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的经济损失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自由市场的建立，以及信息和通信技术的进步，职业人群作业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为社会和个人的发展提供了机遇，但若管理不善，也会增加职业人群心理紧张的风险。研究表明，短时间暴露于职业紧张因子会增加睡眠障碍、情绪变化、疲劳、头痛等健康损害风险；而长时间的职业紧张更是导致员工抑郁、自杀、免疫功能下降、心血管疾病等健康损伤的重要危险因素，进而导致员工工作效率下降、人际关系矛盾。最终，职业紧张都将在社会层面、组织层面、行业层面以及个人层面造成巨大的经济负担。其中，在社会层面，职业人群心理健康损伤可能导致造成国家健康服务成本增加，并导致经济生产率下降；在组织行业层面，可导致企业生产力降低，缺勤率增加、员工流失率上升；在个人层面，职业紧张可导致个人医疗和保险支出增加，以及个人收入降低，甚至可能因健康损害而离职，失去收入来源，造成个人沉重的经济负担。
一、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济学损失评估方法
目前对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经济学损失评估主要采取演绎法和归纳法。演绎法首先确定疾病总体支出费用，后估算该疾病病因中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因素所占权重，进而通过职业紧张所占权重及疾病总体费用支出，计算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所产生的经济损失。归纳法首先收集和确定不同类型的成本，后计算和汇总，得到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归因的疾病和经济损失总成本。目前许多相关研究是基于归因分值以及对疾病负面效应百分比来计算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的经济损失，这样就允许研究者在总体经济负担中根据需要提取不同紧张因子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数据，以得到更加具体的循证依据。在职业卫生领域，以下几个测量工具可为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卫生经济损失的估算提供支持。
（一）健康生产力受损量表（隐性缺勤量表）
健康生产力受损量表（stanford presenteeism scale）由斯坦福大学编制，以评价因健康原因导致的生产力受损，国内由赵芳等人进行汉化并使用，信效度水平良好。健康生产力受损量表共包括工作受限和工作经历2个维度下的6个条目，均使用Likert 5级赋分法，评分范围6～30分。评分越高带病上班所致生产力损失越大，评分越低带病上班所致生产力损失越小。该问卷只针对隐性缺勤进行测量，无法将测量结果转换为可计量的健康生产力损失，但条目少，使用方便。
（二）工作生产力和活动受损问卷
工作生产力和活动受损问卷（work productivity and activity impairment questionnaire：general health）包括6个条目：①询问调查对象的雇佣情况；②实际工作的时间；③由于健康问题导致的离岗时间；④由于其他原因导致的离岗时间，以及健康对生产力产生影响；⑤健康对工作生产力的影响程度；⑥健康对工作以外日常生活的影响程度，所有条目均采用10分等级测量，0代表“没有影响”，10代表“影响极大”。该问卷对干预效果的测量非常敏感，可同时测量缺勤和隐性缺勤导致的生产力损失，且条目少，使用方便。
（三）艾丁克工作能力调查问卷
艾丁克工作能力调查问卷（Endicott work productivity scale），主要用于评价对工作绩效和效率有影响的各种态度和行为，可以敏感反应紧张焦虑等心理损伤干预效果。问卷以工作生产力维度25个条目为核心，附加对超时工作、工作时间和时间减少原因的调查。条目赋值0～4分，总分0～100分，具有较好的信效度水平。
二、职业紧张在不同层面造成的经济学损失
（一）社会经济层面
1999年，欧盟职业安全与健康组织对欧盟15国工作相关疾病总成本的估算值为1 850亿～2 890亿欧元，进而欧盟委员会于2000年根据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所导致的缺勤、生产力损失、医疗保健成本、社会福利成本进行估算，结果显示在欧盟15个成员国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将造成每年200亿欧元左右的经济损失。Juel等2006年采用演绎法研究显示，丹麦每年由职业紧张归因的健康服务、保险支出、病假、过早退休、早逝等经济损失为23亿～147亿克朗。同样地，Bejean等2005年针对法国职业紧张造成的经济损失研究显示，法国每年职业紧张归因所造成的医疗支出约4.1亿欧元，病假损失2.8亿欧元，过早退休导致的生产力损失4.7亿欧元，早逝导致的生产力损失9.5亿欧元，其所造成的总体经济损失在每年11.7亿～19.7亿欧元，而该损失到2010年已增长到19至30亿欧元。同时，该研究亦对职业紧张因子中的高工作要求所导致的抑郁症、心血管疾病和骨骼肌肉损伤的经济损失进行了估算，分别为每年6.5亿～7.5亿欧元、3.9亿～7.2亿欧元和0.3亿欧元。
