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佛龛紫罗
龙御一把接住了即将倒在地上的高越越，“你还好吗？”
女孩的眼睛眨了眨，女孩的唇动了动，他将耳朵贴上去，听清了女孩说的两个字：“雨……幕。”龙御抬头，看见上方窗户外，本来冲天的火光忽然被一阵突来的降雨浇灭，雨势很大，噼里啪啦。
龙御低头，看到女孩闭上了眼睛，顿时心慌，是他来晚了吗？“高……大小姐，高大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你别晃她了，她就是接收了我太多功力，承受不住，睡着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龙御抬眼，看见旁边倚在墙边、面色苍白的东方瑶。
“阿弥陀佛！”不悔和尚和荧惑、镇星走进门来。
东方瑶直直盯着不悔和尚问：“他真的已经死了，是吗？”
不悔和尚有些沉重地点头，
东方瑶的眼神暗了暗，而后看向已持剑将粉、灰、斑三人制住的凤、绢、环三人：“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废掉武功！”
凤、绢、环三人极速出手，只听见一片凄厉惨叫声。
“三公主你还是这么心软，对于背叛的人你不该一剑了断她们吗？”粉蝶惨笑着开口。
东方瑶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死很容易，一了百了，活着才艰难！你们就艰难地活着吧！”
“原来这位英俊的少年才是乌鸦真正的模样！”粉蝶哈哈大笑，“只要还活着，我们一定会将乌鸦的模样传回鸦安城的。二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乌鸦的。”
不悔和尚想要抬手，荧惑、镇星赶紧开口：“我佛慈悲！”
不悔和尚不情愿地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
“凤蝶！”东方瑶开口，“给他们喂下两颗忘蝶兰！然后卖到鸦安城最低贱的勾栏院去！”
“不，三公主，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这世上的青楼勾栏院吗？你不是要拯救天下女子脱离苦海吗？你怎么可以……”粉蝶的话在被强制塞进两颗蓝色药丸后，嘎然停止！
已然昏迷过去的灰蝶和斑蝶也被塞进了嘴里两颗蓝色药丸。
“忘蝶兰，一颗忘情，两颗忘今生。没想到江湖上一颗值千金的忘蝶兰竟是出自蝴蝶谷！”不悔和尚叹息，“老衲若早能凑齐千金买到一颗，也许不知师兄也不至于……”
“就算你买到了他也不会吃的。”东方瑶说。
“我不会偷偷给他吃吗？”不悔和尚炸毛，“女人真是麻烦精！”
东方瑶又咳嗽了两声，没再跟不悔和尚理论，而是定定地看向龙御，一身黑衣的少年，跪坐抱着怀中的女孩不放，无数高手觊觎的佛龛棍就那么随意地放在地上，这一次，她看清楚了，这就是当年她和尤南岭，不，是龙南岭，是他们一起在蝴蝶谷上方的悬崖峭壁中发现的那根不寻常的棍子，龙南岭将之断成四节，却又能组合成长棍，南岭信佛，所以将之起名为佛龛棍。
佛龛在手，一棍成名，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只不过，如今的佛龛棍两边加上了锋利的玄铁刀尖，棍已开封，那就是魔挡杀魔佛挡杀佛了！
若可以选择，东方瑶但愿自己的东方一姓与乌国皇室无关！
若可以选择，龙南岭是不是也情愿只叫尤南岭了！
可惜，斯人已逝，她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但选择，她可以做出选择了！
……
蝴蝶谷的大火起得蹊跷，灭得也蹊跷！
一场不到一个时辰的大雨彻底将大火浇灭！
晓风从崖顶吹来，旭日又从崖顶慢慢升起。往日的蝴蝶谷，朝霞能唤醒一夜好眠、晶莹欲滴的蝴蝶兰。不过，今日的朝霞再也无法唤醒那已变成一团黑漆漆的枯枝！
东方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黑漆漆的狼狈一片，叹息一声：二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大姐姐的二十年，邂逅龙国太子，入主龙国皇宫，从太子妃到皇后到女帝。
二姐姐的二十年，卧薪尝胆，复乌国居高位，从民女到长公主到摄政女王。
