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年旧事(一)

回忆陈年旧事，如重翻泛黄的纸页，伴随着纸页哗哗的声音，熟悉的感觉如浪潮般翻涌袭来，记忆中味道瞬间弥漫四周，空气也仿佛在向我诉说着往事。

记忆总是有遗憾，我总会有冥思苦想也记不清的人和事。我渐渐明白了从前我所敬爱的老人们，讲故事时常说的一个叹息之词——过眼云烟。

小时候，我总喜欢待在大人身边听他们讲各种逸闻趣事，因为那样可以很大限度的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尤其享受依偎在村里的老人腿侧，听他们讲经年之事。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看起来腼腆寡言，不像是会忤逆和戏弄他们的调皮捣蛋鬼，所以我安静的外表，让我轻而易举的成为当时那一辈老人们眼中的好孩子，自然我也就成为了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忠实聆听者。

曾听奶奶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不是要去做什么特别的事，而是去田里干农活，挣劳动工分。可别小瞧了那平凡的体力劳动，那时的工分可相当重要，它决定着全家人的生存，因为工分可以兑换成粮票，布票等有效实物票。劳动的越多，得到的工分也越多。要想不饿肚子，就要拼命的体力劳动，那时的人们单纯只为生存而努力，根本没有吃白馒头还是黑馒头的选择。当时我并不理解奶奶讲的经历，可能离我太遥远了，我手里拿着吃腻了的白馒头，怎么会明白那些吃不饱饭的人的悲哀呢？

小时候，我喜欢向妈妈打听她小时候的事，其中有关于爸爸妈妈相识的桥段，妈妈可能不太好意思讲以前的自己，对我的问题总是避重就轻，搪塞的不要太明显，连在一旁的爸爸都旁观不下去了。每当那时，爸爸总会毫不客气的帮妈妈补充细节，妈妈总会一口否决，反而立即抖出爸爸的陈年旧事，他们就那样喋喋不休，循环往复。本来是我的好奇提问，却变成了他们的唇枪舌战，引得一旁的我咯咯直笑，同时也表达着作为小孩的无奈。回想我们当初的相处，幸福仿佛同样降临我的嘴角，但是现在，想要那简单的幸福倒不容易了。

一次，我又问妈妈以前的事，不由地说到姥姥，爸爸说，妈妈家以前很有钱，因为姥爷是地主，于是我更加好奇了，便不停的追问。妈妈说，姥爷去世的早，只留下姥姥一个人养大了几个孩子。幸得姥姥活到九十多岁，有几个孝顺的儿女照料，余生也没有太遭罪，也算是对姥爷在天之灵的告慰。姥姥去世的时候，我也在，所以我知道晚年的姥姥，却并不知道年轻时的她，关于我为什么从前没有好奇姥姥年轻时候的故事，或许是她安详的晚年欺骗了不明世事的我。

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到外婆家，一方面是因为石榴，另一方面是因为想念姥姥。当时姥姥已有八十多岁了，已是耄耋之年，一双可爱的小脚，走起路来一颠一颠，轻飘飘的，像蜻蜓点水。我见过的姥姥，面容祥和，偶尔也能见到她使小孩性子，跟儿女们耍脾气。现在看来，那时的姥姥就是所谓的老小孩，姥姥老年时的性情，让年幼我对她总是充满好奇心与亲近感。

现在的我，重温那段回忆，我感受到了姥姥晚年是幸福的。那种由内而外的幸福，就像成熟的麦穗经过时间与烈日的炙烤，散发出的浓香四溢。于麦穗而言，挥发出它所有的余力，麦香四溢，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外婆的老年充满了智慧，虽然她表面上没有给我任何关于人生的忠告，但她内心对我的容许和眼神里的宽厚，让未来的我明白了曾经的寓意。青春的生机与年老的智慧握手，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