而Bodeker在2010年采用归因分值法对德国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归因经济损失估算的研究显示，由职业紧张所造成的总体损失在292亿欧元，其中直接经济损失（紧张预防、康复、强化治疗及健康管理）为99亿欧元，间接经济损失（失能损失工作年、伤残、早逝等）为193亿欧元，平均每名职业员工每年因职业紧张所造成的社会经济损失为1 199～2 399欧元。Ramaciptti在2003年的研究指出瑞士职业紧张归因的经济损失相当于其GDP的1.2%（42亿瑞士法郎），Candola等2010年对英国的估算也得出相似结果（0.7%～1.2%GDP）。Matteson 1987年的研究估算显示，在美国由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导致的经济损失为2 770美元/（年·人），考虑其1.08亿职业人口总量后，估算总体经济损失约为每年3 000亿美元。而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卫生研究所1999年估算数据显示，仅纳入缺勤和员工流失两项指标，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归因经济损失就已高达每年2 000亿美元。
（二）组织层面
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可明确导致用人单位员工心理损伤，进而增加其缺勤和员工流失、降低劳动生产力和工作表现（隐性缺勤）。英国一项针对职业心理损伤对用人单位经济损失的评估显示，职业紧张、焦虑以及抑郁每年会给用人单位造成约1 035英镑/（年·人）的损失，其中335英镑为缺勤损失，605英镑由隐性缺勤损失，95英镑由工作失误导致。Hoel等估计用人单位至少有30%的病假案例是由职业紧张所导致，由此比例计算，仅由职业紧张导致病假的经济损失为131英镑/（年·人）。Faley等的研究显示，美国2万人的大型企业中，女性受到性骚扰而产生的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每年会造成企业670万美元的损失。
（三）行业层面
德国联邦劳工和社会事务部报告显示，德国每年因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所造成的工作天数损失为150万天，相当于总共工作天数的5.2%，每年可导致1.6亿的行业损失。而英国教师每年因职业紧张、焦虑和抑郁共损失21.3万工作天数，导致英国教育行业1 900万英镑经济损失，而在英国医疗行业，职业心理损伤（紧张、焦虑、抑郁）归因经济损失更为严重，达到4.25亿英镑每年。
三、职业紧张健康损害导致的经济损失
1.心血管疾病
国内外大量流行病学调查发现，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可明确增加高血压、冠心病、心肌梗死、缺血性心脏病等心血管疾病发病和死亡风险。Lewis等的研究发现，急性和慢性职业紧张（如职业紧张、高要求、低自主性）以及社会支持缺乏等因素均可导致心血管疾病风险增加。Niedhammer总结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引起心血管疾病机制为直接机制和间接机制两个方面，直接机制即职业紧张可直接引起血压、胆固醇升高，以及一系列生理指标改变，最终导致心血管功能受损；间接机制即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通过影响行为危险因素（如酗酒、吸烟、药物滥用、饮食改变等）间接引发心血管疾病。Peter等的研究发现，付出回报失衡员工发生高血压的风险增加62%～68%；总胆固醇升高的风险增加24%；男性总胆固醇/高密度脂蛋白比值升高的风险增加26%～30%。
2006年，翟屹等的研究显示，我国35～74岁人群高血压、冠心病、脑卒中的直接经济负担分别为201.5亿、157.9亿和242.9亿元人民币，由高血压导致的冠心病和脑卒中的直接经济负担190.84亿元人民币。刘明等的研究显示，中国城镇居民中心血管疾病直接经济负担为8 569.32元/（人·年）。Nichols等计算2008年欧盟因心血管疾病的经济损失总共为1 960亿欧元，分为直接医疗费用（54%）、生产率损失（24%）和非正规护理（22%）。冠心病总费用600亿，其中估计有33%归因于直接医疗费用，29%是生产力损失，38%是冠心病患者的非正规护理。因此，控制好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所导致的心血管损伤，可以大大减轻该类疾病所造成的经济负担。