她的二十年，幽居蝴蝶谷，闲时闯闯江湖逞逞女魔头的威风！唯一遇到动心的良人，本以为可以天长地久，谁知从头至尾被人算计……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两位姐姐，你们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
高越越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屋的阳光，灿烂得像昨日她看到的那夺目的红色蝴蝶兰。不过，看到黑漆漆的窗户，她想到了昨晚的那场大火，她知道，那夺目的红色蝴蝶兰估计短时间内看不到了。
“你醒了？”一道冷漠但也夹杂惊喜的声音传来。
高越越转头，然后在床里面看到了两手背于脑后的龙御，顿时满脸惊喜，她伸手，掀开被子，又掀裙子，龙御赶紧捂眼：这女人真是……
“我有吃的给你！”高越越欣喜地掏啊掏，准备从裤子口袋里掏自己藏起来的煮鸡蛋，结果掏出来两个扁平外加斑驳壳的蛋。虽然没碎开，但也差不多了！
高越越脸色顿时沮丧，“竟然压坏了！太可惜了！”
已经将手从眼睛上挪开的龙御看着那被压得扁扁的两个鸡蛋，一时间鼻尖有些难以控制地酸涩……
“算了，不能吃了！”高越越说着起身。
龙御抓住了她拿鸡蛋的手腕，“我饿了！非常饿！凑和先吃吧！”
“啊？”高越越看着龙御从她手中直接将一个扁鸡蛋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剥了碎皮，直接放进了嘴里，然后又拿走另一个，剥碎皮。
“凉不凉？”高越越问。
“不……凉！”就是有点噎！龙御拍了下自己的胸。
高越越又从自己另一个裤兜里掏掏掏，掏出了一个大橘子，她三下五除二剥了皮，掰了两瓣塞进龙御嘴里，“吃这个，这个好吃！”
龙御咀嚼了两下，非常甜，他点头，将另一个鸡蛋也塞进嘴里。一会儿，高越越又塞了两掰橘子给他，然后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两瓣……两人美滋滋地吃完了鸡蛋和橘子。
“谢谢你来救我！”高越越非常诚恳地说。
“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媳妇！龙御看着还搭在自己腿上和高越越腿上的一条被子说。
“你知道吗？昨晚你来救我的那一刻，我觉得你就是个盖世英雄！”高越越兴奋地说，“从火光中奔来的盖世英雄！简直太帅了！”
龙御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侧头问：“是吗？”
“嗯嗯！”高越越点头，忍不住握拳挥臂，开心地念起电影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字刚念完，高越越感觉空气有一瞬间的宁静，她尴尬一笑，“我有感而发！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龙御脸有些热地摇头，“我会放在心上的！一定！”
高越越：……
好在清脆的敲门声缓解了一室的尴尬，“来了来了！”高越越火速地下床，顺手扯了帷幔，挡住了衣衫不整的龙御。
等等！龙御衣衫不整了吗？
算了，不管了！高越越小跑着过去，拉开了门，是……什么蝶呢？她有点傻傻分不清，昨日见过的粉蝶成了叛徒，其他三蝶从火光中冲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满脸黑漆漆……
“属下凤蝶！”门外一身红粉相间衣裙、温文尔雅气质的女子微微一笑，“谷主邀请两位一起去用早饭！”
“好！我们十分……一刻钟后过去！”高越越说。
凤蝶将身后一位女子捧着的衣裳拿过来递给高越越，“这是谷主为你们准备的！”
高越越接过，看见紫色衣衫下方还有一套黑色男装，心里感叹东方瑶的细心，“一会儿我们亲自谢谷主！”
“那谷主肯定很高兴！”凤蝶微笑着带人告退！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着火后的烟熏味，但雨后空气湿润，旭日普照。有人正在将被烧毁的蝴蝶兰砍断、拖走……
这是只有三个人的聚餐。高越越觉得，可能是东方瑶想要的一场家宴！
不过，她这个其实是外人的外人吃得很欢！
她不太会做饭，对吃饭不讲究，当然，穷学生的她也将就不起来。所以，对别人做好的现成的饭菜，她都很给面子的吃！对好吃的饭菜更是如此。
“这个也多吃点，外面的味道没这个好！”东方瑶用公筷夹了一大块烤兔排到龙御面前的盘子里。
埋头啃一只鸡腿的龙御抬头，“你是我小姨母吗？”
东方瑶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喷涌出来，“我……我是！孩子……对不起，我……我没资格听你叫一声姨母……我……”
