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国新纪元史
一团微弱的光透过深邃的黑暗,在光滑的蓝色大理石板上投下明灭不定的苍白光圈。这些大理石板,采自某个多年前早已化作废土的世界。反重力马达发出的嗡嗡声在这座寂静的废弃大厅中响起,但这响声还是无法驱散笼罩着大厅的漫长岁月的沉寂。那提灯就像烛火般暗淡,被铁质灯架遮挡了大半光线,携带提灯的那颗伺服颅骨的斜度更缩小了照明的面积。但在如此微弱的照明下,大理石板上依然反射着斑驳的金色闪光。随着伺服颅骨从它上方飘过,地板犹如苏醒般在灯光下反射出星云般的壮丽色彩,随着灯光离去又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一个孤单的人影在提灯下移动,偶尔被灯光完全笼罩,但大多数时候它只是光照边缘的一团光影交错的组合。粗劣土布长袍的兜帽覆盖着他的头部,麻绳编织的凉鞋随着灯光坚定地迈出步伐。光圈所及的面积虽小,但他的足音回声显示出此地空间极为巨大。就算有人看到他,也不太可能会留意他。他是一名国教牧师,除此之外少有其他特征。对一名粗心大意的观众而言,当然不会发现这名修士正是帝国摄政麾下的战争使徒。他并未身着和佩戴符合他职位的锦缎华服和珠宝饰品,因此并不让人觉得尊贵。但战争使徒对此毫不在意。在他心中,以及那些他用帝皇的祝福来拯救的可怜人们的眼中,他只是马蒂厄。
马蒂厄是一位充满信仰的人。他本以为星际战士们全无信仰,对帝皇神性的真正威严视而不见,然而,这座墓地纪念堂大厅却笼罩着圣洁的气氛。
为此,马蒂厄很喜欢这个地方。
墓地纪念堂的沉寂是如此彻底,孤独感是如此透彻,不要说牧师凉鞋的声响与伺服颅骨飘过的嗡鸣,甚至就连推动马库拉格之耀号穿越亚空间的巨大引擎发出的背景噪声,也无法侵入这片静谧之中。这艘船的其他地方都喧嚣吵闹,偶尔狂暴巨响,偶尔声音轻柔,但始终伴随着隆隆的引擎运转声,唯有牧师此时行走之地例外。这座寂静的古代大厅抗拒着喧哗。甚至连时间本身,在这片领域内也要屏息轻声。
自从逃脱大漩涡以来,马蒂厄就经常在空闲的日子里来漫步探索这座大厅。这里唯一的醒目特征,是簇拥在大厅边缘的众多雕塑。它们并非三三两两零星排布,在周围留出供人们通过和瞻仰的空间;它们也并未安置在壁龛中,用作装饰或是用作纪念。恰恰相反,它们是成群密集的石像,队列长达十多米,每个都是披挂着古代式样铠甲的阿斯塔特。过去它们或许被小心照顾,但如今已并非如此。越是深入大厅,它们的排列就越是杂乱无章。当红海盗们夺取这艘船时,他们充满恶意地疯狂破坏了靠近大门的那些雕像。但还有许多雕像完好无损,仿佛那些变节者在将此地彻底摧毁之前,怒火就已经平息了。马蒂厄觉得这里有一些破坏是很早之前留下的。举个例子,在一处被丑陋地修补过的墙面周围,随意堆放着许多雕像残肢。这表明古时候这里的船体就曾经被攻破过。他猜测这些雕像早在红海盗们进入大厅大肆破坏并撤退之前就已经损坏了。或是被漫长的岁月所磨损和摧毁。
早在马蒂厄出生前一万年,这些雕像所纪念的战士们即已去世,还可能是在帝皇创立帝国的那些战争中牺牲的。如此不可思议的漫长年月,甚至令人难以理解。当年那位曾带领这些死者们作战的英雄人物,如今却再次指挥着这艘战舰。
想到自己侍奉的是帝皇的一位儿子,马蒂厄便不由得头晕目眩。即使已经发生过那么多事情,目睹了那么多情景,他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现实。
