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鬼怪有情，公主无情（下）
伏祁山的阴风呼啸而过，碎石在风中簌簌落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祭坛的废墟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那声音似婴儿的啼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它穿透层层黑雾，宛如一把钝刀，无情地剐蹭着众人的耳膜。小瑾浑身一颤，指尖悬在碎石缝隙前，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
“娘亲，这下面……有活物！”憨憨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一丝天真与好奇。它的身形虽未长成，却已显露出开明兽的威严雏形——浑身覆盖着淡金色的绒毛，四足踏地时隐隐有风雷之声。它的头颅似龙非龙，额间生有一对晶莹剔透的小角，双眸如琥珀般透亮，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此刻，它的耳朵竖起，瞳孔中泛起金光，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绒毛上沾满了灰土。
小瑾咬紧牙关，拨开残垣断壁的缝隙，只见一团莹白的光华蜷缩其中，形如胎儿，却被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缠绕。那些咒文如同活蛇般蠕动，另一端延伸至两具枯骨——男女相拥，骨骼漆黑如墨，指节深深嵌入彼此的后背，仿佛要将血肉融进对方的魂魄。枯骨四周散落着破碎的陶罐与锈蚀的锁链，隐约可见其上刻着“镇魔”二字。
“这是……恶鬼夫妇的残骸。”絔曲拭去唇角的血迹，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他指尖轻触枯骨，一缕黑气瞬间缠绕而上，却被寒霜之力生生冻裂，“他们生前被炼成傀儡，死后执念不灭，竟将这灵胎视作亲子。”
“灵胎……究竟是什么？”小瑾后退半步，脚踝绊上碎石，险些跌坐在地。她低头望向掌心，指尖凝聚出一丝微弱的灵力，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灵胎乃天地至纯之物，承载着无尽的力量。”絔曲眸光冷冽，袖中隐约可见一把古琴的裂痕，“若落入邪祟之手，必将引发浩劫。”
兮月缓缓起身，面容如观音般慈悲，眉眼间却透着一丝冷冽。她额间一道猩红印记闪烁，仿佛皮下燃着一团鬼火。她五指成爪扑向光团，指甲暴涨如刀，却在即将触碰到灵胎的瞬间被玉烛死死拽住手腕。
“月儿，醒醒！”玉烛掌心的鲛珠链灼烧发烫，那是幼时兮月赠他的护身符。链上鲛珠本是他百年前下东海斩妖所得，兮月却偷偷将半数灵力注入其中，只为保他战场平安。如今鲛珠已布满裂痕，碧光如风中残烛。
“回头？”兮月轻笑，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絔曲生来尊贵，受尽三界供奉！而我呢？连活着都要靠施舍——”她轻轻扯开衣襟，锁骨下一道狰狞疤痕蜿蜒至心口，“这灵胎……却能让我脱胎换骨！”
玉烛瞳孔骤缩。那道疤是千年前一场大战时，他为护絔曲撤离，误将诛魔箭射入兮月心口的旧伤。箭毒入骨，兮月险些殒命，从此灵脉枯萎，修为停滞。
“月儿，灵胎之力会吞噬你的神魂！”他指尖掐诀，鲛珠链迸发碧光，却反被黑雾腐蚀出裂痕。
“那就让三界陪我一起疯！”兮月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黑雾自她七窍翻涌，化作无数狰狞鬼面，凝成长鞭抽向玉烛面门。鞭风过处，地面裂开一道深壑，碎石飞溅如雨。
血色咒文骤然暴动，恶鬼夫妇的枯骨睁眼，空洞的眼眶燃起幽绿鬼火。女鬼骨爪暴涨三丈，指尖滴落腐毒，嘶吼声震得山石崩裂：“伤我孩儿者……死！”男鬼则化作黑风席卷而来，腐臭的气息裹挟着腥甜的血气，直扑小瑾面门。
小瑾翻身滚向石柱后，手中没有武器，只能仓促间凝聚灵力，试图抵挡男鬼的攻击。然而，她的灵力微弱如萤火，根本无法与男鬼的煞气抗衡。男鬼一爪挥来，小瑾被震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娘亲！”憨憨低吼一声，身形如电，四足踏地时地面微微震颤。它张开巨口，利齿狠狠啃上男鬼脚骨，不料反被煞气侵蚀。憨憨惨嚎一声，淡金色的绒毛瞬间焦黑如炭，尾巴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憨憨，快，快过来这里！”小瑾眼眶通红，强撑着站起身，指尖再次凝聚灵力。然而，她的灵力依旧微弱，只能勉强护住自身。碎石四溅中，她瞥见灵胎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向她求救，小瑾没多想，迅速将手伸向灵胎的光芒之处。