2.骨骼肌肉系统疾病
肌肉骨骼损伤常出现在劳动者工作生活中，严重影响劳动者工作效率，威胁劳动者日常生活，由肌肉骨骼损伤引起的职业性伤害已受到海内外学者的重视。长期持续的躯体紧张反应会导致作业人群各类损伤的发生率增加，尤其是骨骼肌肉损伤。当职业人群处于工作场所心理健康损伤时，对待工作任务要求更高，对周围事物的紧张程度也更强，高要求的持续工作，使其肌肉骨骼处在高负荷阶段，工作任务分配不均匀，工作强度过重，劳动者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工作难度增加，使劳动者难以适应等，均与肌肉骨骼损伤的发生息息相关。吴金贵等的研究显示，控制潜在混杂因素后，职业紧张可能是颈、肩、腰部症状的危险因素，OR值分别为1.44、1.27和1.60。工作付出－回报不平衡同样也是颈、肩、腰部症状的危险因素，OR值分别为1.31、1.34和1.33；工作满足度低则可能是肩、腰部症状患病的危险因素，OR值分别为1.33、1.32；抑郁能预测腰痛症状，OR值为1.37。
Bevan估计欧盟骨骼肌肉疾病的直接损失高达GDP的2%，背部疼痛在欧洲劳动力成本每年超过120亿欧元，类风湿性关节炎为450亿欧元。Morse估算英国2008年因腰背痛和关节疾病导致的损失为5.6亿英镑，若将因此造成的失业和缺勤纳入估算，损失将达到18亿英镑。挪威每年由于后背痛等压力损伤导致的经济损失为21亿欧元。
3.糖尿病
越来越多的临床和科研工作者认识到心理因素在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发现了糖尿病与职业紧张、社会因素密切相关的证据。张立新等的研究发现，存在中度、高度职业紧张和中度、高度紧张反应的交警人群糖尿病发病风险是其他警察的2.44～4.62倍。Smith等的队列研究发现，低工作控制的女性较对照组女性患糖尿病的风险增加。
糖尿病经济损失的估计通常包括1型和2型糖尿病的相关费用，包括直接医疗成本（如药品费用、住院和门诊治疗）、间接成本（如生产力损失）以及与糖尿病有关的疾病的相关费用（如肾功能衰竭、心血管疾病、足病等）。近20年来我国糖尿病的经济负担逐渐增加。1993年我国糖尿病医疗总费用22.16亿元，2007年增至2 000亿元，卫生总费用占比也从1.96%上升至18.2%。1980年，我国每千名糖尿病患者的疾病负担为0.71个伤残调整寿命年（disability adjusted of life years，DALYs），2002 年增至 1.97 个 DALYs，年增长速度为4.75%。而2005年我国因糖尿病共损失139.95万个生命损失年，所致间接经济负担高达80.68亿元。2010年全球因糖尿病共损失0.21亿个健康寿命损失年。
四、工作场所心理健康问题干预的成本效益
Matrix在总结不同工作场所心理健康干预措施（包括工作环境改善、压力管理、心理治疗等措施）后指出，工作场所心理健康干预每投入1欧元，将会产生13.62欧元的收益。Houtman等在评估芬兰警务人员心理健康干预项目后结果显示，4年干预项目总共支出300万欧元，员工缺勤率下降了3%，挽回约4 000万欧元经济损失。Tasho等在英国进行的工作场所职业紧张和健康干预项目，两年至少为接受干预企业节省110万英镑。瑞士于2008—2011年以8家大型企业超过5 000名员工为对象，开展职业紧张干预项目，主要从员工压力认知、工作环境认知、压力管理课程、集体凝聚力建设以及企业压力管理等方面进行干预。结果显示，干预一年半后，25%员工自觉压力感下降，每年平均每人挽回2.6天缺勤天数。Reenen等指出，在美国进行工作场所职业紧张干预项目后1年，平均每人可挽回经济损失29～61美元/年，而当干预项目持续进行，两年后平均每人可挽回经济损失257美元/年。
由于纳入评估的研究成本因素的不同，目前所得到的职业紧张归因经济学损失各不相同，但现有数据表明，职业紧张归因经济损失规模不可忽视，若消极对待，将会对社会、组织、行业和个人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同时，目前的研究多是重点评估职业紧张造成经济损失的几个主要方面，一些无法量化的指标尚未合理评估，加之衡量货币的贴现率等因素，所以职业紧张归因经济损失实际上要高于目前的评估值。因此本部分可得出如下结论：①针对职业紧张的预防和干预措施可以有效地促进职业人群身心健康，保证社会经济健康发展，并可以挽回巨大的社会、组织、个人经济损失；②还需进一步开发针对组织层面职业紧张归因经济损失的可靠高效评估工具；③还应进一步加强和细化职业紧张归因健康风险，以及由此造成的经济风险；④我国针对职业紧张卫生经济学的研究和探索尚浅，今后应加强相关研究，为我国制定相应干预措施和政策
（王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