马蒂厄在黑暗中停下,面对着一群拥挤在一起的雕像。白色的石块在昏暗中显得发灰。他有个可怕的念头,仿佛雕像们都活了过来,聚集在一起堵住他的去路,犹如一个因受亵渎而愤怒的鬼魂方阵。马蒂厄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努力忘掉从背后升起的一股恐惧寒意。他只不过是走偏了路而已。在这样一个边长约八百米的大厅里,迷路是很正常的事。
伺服颅骨的前额上刻着大大的HV字母,但马蒂厄只用V这个字母来呼唤它,因为他不忍心想到它的本名。
“V。”马蒂厄说。他的嗓音清澈而强劲,好像能斩断阴影,驱散黑暗。马蒂厄年轻、消瘦,算不上相貌威严,但他的嗓音令人印象深刻。这是一件比他挂在左腿旁的手枪或是比他在战场上使用的链锯剑都要更加强大的武器。在前来听他讲道的会众面前,这声音响亮且威风凛凛;在为逝者哀悼时,这声音又变得轻柔低回,仿佛是严冬森林的深处传来的银铃声,清澈、明快而又悦耳。
V播放出一个单调而沙沙作响的电子音表示确认。
“抬高一点五米,升起提灯,从左到右移动。”
颅骨的马达摆动起来,它升入纪念堂的高空。光芒远离了马蒂厄,转而照亮他周围的那些雕像。许多石质脸庞从黑暗中涌现,就像是急于抓住机会想让人记住它们,但随着V的转向又迅速被黑暗吞没。马蒂厄的恐惧感一瞬间又涌上心头。直到V那苍白的灯光照到了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的星际战士连长雕像,他才认出自己身在何处。那座连长雕像的手臂在齐肘处被折断,马蒂厄记得这座雕像。
马蒂厄宽慰地松了口气:“降至初始高度。向下旋转提灯,照亮我的前方道路。行动!”
V用支离破碎的电子音表示了服从。让信号音乐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虚荣,但这个劣质的发声元件至少已经是第五手货了,就像V的其他部件一样都是捡来的回收品,过度使用已经损害了它的音律。
“继续前往隐修室,快点!我已经没多少时间来做这项工作了。”
V斜飞着转了一圈,向前移动。马蒂厄加快了脚步。
阿斯塔特修士们假装蔑视信仰。国教教会也很清楚他们并不把帝皇看作是神灵。马蒂厄早在被基里曼传唤时就已亲身体验过了,但真相并非如此简单。在这艘船上有许多座神龛,上面精心装饰着代表死亡的图像,内部盛放着英雄们的骨骸,其装饰之浮华,足以和国教的那些保管最受推崇的圣徒遗体的圣骨箱相媲美。尽管极限战士们并不敬神,他们依然有很坚定的信仰。在否认国教信仰的圣堂里,那些戴着骷髅面具的牧师们一口咬定帝皇与原体具有人类的本质。但除了名义上之外,他们在各方面都把帝皇与原体视若神明。引导他们追求荣誉、尽守职责和服从命令的,其实只是狂热的献身精神。
在他们的行为当中,有一种故意视而不见的成分。马蒂厄心想。
阿斯塔特修士们对罗保特·基里曼的态度近乎敬畏。从一开始,基里曼就已告诫马蒂厄,他不应该被崇拜,因为他不是神之子。马蒂厄见识过当有人不听从原体的话时,原体会变得多么愤怒。而他的那些不信神的子嗣们簇拥着基里曼时,却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对他的狂热。
马蒂厄按照命令行事。他装作认同基里曼对自身的看法,但他和原体的轻松日常交流其实大部分只是在演戏。在内心深处,马蒂厄真诚地崇敬原体。