此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莹白的灵胎光芒大盛，小瑾的灵力与灵胎之力交汇成漩涡。她神魂剧震，一段模糊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一个周边似雪非雪的地方，映照出来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像是一座座坟冢，却又灵力充沛，在这个神秘的地方，一位女子立于万丈冰阶之上，手中灵胎莹润如月。
“此物承三界清气而生，若落入邪祟之手，必成浩劫……”她将灵胎放入小瑾掌心，眼底悲悯似要化作泪雨，“守住这最后一线生机。灵胎之中，蕴藏着女娲石的碎片，它与你血脉相连，是你命定的力量之源。但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它的存在，否则……三界将再无宁日。”
记忆中的风雪呼啸而过，小瑾猛然睁眼，灵力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刃劈向咒文。光刃过处，血色咒文寸寸崩断，恶鬼夫妇哀嚎凄厉，却仍以身躯为盾护住灵胎。女鬼枯骨蜷缩成球，男鬼双臂交叉格挡，腐毒顺着光刃渗入地脉，竟将方圆十丈的草木尽数枯死。
“娘亲，攻他们心口！”憨憨强撑起身，口中吐出一团炽热的火焰。火焰触及男鬼胸腔，竟烧出一块玉牌残片，上刻“楚氏”二字。
“楚氏……是百年前被灭门的修仙世家！”絔曲眸光一凝，“原来他们便是楚氏夫妇，为保幼子甘愿献祭，却不知孩儿早已夭折……”
“小瑾，毁了灵胎！”絔曲袖中古琴的琴弦崩裂，唇角血迹斑斑。他指尖抚过琴身裂痕，寒霜之力凝成冰刃，“一旦灵胎落入邪祟之手，三界无人能挡！”
“不行！”小瑾横身挡在灵胎前，指尖灵力化作微弱的光盾，“它是……它是希望，不该为邪祟陪葬！”
兮月趁机挣脱玉烛的桎梏，黑雾凝成长枪刺向小瑾后心。“碍事的蝼蚁！”枪尖离心脏仅剩半寸时，玉烛闪身硬抗一击。肩胛骨被贯穿的闷响混着血肉撕裂声，他反手将鲛珠链按入兮月眉心，“月儿，你说过……想看看昆仑虚的日出……”
鲛珠链轰然炸裂，猩红印记龟裂脱落。兮月瞳孔黑雾翻腾，竟有一瞬清明，“玉烛……哥哥？”
恶鬼夫妇趁机暴起，女鬼骨爪直掏小瑾心口，“把我的孩儿……还来！”
“娘亲，用这个！”憨憨叼着一块碎石冲来，口中鲜血滴落成莲。小瑾心一横，将灵力灌入碎石中——
碎石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刃，清越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灵胎光华如潮水漫延。恶鬼夫妇的动作骤停，漆黑的骨骼褪为莹白。男鬼颤抖着抚摸妻子面颊，腐肉褪去，露出一张清秀如书生的脸。
“阿沅，收手吧……”他嗓音温润如初遇那日，“我们的孩儿早夭折了，这灵胎……只是执念幻象……”
女鬼怔怔望向灵胎，血泪滑落，“可它……在对我笑啊……”她指尖轻触光团，莹白光芒中竟浮现一个婴孩虚影，朝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絔曲琴音骤起，古琴化金笼罩住恶鬼夫妇。“尘归尘，土归土。”枯骨湮灭成灰，灵胎光华渐弱，最终凝成一枚白玉坠落入小瑾掌心。坠身刻着上古神纹，细看竟仿佛隐约有字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
玉烛跪坐血泊中，怀中兮月昏迷不醒。鲛珠链已成齑粉，混着他肩头鲜血渗入泥土。“她神魂受损，需速回昆仑虚。”絔曲擦拭琴弦血迹，冷冷瞥向小瑾，“私藏灵胎之事若泄露——”
“我就说是你抢的！”小瑾攥紧玉坠翻了个白眼。坠子突然发烫，隐约传出心跳声，吓得她险些脱手。
夜色沉落，众人离去后，一道黑影自废墟浮出。来人把玩着恶鬼夫妇残留的煞气结晶，轻笑如毒蛇吐信：“多谢诸位，替本君扫清障碍。”结晶融入他手中一盏魂灯，火光暴涨如血，映出灯身上一行小字——“以神之泪，祭魂重生。”
远处山巅，一双猩红眼眸缓缓睁开，低语随风飘散：“快了……就快了……”
回程途中，小瑾摩挲着灵胎玉坠，忽觉怀中一热。掀开衣襟，竟见坠子化为流光钻入心口，肌肤上浮现一道莲花印记。她心中一惊，隐约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流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娘亲，你的心跳声……变重了。”憨憨仰头轻蹭她的手，琥珀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