资金周转不灵,董事会里意见不合使很多决策不能形成,阻碍了秦北手脚的施展,所以一晚上才有那么多的烟蒂。但他不喜欢怨天尤人,不管自己背负多大压力,他都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家人和身边的人,甚至是听课的陌生学生,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同时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渡过这些难关。

“早啊,那个……”秦南还沉浸在刚才秦北的性感声音里一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秦北眯着眼睛琢磨着秦南此时的表情,尽管很惊讶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尽管短暂的睡眠让他的头依然昏昏沉沉,但一睁眼就看到秦南的娇羞模样,倦意还是消了一大半,并且,秦南害得他勃起了。

“那个,你可不可以先把被子拉上?”秦南终于提出了她的要求,不然她没法看着他好好说话。

“哦?”秦北低头看了看,并没有露出什么,原来她害羞是因为这个?她这个要求一提出,秦北生理反应更加强烈,为了自己的小自尊,他在心里将这这归结为晨勃,同时也祈祷她快点出去,不然怕做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所以想赶紧结束对话。

“你有什么事吗?”秦北冷冷地说,没有拉被子,反而下了逐客令。

“哦,下雪了,我是来找你印脚印的。”秦南突然睁大眼睛期待你看向秦北。“印脚印?”秦北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她破天荒的大清早跑来弄醒他仅仅是因为下雪了她想印脚印?他的表情于是在秦南看来是在讽刺她幼稚。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先出去。”秦南知道自己讨了个无趣,作势要出去。“十分钟后楼下等我。”秦北出人意料地说。

秦北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雀跃的秦南了,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的,身后马上留一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和笑声,这场景真是久违了。

秦北突然想起了秦南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雪,他那个时候因为一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心烦,一个人在雪后的院子里走来走去,秦南就跑过来很小心地问他在做什么,他顺口敷衍她说是在印脚印。

于是她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的学着他的样子在雪地上踱步,他还当时还觉得她是故意缠着他很讨厌,于是自己径自回了房间。

现在想来也许对秦南来说,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吧。

想到这,突然有点心疼她,如果她不是这么敏感脆弱,不是这么好强,她完全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

秦北开始有点意识到自己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有过多么大的作用,但他选择了无视,可是她要考研,会不会是受自己的影响而不是真正的喜爱呢?

这么想着感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她只是因为盲目崇拜自己就选择复制自己的道路来走,那么对她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秦北觉得有必要和她谈一下,毕竟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南。”秦北对着离自己有快十米远的秦南喊了一声,随意跑了过去,雪被踩在脚下软软的,并不会倔强地承受一个人的力,而是马上就现出了脚印,这种感觉很特别,让人觉得雪其实是很懂得退让,很软弱的,可是踩到后面,会有一个底限,越踩越结实,直到最后你踩不动然后被滑到。

而你要把它清除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是说越是踩踏,雪就会越结实,越有力量,这力量来自我们,被它汲取,最后转化成自己的力量,让我们再也不敢小觑。

而秦南呢,秦北一下子停了下来,看看脚下的雪,又看了看秦南,突然感觉秦南就很有这种品质,表面看逆来顺受,会退让,会隐忍,但却暗自有一股力量,并且不会退缩。

“什么?”秦南见秦北喊完她又停在那里不动,忍不住向秦北所在的方向走来。

“哦,没什么了。”秦北忽然明白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必为她担心,因为她其实拥有自我。

“扑”的一声,一个雪团直接砸在自己身上,像开了一朵洁白的花,再看始作俑者秦南,在得手之后忙不迭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同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秦北有点眩惑了,这是挑衅吗?眼前的她真的是仿佛回到了童年一样,银铃般的笑声和着初升的太阳给洁白的雪地洒上了一层斑点,斑斑驳驳地刺着自己的眼,这个早晨竟然可以这么快乐吗?

好吧,那就把烦恼暂时放下,享受这一刻吧。

秦北没有犹豫,抓起地上的雪边揉做一团边朝秦南的方向追去,笑声顷刻间洒满了整个秦家的院落。

而此时袁静淑正站在窗前看秦北拉起摔倒的秦南,并细致地为她拍掉身上的雪,心里升起了一股隐忧,她知道事情不一定会发展到那个地部,但是这股隐忧还是搅得她心神不宁。

吃早饭的时候,秦南的小脸红扑扑的,因为运动过气色很好,还有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变化,被王嫂不小心说了出来。

“南南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有什么开心的事吗?”秦南一笑置之,可能是因为这场雪吧。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以这么大的惊喜呈现在了眼前,这是老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吗?看来是个很好的兆头呢,因为这个早晨,秦南开始对未来有了信心,吃的也多了一些。

可早上秦北送秦南去学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两个人心有余悸。

因为雪后出行不便,虽然已经有人上街除雪,但早上出行的车辆将马路上的积雪压实,路面变得越来越滑,秦北比平时加了数倍的小心,并且速度始终很慢,但是在车要上桥的时候,突然一辆自行车跌倒并滑出了自行车道,摔到了机动车的路面上,正好落在了秦北的车前。秦北一下子忘记了路滑不能踩刹车,一个急刹车,车子忍不住在路面上逆时针方向打了个滑,直直地向桥的栏杆方向撞去,但是车子并没有停止继续逆时针滑动,在马上要撞上栏杆的同时,车头刚好偏了过去,就这样,经过180度的转弯,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秦南扯开安全带一下子扑到秦北身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浑身止不住地抖,秦北也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用一只手轻轻抚她的后背,惊魂甫定地安慰她说:“没事,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