这艘巨大的战舰在不久前才回到基里曼的手中,但战争使徒杰森很快就在基里曼宫殿尖塔中占据了一小块地方,杰森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豪华套房,并将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改造成了帝国国教的圣堂,不过他现在已经去世了。那是个华而不实的场所,过分强调财富和影响力,而非虔诚。马蒂厄尽力把它变得更加朴素。他移走了某些低俗的器具,把里面古代大主教们的雕像换成了他喜爱的圣徒雕像。在祭坛上方,曾经有一尊手持宝剑高傲挺立的帝皇雕塑。马蒂厄换上了一尊表现帝皇奉献的雕像:一具被黄金王座束缚着的痛苦干尸。马蒂厄选择这个主题,是因为它更能表现帝皇为人类做出伟大牺牲的光荣。帝皇为人类的奉献牺牲,比他身为战士、统治者、科学家或是先知的那些行为要宝贵得多。马蒂厄总是试图以帝皇的奉献为榜样,放弃一切能给他带来舒适的东西,去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大众。
战争使徒的圣堂已被包括杰森在内的神职人员的虚伪所玷污。马蒂厄更愿意在船员们的那些油腻肮脏的教堂里传播信仰,就像那些船员们遭受红海盗的奴役时,马蒂厄秘密地为他们举行仪式一样。之所以还留着那座圣堂,仅仅是因为人们觉得战争使徒应该拥有那样一个场所而已。他很少会在那里做祈祷。
为了他自己的奉献,他往下来到这座被无信仰的人们修建的荒废的宗教纪念馆。在这座大厅的背后,有一间小小的骨骸室,战死的英雄们的头骨在那里被浇铸在一起,排列成可怕的图形。当马蒂厄发现那个地方的时候,厚厚的灰尘已经覆盖了所有的装饰。可见很长时间都没人来这里了。
在那些死去的超级战士们空洞眼窝的注视下,他安放了一座简易的木制祭坛,在祭坛上也同样放置了表现帝皇奉献场景的雕像。就像在其他任何圣所一样,在周围摆放了更小一些的九位忠诚原体的雕塑。代表罗保特·基里曼的雕像比其他原体的要大三倍。马蒂厄向帝皇和他的复仇之子跪拜行礼,如果真正的基里曼知道他做这种事的话,保准会直接赏他一发爆矢枪。
他向雕像跪拜祈祷了片刻,先是帝皇,然后是帝皇其他的儿子,最后则是基里曼。随后马蒂厄起身,从一个巨大的弹药箱里取出三十六根蜡烛,放置在环绕房间边缘的上百个支架上。等到所有蜡烛都已插进铁尖之后,他打着了一个小小的钷素打火机,用火焰将灯芯一个个点燃,每一次都庄严地低声祈祷。
“帝皇庇佑着你们,”他说,“帝皇庇佑着你们。”
每一根蜡烛都代表了来自某处的一个卑微的祷告,来自那些组成了帝国民众主体的默默无闻的普通人。每当有人向他祈求光明的祝福时,无论对方身份贵贱,马蒂厄从未拒绝,而是承诺为他们的请愿点亮一根蜡烛。哪怕在一艘星舰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都有那么多的恳求和那么多的痛苦,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确信能一一倾听。最后,正如他的执事们坚持要求的那样,马蒂厄只能让他们也帮助自己去倾听人们的诉求。马蒂厄一向拒绝使用仆人或是机仆,因此他对自己如此轻易地使唤执事们去做事而感到苦恼。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像其他高级神职人员一样,身边带着成百上千的跟班随从,他害怕自己因为迈出了这一步,也会逐渐改变自己。
当马蒂厄发现自己对使用仆从习以为常时,他进行了忏悔,并将自动鞭挞器开到最大功率来鞭打身躯。狠狠地责罚了自己后,马蒂厄便着手将这个地方改造为自己的隐修室,他徒手清扫,擦洗地板,手工制作信仰所需的器具。完工之后,他在架子上的所有蜡烛旁又摆上了同样数量的蜡烛,来表示自己的诚意。这样一来,每个迷失的灵魂都会有两根蜡烛为他们而点燃,其中一根代表马蒂厄的仆从们,另一根代表他自己。
在他刚进来时,隐修室里一片黑暗。每次马蒂厄离开时会熄灭所有的蜡烛,而当他再次回来时又点燃它们,直到旧的蜡烛燃尽才会放上新的蜡烛。而且,每次都会有更多的蜡烛需要放置。
