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欲登高塔志不移
这女子大约有十八九岁，个头与陈简之差不多，生了一张鹅蛋脸，相貌甚是秀丽，眼神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而眼神深处似乎总带着一丝挥不去的忧伤。一见这女子，陈简之一时间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好一阵才低低道：“大师姐！”
山道行走不易，但女子步履轻盈，走得直如闲庭信步。走到石壁前，她微微一笑，这才道：“简之师弟，还有两个月便是大比之期，你怎么不抓紧时间练习，只在这儿玩？”
陈简之苦笑道：“我……我只怕到不了一百层。”
大师姐双眉轻轻一扬，诧道：“怎么？若不一试，怎么能轻言放弃？”
陈简之叹道：“我试了好几次，那七十一层实在太难，我只怕根本过不去。”
陈简之的道行在五龙山众弟子中很不出众，不过毕竟已上山五年，要学的基本道术差不多已修全。平时的通天塔试练，他总能冲到六十余层。虽说算不得好，却也不算最差。这一次得知百年大比之事，他终不肯甘心，便鼓足勇气去登塔。一鼓作气，第一次就上了六十七层。一下比平时高了许多。因此陈简之不由得信心大增，只觉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离大比还有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苦苦修炼，说不定真能成功。他苦练了数日，自觉道行又有长进，于是再次登塔。这回果然又有长进，多上了四层。只是一过七十层，登塔难度便大增，特别第七十一和七十二两层之间没有明确的分隔，当中是个极长的长廊，因此过这两层其实是要冲过长廊，连破玉衡、天枢两星君的拦路。陈简之连着冲了三回，也顶多击倒了一个玉衡星君，另一个天枢星君却是使出吃奶的劲都冲不过去了。这一关甚是艰难，虽然那些比自己道行高的师兄也有很多冲不过去，但自己屡屡不能过关，陈简之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听着陈简之垂头丧气地说着在七十一层屡屡失手的事，大师姐的眼中闪烁了一下，问道：“简之师弟，我记得你入门已经有五年了吧？”
五年前，山下揽仙镇的多闻道人将一个十岁孩童送上山来，说这小童名叫陈简之，孤苦无依，但心地纯净，向道心切，当是可造之才。这五年来陈简之便一直留在山上，从一个小童长成了一个少年。五龙山有弟子三百余人，陈简之在其中实在是毫不起眼，直至今日也没能认全所有同门，他倒没想到这个山上人人仰慕的大师姐不仅记得自己，居然连自己几时上山都记得，忙不迭道：“是啊是啊，五年前多闻爷爷送我上山时，便是大师姐你给我挂的号。”
大师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七十一层并不难。你只消用御风术，便有可能在玉衡出现之前冲到前面，这样便只用对付天枢一个了。”
陈简之道：“可是，我还没修御风术呢。”
大师姐一怔，诧道：“你还没修？按理入门五年，道行应该也够了啊。你修到第几品了？”
陈简之脸一红，说道：“我……长老说我资质太差，道行不够，外七品还不曾修满。”
五龙山的法遁玄三术，由低到高有外七内六十三品之说。法术多为攻敌，遁术是困敌与逃逸，玄术则对施法对象有加成。遁术中有一门御风术，据说练到极致能够御风而行，朝北海而暮苍梧，便是凡间俗称的腾云驾雾。就算没能练到极致，也能履高山如平地，纵跳自如。即使修习的武功还不足，但只消御风术有些根底，一样可以使得身法加速许多。不过这门道术因为属内六品，五龙山弟子必须修满外七品后方能修炼，一般来说五龙山弟子在三年里都能修满七品，快的两年都够了。然而长老试练时，总说陈简之根基不稳，这等情形绝不能修内六品，要他接着苦修，以求精纯。
大师姐细细的长眉微微一挑，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简之，又看向那堵刻着登仙录的石壁。陈简之倒有点惭愧，轻声道：“大师姐，我也知道自己没用，学不成师父的种种精深道术，这次大比准是赶不上了……”
“下次大比你就赶得上吗？”
大师姐打断了他的话。陈简之一怔，心道：“下次大比得一百年以后了，我哪里活得到那时？”只是这话他也不敢说，只是道：“这个，反正，我命由天不由我，赶不上也是命该如此。”
