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法律圈套
贾金斯和克洛凡向约翰生提出的建议于当天下午就被接受了,在斯托里街大厦底层斯坦的写字间内,约翰生和斯坦爵士正在进行一场会谈。
可以说在商业上的诚实以及相当现实的想法使约翰生得到了斯坦的赞赏。因为正如流传的那样,约翰生天生具备某种自觉的宗教和道德上的正直品质,不允许他太过狡诈圆滑,也不会玩弄法律,尽管功成名就对他的诱惑力非常大。但一个严守法律的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或为了击败对手,他仍然能在法律上找到一切可钻的空子,并加以利用。有人曾这样描述过他——“他的声望迫使他记好账册,但也允许他开出巨额的账单。”这被认为是一个公正的评价。与此同时,斯坦对他的那些怪癖也颇为喜欢,也会嘲笑他太过恪守信条和滴酒不沾。但他并不吝啬,他曾非常慷慨地把他不多的收入中的一部分捐给教堂、医院和南沃克的一所盲人学校,他是这所学校董事会的董事之一,也是义务的法律顾问。
对斯坦来说,约翰生只收取微薄的手续费,却经管着他的各种投资、保险以及使他难办的法律问题。他们也共同商讨政治和国际问题,斯坦注意到约翰生经常把问题谈得非常现实,但是,他却对艺术、建筑、诗歌、文学、女人以及一切无利可图的纯属社交上的娱乐丝毫不懂。多年前,在他们两人都比较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他向斯坦承认,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我小时候生长的环境根本不允许我接触这类事情,”他说道,“当然,我看到我的几个儿子去伊登中学,我的女儿去贝德福德读书,我十分高兴,我会给他们一切机会去学会社交礼仪。至于我自己,哎,我是一个律师,当前这样好的状况,我已十分知足了。”
斯坦笑了起来,因为他欣赏这段直率的谈话体现出来的现实主义精神。同时他也相当满意,他们应该和不同阶层的人交朋友,斯坦时而邀请约翰生去看看他在特里格塞尔的家产或者参观他在贝克莱广场古老而精致的房屋,但几乎每次都是因为业务上的事情。
特别是这次,约翰生看到斯坦躺在一张有圆形扶手、高高的靠背的契盘德耳式座椅里,腿伸得很长,两只脚放在他面前笨重的桃花心木写字台上。他身着一套精致的沙黄色的苏格兰呢西服,一件浅咖啡色的衬衫,系着一条深橘色的领带,还偶尔心不在焉地弹弹烟灰。他正研读一份德·贝斯南非金刚钻矿山的报告,在这家公司他大概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每年差不多有两百英镑的红利。他淡黄色的脸庞呈长方形,略带钩形的鼻子显得非常高耸,他的前额较低,漆黑的眼睛十分锐利,和蔼的嘴巴较大,下巴稍微有些突出。
“哟,你来了!”在约翰生敲门进来时,他嚷了起来,“嘿,有何贵干,你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我今天早晨读了你的那篇演说,我认为你是在斯蒂克纳发表的。”
“哦,那个,”约翰生回答着,对斯坦已看了这篇演说感到非常高兴,同时,他略显紧张地摸着他那件办公时穿的皱皱的黑羊驼毛衣服上的纽扣,“在那里,我们几个不同的教堂的牧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我前去对他们进行仲裁。事后,他们要我说点什么,我就借此教训了他们一顿。”在他回忆起此事时,他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膛,斯坦看到了这一点。
“问题就是,约翰生,”他轻松地说,“你或者去下议院,或者去做法官。但是如果你听从我的建议,你应该先去下议院,然后再做法官。我们这里极其需要你,不愿意让你去做法官。”他友好地微笑着,他对约翰生印象的确不错。约翰生被他的话说得既高兴又暖心,越发显得精神焕发。
“是呀,你了解我想做下议院的议员。那里有许多事情和我们这里的工作相关,如果我在下议院对你或多或少有点帮助。里德和贝洛克也一直在讨论此事。实际上,里德一直让我九月份的时候在他的地区补缺选举中当候选人。他认为,我只要进行几场演讲就能够获胜。”
“为什么不呢?有谁比你更适合呢?你也明白里德在那里的势力非常强,我建议你去干。如果我或我的朋友能对你有帮助,你只要和我打声招呼就可以了。我肯定会帮助你的。”
“你对我的照顾太周到了,对此我十分感激,”约翰生说道,“此外,”他的语气变得越发亲切起来,“今天早晨我的写字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可能与此有关。”他停了下来,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斯坦奇怪地望着他。
“说吧,怎么回事?”
“刚才有两个人来到我的写字间,他们是美国人威拉德·贾金斯和荷兰人威伦·克洛凡。两人都是经纪人,克洛凡在伦敦,贾金斯在纽约。他们和我谈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们给了格里瓦斯和亨肖三万英镑的优先承购权,这事你了解吧?”
斯坦十分好奇,同时又觉得约翰生的表情特别有意思,于是把两条脚从写字台上缩回来,丢开他正在审阅的报告,注视着约翰生说:“电气交通公司!怎么回事?”