“基里曼大人因为我的谦卑而选择了我。”他告诉自己,并用一只坚定的手握着钷火点燃每一根蜡烛。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用力紧握,在烛光下能看见他的指节都捏得发白。他的自动鞭挞器正以轻微痛苦程度的设定功率运作着。马蒂厄用这痛苦来警醒自己的躯体,将他自私的想法清除出去:“啊,帝皇,不要让我在这个职位上迷失了自己。不要让我低贱到忘却了您的慈悲和您给我的使命。让我远离自负。让我一心一意。让我帮助基里曼大人认识到您的光明本质。帮帮我。啊,人类之主,请让我达成您赐予我的使命。”
一个小时后,马蒂厄的忏悔结束了。他从长袍中取出一件至圣导航器,让它找出泰拉可能所在的方位。虽然他不知道这东西在亚空间是否还管用,马蒂厄还是按照导航器的指示,向人类祖先家园的方向跪拜行礼。帝皇正在那里经受着庄严的痛苦。
结束了。他起身走到书桌前。
马蒂厄点燃了安放在一对颅骨凿开的头顶处的六支大蜡烛。它们都是在混沌的侵袭中殉教的无名信徒的尸骨。马蒂厄感谢它们提供了驱散黑暗的光亮,随后坐下打开了放在书桌上的皮革书本。这本书的纸张乳白光滑,比他过去用过的任何纸的质地都要好。这是他身为原体的一件工具所能得到的福利之一。这个本子的标题页上写着“大瘟疫战争记”。马蒂厄翻着书页,浏览那些他已经写完的章节,里面的插图还是很简陋的草图。在把他的思想记录到这部历史书中之前,马蒂厄在廉价小册子上一遍一遍地重写修改,直到他认为已经准备好正式誊抄了为止。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著作的下一个部分已经完成,他可以为后人书写下来了。
基里曼对他要求甚少。正如马蒂厄的看法,战争使徒确实只是一个政治喉舌。有时他被召唤去向原体提供如何应对教会的建议,或是向人群发表雄辩布道。不过基里曼经常会大幅修改马蒂厄要发表的布道辞。
在业余时间里,马蒂厄会去做那些侍奉帝皇的宗教行为。正如在马库拉格之耀号被夺还之前他所做的一样,马蒂厄会在工作的战团仆从和船员们中间分发救济品或药品,并给他们带去心灵的慰藉。在下层甲板的小教堂里,他讲述着帝皇的慈悲。尽管极限战士们很讨厌公开的宗教崇拜,使得舰队的底层人员为之气馁,但哪怕是在红海盗们的死亡和痛苦的统治下,他们谁也没有放弃信仰。马蒂厄尽力安慰他们。对这些人的艰辛生活,马蒂厄深感同情。
除此之外,剩下的时间,马蒂厄用来写作。正如基里曼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书房里,马蒂厄的创作或许有一部分是出于对神圣原体的拙劣模仿。但主要还是因为他认为,应该有一位信徒记录下罗保特·基里曼的作为,而不是让这一切历史埋藏在罕有人至的极限战士图书馆之中。
马蒂厄翻到了下一张空白页,打开了墨水瓶。他的目光离开书本,手指在纸上铺开,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清空杂念,让他的灵魂为这件圣洁的任务做好准备。随后他才拿起羽毛笔,将笔尖蘸入墨水中,一丝不苟地写下一个华丽的章节标题。
神圣的基里曼在艾斯潘多上对抗不洁之力的恐怖之物的辉煌胜利
马蒂厄缓缓写下这些字母,每一笔都加上了装饰性的花体。如果之后这些文字能够经得起他挑剔的目光,他还会在绘画上进一步加工,用精美的图画来装点文本。至于现在,马蒂厄只是轻描淡写地速写出他的一点灵感,方便以后将它们擦掉。等到标题全部写完后,马蒂厄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把他的名字作为这一章的作者写下来。他陷入了犹豫,最后做了决定,并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快速写下了名字。