大师姐叹了口气，她一直在看着那堵石壁，头也不回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可知道这登仙录上的第一位阚坚瑭前辈赢得第一届大比时入门只有三年？”
陈简之五年前入五龙山之门，虽然用功不算不勤，自觉资质也不甚差，却不知怎的，他修习五龙山外七品道术虽然一学就会，道行却一直提不上去。通天塔七十一层屡不能过，又被陶奉珊损了一通，更觉沮丧。听得大师姐这么说，陈简之心里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问道：“真的？”心中却道：“原来这位前辈名叫坚瑭。”
登仙录上共刻了十一个名字，是按时间顺序排的。算起来，这第一个已经是千年前的古人了。一千年风霜雨雪，已然将字迹磨洗殆尽，更生了不少苔藓，早认不清了。那个“阚”字多少还认得出来，另两字却怎么都认不得，陈简之平时与师兄说起时，总是说“阚前辈”而不知其名，现在才算知道这个第一次赢得大比的前辈的名字。
大师姐看着登仙录上的名字，淡淡道：“自然。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她捋了一下鬓边一缕头发，嫣然一笑道：“其实五龙山外七内六十三品，也并不是非要按部就班地一样样来。你外七品没修全，想全修御风术当然不可能，但若是只修内六品的一道太上飞步，却也不是不可能。”
五龙山弟子修行，向来都是外七内六，一路路修下来，由长老考核合格，方得习下一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人的资质不同，修行的快慢也不同，长老管的只是每人修得了多少道行，其实根本不会因材施教。陈简之听得大师姐要教自己御风术，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大师姐，你要教我吗？”
大师姐道：“怎么，你不想学？”
陈简之没口子道：“想学想学！”生怕大师姐会变卦，又连连点了几下头，五龙山上，大师姐的道行排在最前列，纵然不是第一，也在前几位，陈简之做梦也没想到能得到大师姐亲自指点。
大师姐正色道：“本门道术，共分‘力’‘术’两途。本来二者必须齐头并进，不可偏废，但稍重其一，亦非不可。”说罢，右手捻了个诀念道：“六气浩荡，为道为玄，神物无常，随作随迁，我入天一，混化精轮，万万离合，长获胜先，燕登金阙，循简帝真，裹囊阴阳，再光再昌，圣人神人，是空是尘。”念完后，将身轻轻一纵，人一跃而起。
平时人这般平地跃起，能跳起来三四尺便是天赋异禀、绝无仅有了。但大师姐也不作势，这样轻轻一跃，竟然升起了两丈多高。那堵石壁上的登仙录最高一行的名字距地面有两丈许，陈简之平时看它都要仰头，大师姐却轻轻松松，就跳得比那第一行的“阚坚瑭”还高。
她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个身，这才轻飘飘落下，姿势娴雅，极是美妙。落下地来，却仍是先前跳起来的地方。一着地，大师姐道：“看清了吗？这咒语有点长，定要字字记住，若是稍有错讹，真气便不能流转，你就飞不起来了。我再念一遍给你听吧。”
陈简之道：“我已经记住了。”
大师姐一怔，诧道：“你记住了？”
这咒语四字一句，共有十四句。虽然也不算长到离谱，但只听一遍就记住也着实不易。陈简之道：“是啊。”他说着，右手便要捻诀试演，大师姐拦住他道：“记住就好。运此咒时，当使真气在体内流动，不可有丝毫滞涩。力术相合，方能行动如飞。找个僻静地方专心练习，只修这一道咒的话，大约两天就能有小成。”
大师姐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简之师弟，你因为没修满外七品，虽说这道太上飞步咒乃遁术，对你来说也是越级修炼，因此千万要小心，若不能修成也别强求。”
陈简之得了这道咒，已然急着想去修炼试试，闻言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记着了。”
大师姐打量了一下周围，又道：“简之师弟，这儿距师父清修之处太近，而且师弟们登塔回来大多会路过这儿，你另找个僻静所在吧。”她说着，又微微一笑道：“现在离大比还有两个月，你好好努力，争取拿到一块天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