“看来,”约翰生继续说,“最近他们去纽约与那位亿万富翁考珀伍德会过面。似乎他们提出给他三万英镑优先承购权的一半权益,以酬谢他在筹措建设铁路资金上的功劳,”约翰生咯咯地笑起来,发出干燥单调的声音。“以后,他要付给他们一笔十万英镑的工程师的服务费。”两人对此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当然,”约翰生继续说,“他当即回绝了。看起来他的确打算把全部的控制权紧紧抓在手里,否则一切免谈。看上去,或者就如他们所说,他对几条铁路线的合并有兴趣,就和你我过去十年来一直在这里谋划的那样,你也了解,他在芝加哥被人赶了出来。”
“是的,我知道。”斯坦说道。
“不仅如此,我正在研读一篇关于考珀伍德的纪事新闻,就是刚才那两个家伙留下来的,就是这个。”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纽约的《太阳报》,报纸的中央有一幅又大又酷的考珀伍德的钢笔画。
斯坦摊开报纸,注视着这幅肖像画。端详片刻,随后抬头看着约翰生。“这家伙长得倒不难看,是吧?还很有点魅力哩!”他认真研究刊印出来的考珀伍德的一些产业图表。“两百五十英里……都是在二十年之内修建的。”接着,他格外留意一段描写考珀伍德在纽约的公馆的文章,看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看上去又有点像一位艺术鉴赏家。”
“那儿还有一部分,”约翰生插嘴说,“描述他在芝加哥纠纷的原因:我认为大都是政治和社交上的原因。”他等着斯坦读完那一段。
“我的上帝,好激烈的一场斗争!”在读了几句后斯坦惊叹道,“他们估计他的总财产有2000万美元。”
“照那两个经纪人的说法,肯定有那么多。可是,他们说的最让人感兴趣的是一两周内考珀伍德就要来这里。他们让我去拜访他,不仅仅要商讨一下这条查林克劳斯铁路,他们恐怕已经意识到我们不得不收回这条铁路线了,而且还要商谈一下我们心里想的这个全面的铁路网。”
“但贾金斯和克洛凡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呢?是考珀伍德的朋友吗?”斯坦问道。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约翰生解释道,“恰恰相反,就如他们所说,他们仅仅是银行家的经纪人,打算从格里瓦斯和亨肖身上,或者从考珀伍德身上赚点酬金。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讲,他们都不代表考珀伍德。”
斯坦嘲讽地耸耸肩。
“这样看来,”约翰生接着说道,“他们已从某些渠道得知我们对统一铁路的计划感兴趣,他们希望我召集一批投资人,并且对他们奔走游说,推荐考珀伍德做头儿,然后采取这种方式把这个统一计划提出来,吸引考珀伍德的兴趣。为此,他们索取一笔酬金是很自然的。”
斯坦有些嘲弄地注视着他,“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相当大的喜事!”
“当然,我会拒绝这种合作,”约翰生谨小慎微地继续说道,“我一直在琢磨,除了表象上的东西外,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考珀伍德也许隐藏着某种更深的企图,这是你我都要考虑的。因为那条查林克劳斯铁路的重担至今还压在我们的肩上。当然,我十分明白,绝不会让一个美国的百万富翁来此插足,来管理我们的地下铁路。但是,或许还是可以吸引他加入我们这里的联合公司,比如你、埃尔丁格爵士和哈多费尔可以组成一种联合控制的模式。”他停了下来,静观斯坦对这段话的反应。
“对啦,埃尔弗森,”斯坦兴奋地叫着,“假如一些投资人还和几年前一样有兴趣,也许我们能使他们回来参加这场斗争。没有这些人,考珀伍德就无法插足。”
他站了起来,踱到窗前,眺望远处。约翰生又开始解释说贾金斯和克洛凡几天后就要回来听他最后的决定,那倒是一个好主意,要警告他们,必须绝对保守秘密,一切由他安排。
“好!”斯坦说。
约翰生又补充了一句,说此项计划必须不仅包括查林克劳斯铁路,而且还包括电气交通公司,实质上这家公司才是这条铁路唯一的所有者,或者至少是它的代理人。然后,只要斯坦和他探明埃尔丁格、哈多费尔以及别人的态度,他们就能最终确定是否可以签订一项试验性质的协定。这样一来,考珀伍德就非常可能愿意和斯坦、约翰生以及别的投资人交往,而不愿与贾金斯和克洛凡或者格里瓦斯和亨肖打交道,这些人自己什么也不会干,因而就该把他们像行尸走肉似的一脚踢开。
斯坦完全赞同这一点。他们还没有谈完,天色已黑了下来,伦敦到处都被大雾笼罩着。斯坦记起还有个茶会,约翰生也要去开会,因此两人分手,他们的心情都非常愉快。
三天后,为了让他们意识到他的重要,约翰生派人去请贾金斯和克洛凡来,他说他已把此事向他的几个朋友提了出来,并且他们并不反对进一步了解考珀伍德,如果考珀伍德邀请他,他同意去和他见个面,说说话,如果不邀请也就只好作罢。可是有一个条件,不允许他和其他任何人有任何事先的联系或安排。因为约翰生计划努力去拉拢的那些人都是股东,他们不想被人愚弄。
约翰生以此声明作为结束,贾金斯和克洛凡匆忙跑到附近的一家邮局,把他们已达成的重要结果给考珀伍德发电报过去,催促他无论如何都要到伦敦来,其他事情都暂时先放一放,因为即将到来的会谈很重要,包括英国的几条铁路。
这封电报令考珀伍德喜笑颜开,他想到了他对贾金斯严厉的训斥。但他拍回电说现在很忙,准备在4月15日左右乘船启程,他到达时,一定会很高兴地接见他们,进一步听取更为详细的汇报。他又拍了一份密电给西彭斯,说他即将前往伦敦,并且通知说他已拒绝了格里瓦斯和亨肖的建议。无论如何,西彭斯或许能把此事这样安排一下:让他们都知道他马上要来伦敦,是为了接洽一项他们以外的某个人向他提出的规模巨大、无所不包的建议,而此项建议又与查林克劳斯铁路没有丝毫关系。这个消息或许会促使他们的头脑清醒过来,让他们能在别人向他提出任何别的计划前,提出一个他能接受的建议。那种形势下,他手里好像握着一件武器,完全可以制服那些新的法律顾问。
在此期间,他也能安排好伯里莱茜、爱琳和托立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