叙述者为战争使徒——阿奎那托钵僧的马蒂厄修士,三阶见习牧师,亲身经历了这场战役。
刚写完这个句子他就为自己的虚荣后悔了。每次开始新的篇章时,马蒂厄都会有一次徒劳的内心挣扎。他很清楚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文本会变得多么支离破碎,所以他在每一章的标题下方都放上了自己的名字。尽管他确实去过艾斯潘多,并且写下了自己的亲眼见闻,但其实没必要非得写出作者,更没必要解释作者是谁、有什么身份。他自己的事情绝非文章的重点,原体才是主角。然而,马蒂厄其实很渴望被人知道自己是作者。在这个句子里带有双重的自豪,既指出了他的尊荣头衔,又强调了他低微的出身,这样所有读者都会知道他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
马蒂厄沉思了片刻,为他的自负请求帝皇的宽恕。他决定在写下战争的整个过程后,再抹去他的名字。这是个解决办法。他还会一次又一次经历这种仪式般的内心挣扎,直到全书结束,最后将自己的名字从所有篇幅中抹除干净。
让呼吸平静下来,以免干扰他的书写,随后马蒂厄开始了这篇文章。
在艾斯潘多,神圣的基里曼赶走了可怕的原体莫塔瑞恩的军队,但愿莫塔瑞恩为他的背叛永受帝皇惩罚!帝国摄政基里曼,在世神皇的最后和最虔诚的儿子,以强大的力量和智慧,统率大军对抗那些不可名状之物,终于将它们从艾斯潘多世界和它的附属行星上连根拔起。在邻近的星系间,基里曼势如破竹驱散了敌军的堕落星舰,解除了围困。艾斯潘多就这样完全解放了。在被收复的城市里,神圣的基里曼为他父亲的神庙遭到玷污而落泪。在瘟疫和战乱中,泰拉的臣民人数锐减,在艾斯潘多仅有十分之一的人活着回到了奥特拉玛之主、泰拉的统治者——神圣的基里曼的统御之下。
为了打垮恶魔与异端阿斯塔特一党的大军,原体在艾斯潘多连续战斗了十五天。他使用巧妙的策略,将敌军驱使到自己面前,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军力,用自己的怒火将他们撕成碎片。原体运用闪电战和奇袭,将敌人各个击破。在佩里安德的尖塔群,他击倒了苛虐军团那些腐化的恶魔泰坦。恒格特留姆河被恶魔的脓血染黑,甚至要动用二十二位大主教的祈祷才能将其净化。在贝拉尼卡省、埃博拉省、艾罗塞拉省,敌军都被击溃和杀死。原体的进军是如此迅速而又可怕,无论是敌方的恶魔、凡人,还是不死的堕落军团战士,都陷入了混乱。在原体每次亲率军队冲锋时,他父亲的宝剑都在他手中发出明亮的火光。环绕并守护神圣的基里曼的那些天使和圣徒们,背后的光环熠熠生辉,以巨大的力量照亮了信徒们的灵魂,光芒所至,敌人的奴仆们如受重创。那些以绝望和无助为食粮的瘟疫之主的走狗们,终于发现自身也陷入了绝望。是的!它们的皮肤在圣光照耀下冒烟,它们的武器失去了力量,那些不该存在的恶魔引擎都变成了冒着蒸汽的碎片,它们全都永远被赶出了这个世界。
为了蔑视瘟疫之主,原体发起了七场战役,在第七次,瘟疫之主的力量降临了。第七场战役也成了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在每次战斗的开始阶段,基里曼都会大步走到他的军队面前,向敌人说出以下的话:
“我是原体罗保特·基里曼,我是帝皇的怒火!这些世界现在已在我的保护之下。尔等必将被赶走,被击倒,被全数杀死。尔等背叛泰拉的圣光,蔑视帝皇的慈悲,绝无可能得到宽恕!我警告尔等,立刻将我的兄弟、堕落原体和大恶魔、叛逆之首莫塔瑞恩带到我面前,让我逮捕并处死他,尔等党徒才能得到痛快一死的慈悲!”
