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崔卫背外债 袁爷钓誉人
崔卫端着两盘饺子回到房间,一盘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盘用筷子拨着分给余振生他们几个。
栓子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嚼巴嚼巴然后喝一口醋就一起顺下去。
“这个跟我们吃的不一样,有肉,很香!”栓子傻笑着很快吃完分到自己碗里的那几个。
“掌柜的没回来,内掌柜这两天心口疼看过大夫说是胃的事,所以给他们包的三鲜的就给你们分了。”崔卫笑着看着栓子的吃相解释着。
余振生已经吃饱了,就把分给自己的那几个饺子也给了栓子。“崔哥,明天不年不节也不是个礼拜日,怎么有集啊?”
“谁说不是节?明天四月初八药王爷生日,每年这日子内掌柜都要去西郊的药王庙上香,你们明天都早起会儿,咱们五点就动身。”
“烧香拜佛我就不去了,要拜我也拜财神。”栓子刚咽下一口和着醋的饺子,放下醋碗说道。
崔卫呵呵笑了两声,夹着饺子轻轻的沾了沾余振生醋碗的醋,调侃着说道:“别看咱不识字,倒是会背几首诗,有一首就不知道谁写的事这么说:风窝千载惹香尘,古刹新添四季春。抱脚磕头烟火盛,药王庙里拜财神。说的就是你吧?哈哈哈!”
余振生和胡大胡二也跟着呵呵笑起来,余振生知道栓子是十分好热闹的,便逗着他问;“崔哥说,有大集你去不去?”
“有大集?!那我去!可是,刚你不也问不年不节不礼拜的,咱们都去大集了,接送掌柜和大小姐怎么办?”栓子虎着大眼问道。
“胡大胡二和刘福都不去,只带你们两个去。内掌柜说你们来了两个月了,都没好好放天假,明天就跟着一起去吧。”
栓子终于放下筷子,他咽下口中的饺子:“内掌柜和蕊小姐我还能拉动,要是再拉着振生,我就跑不起来,崔哥你说着大集,哦不对是风窝庙多远啊?!”
崔卫微微侧着头想了想:“有三十里路吧?”
栓子几乎是惊呼起来:“三十里路?!那拉着他们跑到天黑我也跑不到啊。”
“谁说让你跑了?谁说让你拉了?”崔卫一边问着一边笑:“明天咱都坐骡车去,都说了给你两放天假,还用你拉车?”
一听给自己放假,栓子彻底放心下来,他举起醋碗将他自己碗里剩下的醋底一饮而尽,把往朝桌上一放,袖子一抹嘴:“成,我今晚就把骡子喂的饱饱的,明天的车我来赶!”
胡大拿起栓子的醋碗,朝自己盘子里甩甩,扫兴的放到桌上:“喝真干净,我还寻思你那醋碗底能剩点三鲜汤汁儿呢。”
胡二撇着嘴白了一眼胡大:“要说振生碗底有可能,栓子可是醋灌饺子直接下肚的,有油水也在他肚子里。”
栓子一拍自己的肚子:“来啊,连醋带肉都在这呢,给你蘸!”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余振生笑这笑着就不笑了,是啊,他们已经来到张记两个月了,可拜师学徒这事可是连门都没入。
落了晚铺子上了门板,余振生便来到店铺对面何伯的报摊。
何斌年纪有五十多岁,常年经营的自己这个狭长小屋门口的书报摊,他家算是这条街上买卖铺子里收摊比较晚的。白天这条街非繁华,街面上的铺子多是卖五金,买百货的店子,到了晚上就只有一些关门略晚些糕点店,油盐店和一些路边的小摊子。比起估衣街那一大片白天晚上都交替繁华的街区,这里就显得清净了许多。
报摊旁边刚好有一阵鹅黄的路灯,倒是给何斌家省了电费。余振生从旧书中找出那套《奇侠精忠全传》的第二卷,蹲着路灯下翻看着。他看的认真,不知不觉何斌也收拾起了摊子。
赵焕亭的书他是从报纸的连载《鸳鸯剑》看起的,又在何叔的旧书里发现里同样是武侠小说的《奇侠精忠全传》翻了翻竟比鸳鸯剑还好看,便一发不可收拾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去翻几页。
才看到第六二回倩霞大闹媚川楼遇春被盗旅客店,就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抬头何斌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何叔您要收摊了啊!”
按照辈分规矩,何斌可是比自己父亲年轻。余振生知道天津人对于长一辈的男人一般都叫大爷或者伯伯(bai),可自己还是习惯的严格按照叔伯称呼。
“喜欢看书是好事。”何斌对着余振生点点头。
余振生脸一红:“等我有了工钱,我会买的。”
何斌却大笑起来:“这种闲书倒是好看,不过买到未必值得。你拿回去看吧,我看你看书仔细,再说也都是旧书记得给我还回来就是了。”
这书要是不值得买那什么样的书值得买?余振生觉得父亲的书算是一类,那些书页都泛黄的经史子集旧书总是有的,再有就是像三国红楼水浒聊斋也是有的,唯独没有武侠小说,这种生动有趣的故事加上里面奇侠轶闻、描写武打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像是让余振生看到另一个世界。
余振生的就笑了,他平时笑的不多,但年轻人笑起来本来就是灿烂的。夹着书回到院子,胡二拎着热水从灶房出来,胡大和刘福都在水槽那打了水等着胡二的热水洗漱。
“振生,你要不要热水?”胡二热心的问道。
“我先不用,等下我自己烧!”余振生着急接着看那本书,回了胡二就坐在院灯下面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胡大他们什么时候洗漱好回屋休息去的,正看的入神猛的肩头别人一拍还听到:“霍!”的一声,不用问肯定是栓子,他便头也不抬的说道:“等等,我看完这一回就去烧水!”