我,战争使徒马蒂厄,知道这些都是真实的事迹,因我当时就伴随在神圣的基里曼身旁,在原体眼前为帝皇而战。
事实上,基里曼从未说过这种挑战式的台词,文中对原体实力的表现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大。但马蒂厄很确信帝皇与他的儿子在并肩作战。他几乎都能亲眼看见帝皇。总有一天基里曼会明白他父亲的真实本质,并感谢马蒂厄将他引向了信仰之路。尽管马蒂厄写的文章或许不够精确,但他很确信那是真诚可信的。
这种小问题对他而言其实无伤大雅,但马蒂厄为另一件事开始感到不安。
他那可耻的自负竟然又浮出了水面。马蒂厄痛苦地咬着嘴唇,重读了一遍他描述自己的那些章句。他说他在那里战斗。马蒂厄几乎脱口喊出帝皇的名字。他心中的震撼更甚于被帝皇用那把发射镭光毁灭无数罪人的圣枪所击中。他确实在那里,但他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子。许多帝国的忠诚战士为进攻奉献了祈祷和炮火。他们的名字并未记录下来。为什么偏偏要记录他马蒂厄的名字?
不过,把他在这场战斗中的渺小作用记载下来当真是错得离谱吗?在许多圣徒传记里,叙事者向读者们分享了自己在圣徒身旁的所作所为。但不可否认,他也读过许多记载,其中并没有提及作者和故事之间的关系,这是不是因为这些作者让自己的谦逊占了上风,哪怕他们的行为其实比马蒂厄还要更伟大,他们也宁愿更尊重自己的作品主题。
马蒂厄涨红了脖子。他忍不住想要把最后的句子擦掉。他其实并不想记录这些内容,是自负和骄傲控制他的手写下的。
马蒂厄的笔悬停在那个冒渎的句子上方。他回忆起了一件事。在艾斯潘多那灼热的赤道上发生的冷却塔之战后,基里曼曾经对马蒂厄说过他打得不错。既然原体曾经赞许过他,难道他就没有权利来赞扬一下自己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马蒂厄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他有事需要去一趟下层甲板。他希望在动身前能结束手头上的事情。自动鞭挞器的快速一击让马蒂厄集中起精神。疼痛刚刚消退,他马上重新投入工作。书写的动作仿佛释放着魔力,令他全身心都融入了叙述者的节奏。
敌人的势力逐渐崩溃,但在艾斯潘多上并未进行决定性的光荣决战。只因敌人怯懦避战,宁愿改用疫病和绝望的静默方式对抗。在几百场孤注一掷的小型冲突后,他们最终被连根拔起。这场斗争肮脏而艰苦,让人感觉永无止境。除了帝皇最忠诚的仆人们之外,疾病和心灵腐化让其他人都付出了代价。但感谢帝皇的慈悲,恶魔大军并非无穷无尽。在这种作战方式下,艾斯潘多被一块一块夺回,最后只剩下零星成群的敌人还残留在艾斯潘多的神圣土地上。复仇大军用包围网将他们困在其中,并且定下了对这些残敌进行猛烈扫荡的计划。
原体对他的副手们下达了在艾斯潘多的最后一个任务。战争甚至将越过这座行星的天空。是的,包括了从塔拉萨到亚克斯,以及这些星系之间的所有空间。
睿智的基里曼大人向他的将领们说:“单单一个人是不可能出现在所有地方的,但是他可以通过快速移动,投入他的全部力量来守护最虚弱之处。因此,我们要在对敌军的防御施加压力的同时,粉碎他们的补给线。只要这么做,我们就将取得胜利,再度净化奥特拉玛。”
说完后,他立刻带着麾下百分之八十九点三兵力的主力部队开始行动。在原体罗保特·基里曼大人的指挥下,他的大军从艾斯潘多凋敝枯败的森林中井然有序地出发,赶往可怕的混沌大军蜂拥聚集的帕梅尼奥。
这样写好多了。马蒂厄心想。这样的记录方式更加诚实。
当神圣原体开始航行时,亚空间正处在恐怖的风暴当中,巨舰亚达纳顿号带着全体船员消失了,其他船也被风暴吹散了。星炬之光暗淡明灭,甚至有一段时间被完全遮蔽,舰队已四分五裂。看啊!就连盖勒场的神圣领域也已被突破,恶魔们疯狂地进入了帝皇臣仆们的舰船,原体与他的子嗣和凡人们并肩作战,将亚空间造物逐出了他的旗舰。在他的鼓舞下,其他船的人们也同样成功赶跑了恶魔。
信徒们一边战斗,一边高声向帝皇祈祷,星炬的光芒也再度亮起,亚空间变得平静下来,恶魔们的残留痕迹被信徒们用赞美诗焚尽,很快所有的不洁之物都被清除,那些感染了非自然的疫病的人们也奇迹般恢复了健康,甚至垂死之人都站起身,伤口自动痊愈了!