“不烧!今天让栓子烧!我算看出来了,这栓子天天喊着你振生哥,不过活也都让你干了。”
余振生听出来是崔卫,今天崔卫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眼皮子脖子根也都红彤彤的,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酒气。
崔卫已经在他身边的廊凳上靠着廊柱坐了下来,他从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烟盒,划了根洋火儿噗嗤的点着烟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用手指夹着烟递到余振生面前:“抽口?”
余振生忙把书合上,摆着手煽着烟气:“崔哥,院子不是不让抽烟吗?”
崔卫的头靠着廊柱上,半眯着眼却也只剩下一条缝隙:“掌柜是不让抽,不过今天掌柜的不回来,嘿嘿。”
余振生想想,今天栓子确实没有去接掌柜,就连张芳今天也没去上学校,下午他还看到张芳在院子里出现过。
他哦了一声“我开始也奇怪怎么孙伯伯会知道掌柜什么时候用车,今天也才知道,是不是小花他娘给带的信儿?”
崔卫斜睨着眼看着余振生:“这天底下还有你奇怪的事?”说完呵呵笑笑:“对啊,你也才十六七,刚从山西来,就算是读了一些书,也未必真正见过许多市面。”
余振生的脸也红了,却不是因为喝酒:“我奇怪的事多了,有时候是不好意思问,有时候是觉得如果人家想说就自然会说的。”
崔卫用食指指指余振生:“你这孩子性格外冷内热,看着冷冷淡淡的心里却是热心肠的很。说说你还有什么好奇,今天哥有空给你解解。”
“掌柜的好像也是外冷内热吧。”
“掌柜的.....”崔卫停着抬头看了一会院灯,仿佛盯得久了眼睛就花了低头揉揉眼竟揉出一条双眼皮,眯缝眼就变成了小圆眼,眨两下又回复了平常的笑意神情却严肃下来:“我们是欠了他的,他这个人不坏。”
这话听的余振生糊涂了,我们是谁?但看到崔卫闭紧了嘴,似乎不大想继续说这个问题了,他看了看手上的书:“崔哥,今天你为啥帮福子哥背债?”
“你是不是以为,我怕刘福还不上你们?”崔卫带着几分醉意笑着看余振生:“你放心,福子的为人我清楚,他如果收了你的钱,即便这事可能打了水漂,他砸锅卖铁也会还你。不过人情这东西是讲缘分,你们的缘分没到。而且人情这东西还要往来的,你这人呢我倒是愿意和你多些往来。”他抬手亲昵的捶了捶余振生。
四五点天才蒙蒙亮,栓子赶着骡车就朝西郊外走去,昨晚的骡车上加了车篷,内掌柜坐在车篷里。老孙头和余振生和崔卫都挤在车篷外,四人靠着近些余振生就听到崔卫打盹儿时重重的呼吸,自己睡得晚起得早也有些犯困。
隐约听到了车马人声,他还以为到了地方,急忙睁开眼。
此时天已经亮了起来,通往西郊的路上有不少车马,偶尔会有汽车从他们身旁开过,栓子赶着骡车和前面的马车保持着距离。在路的内侧是三五结伴的路人。
这些走走停停,有的走一步就磕一个头,还有的直接将头磕在地上。
老孙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栓子旁边,栓子正问着:“干爹,咱还要走多远?”
“才走了三五里,急什么?”
“他们也是去拜药神的么?这么走什么时候能到啊?!”栓子又问道。
老孙头看都不看那些人,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要磕头滚砖走这么长路,人是受不了的,他们基本也就磕到一半路程,那有个大寺就在那歇脚,有的在那许愿还愿,有的再短一些,这要看本人的诚心与体力。”
“那是什么?”栓子声音有些发颤惊呼道,他扭着头回头看着路上行人。
余振生顺着他目光看去也吓了一跳,磕头的队伍中有三个人格外显眼,那三人中间人从两个胳臂下的肉皮用铁丝串透,下边挂一串胶纸灯笼,左右两个人给扶着他的胳臂,挂着灯的人脸色煞白紧咬着牙朝前走。
崔卫也醒了,他揉揉眼伸了个懒腰:“那叫挂灯,心诚则灵吗。”
余振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许愿的,感觉头皮都有点发麻,车子从这些人身边走过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崔哥,你看!”他指指路边两个年轻的男女,男的拄着个棍子走几步就磕个头,女的则是在一旁搀着。
崔卫看了一眼便拽紧了些自己的外套:“这家人啊,哎!”
“那不是杨家瞎子和四丫吗!”栓子也看的了。“干爹,我看车后面还有空,要不要捎上他们?”
老孙头淡淡说道:“人家心诚,少管这闲事。”
“这么走,就是走到大寺也十来里了....”余振生同情的小声说道。
崔卫指着远处,隐约似乎有些什么建筑:“再走两三里地沿途每隔一里就有一个大席棚供香客休息,并备有绿豆汤随便喝。他们走走谢谢倒也能走到!”
“那是善人搭的棚吗?”
崔卫冷笑着讽刺的说道:“对,袁大善人!”
老孙头也会意的笑笑:“刘备摔阿斗呗!”
“啥意思,啥意思?”栓子回头求助的看着余振生。
三国余振生读过,刘备摔阿斗是恼火赵云为救阿斗在曹营七出七入险些为了阿斗损伤了赵云,却不知道和他们说的袁大善人有说什么关系。
车厢内传来内掌柜的声音:“刘备胳膊长,说是长臂过膝,他摔阿斗不跟直接放地上一样?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