我亲眼见证。我当时就在那里。
马蒂厄的表情有点扭曲。他的自负再度占了上风。这一回,他大幅提高了痛苦装置的力度,当鞭挞器被激活时他不由惨叫出声。
此后,在人类帝皇的旨意下,无垠的亚空间变得平静无波。原体的舰队及时赶到了距离帕梅尼奥星系不远的图森星系,在那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那些原本被认为迷失了的船都已归来,损坏也大部分都修好了。
为了让舰队重新整顿,原体做了一系列的事务安排,并且宣布休整三个泰拉周的时间。
在第九天发生了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一百零一艘侍奉帝皇的舰船从亚空间赶来,遮蔽了天空。许多人类的忠诚子弟们仿佛不约而同地从帝国各处赶来。在这一巧合之下,基里曼的大军实力得到了大幅增强。借此契机,基里曼命令他麾下的全体星语者发出一条讯息——亚空间正在休憩,无须担忧混沌的干扰。原体吩咐星语者召唤所有能前来奥特拉玛相助之人。虽然已经有许多人带着武器和战争机器赶赴他的麾下,但原体还需要更多的战士,数以百万计的战士们承诺前来支援。
随后,他返回战略室,陷入长久的思索之中。
十个小时后,原体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看!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希望,他的头顶环绕着闪耀的光芒:“让我最好的星语者告诉他们在加拉坦星堡的手足,让加拉坦星堡前往帕梅尼奥首都世界的轨道上空,向不信帝皇之徒倾泻炮火。我确信用这种方式将能摧毁我的兄弟,破坏那不可名状的瘟疫之神的恶行。”
穿梭亚空间的通路顺利开启了,在全知的帝皇的光芒照耀下,舰队以整齐的队列驶向亚空间之海。
从图森前往帕梅尼奥只需要两个星期的航程,在亚空间中星炬之光强劲地闪耀着,途中经过的这片灵魂之海平静无比,甚至基里曼的座舰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导航员从他的导航室走出来后,也带着惊奇的心情和信仰的目光,述说他在另一个地方的亚空间潮流上看到的景象:恶魔企图用潮水倾覆我方的船,将我们的灵魂从身体里带走,但天使们、圣徒们以及许多面黄金墙壁将潮水挡了回去。
在帝皇的护佑下,星语讯息顺利地从舰队传递到了加拉坦星堡。此时掌管星堡的是新星战士的战团长巴丹·多瓦罗。多瓦罗立刻接受了命令,但同时也致上真挚的歉意。星堡现在正驻扎在德罗尔,由于体积巨大而行动缓慢,被自身的重量所拖累。星堡上搭载了大量枪炮、搭乘着一支帝皇的大军,要让它从德罗尔移动到帕梅尼奥并非易事。复仇之子不愿一直等待,因此告诉多瓦罗要尽一切可能及早赶到,以帝皇的名义火速部署加拉坦的巨大的上古力量。
基里曼决意带领他的大部分兵力火速赶往帕梅尼奥星系的首都世界。敌军已齐聚该处。他必须从痛苦的死亡和灵魂的湮灭中拯救帝国的良善人民。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正如一切善男信女所知,帝皇将保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