“小姨母，你没有骗过我！这就足够！”龙御说，说完，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拿起那块兔排来啃。
东方瑶的眼泪更多了，她拿起帕子不停地擦擦擦。
“因为我们，你漂亮的蝴蝶谷也被毁了！”高越越叹气。
虽然东方瑶抓她回来的初衷是为了找不知，但也因为和她的对话让粉蝶听到，他们怕东方瑶帮龙御才会想要抓了东方瑶送入鸦安城。
东方瑶摇头，“都是身外之物，花开花谢，树老而不枯，总会再长出新叶。”
“我以为我避世而居，保持中立，谁都不帮，我就能过我自己的日子，谁知……”东方瑶叹气，“三年来明知道你被困蛮荒森林我却无动于衷，姨母愧对于你！”
“我的师父叫龙南岭！”龙御忽然开口。
东方瑶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他……”
“他死了！”龙御开口，“死前把一身功力给了我。他说，只为自保！”
“既然可自保，你又为何不走？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不行？为何要待在那蛮荒森林？还是在那笼……”东方瑶的情绪已然有些失控。她心中真是万分唾弃以前的自己，怎可因什么狗屁的姐妹之情，而放任他们如此对待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有亲人！”龙御的声音有些飘忽，“为人子，我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但前段时间，我遇到了刺杀！取我性命的那种！”
东方瑶：“是鸦安城里的还是龙安城里的？”
龙御摇头：“不重要！师父说过，若自保不了，那就去争夺，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师父是怎么死的？”东方瑶的声音悲痛欲绝。
“中毒！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可能就快死了！”龙御说，“因为……他花了两个时辰给我传功，传完功问我，他可不可以不姓龙，姓尤！我说，当然可以！谁也管不着他！他大笑，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父母俱亡，这天下，谁能管他姓什么？可偏偏有人管了，非说他姓龙不姓尤！没办法，他只好姓龙了……”
因为姓龙，所以要回故国，骨灰入故国的河流是吗？东方瑶泪流满面，“都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谁会注意到南山寺一个普普通通的俗家弟子？都是我……”
“你师父不是还让你转告一些话给一个人？”高越越在桌子底下踹了一下龙御的小腿。
龙御皱眉，高越越冲他猛眨眼：编几句话安慰安慰你小姨母也好啊！真怕她痛苦得不想活了！
龙御抿了抿嘴开口：“师父说，我应该叫他一声叔叔。他还让我……转告你……”
东方瑶猛地抬起泪流满面的脸，“他说什么？”
龙御：我哪里知道？
高越越：“我来说我来说，我知道，龙御和他师父的事都跟我说过。”
“那你快说！”东方瑶用帕子胡乱擦了把脸。
高越越咳嗽一声说：“原话大概是这样，若有一天，你遇见一个女人问起我，就说，今生无缘来生相见！但愿下辈子我只是尤南岭，你也只是你！”
“你也只是你？”东方瑶呢喃，“是啊，我也只是我，只是要做一个独自的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
龙御看向一脸平静还津津有味喝粥的高越越，心里叹气：这女人，信口胡编的本事还挺大！
……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有些悲伤的气氛中结束了。
当然，龙御和高越越吃得很饱。
东方瑶只顾掉眼泪了，其实没吃多少！
东方瑶说，还有事要跟他们说，所以，吃完饭的龙御和高越越依然没走。
凤蝶、绢蝶、环蝶齐齐进来，东方瑶宣布：“自今日起，蝴蝶谷新一任少谷主就是这位高大小姐……”她看向高越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高越越有点懵圈：“等等，为什么新一任少谷主是我？”
“因为昨天我把毕生的功力传给你了！”东方瑶说，“你拥有蝴蝶谷最高深的武功，你不任少谷主谁有资格任？”
“但是……”
“御儿，姨母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你赶紧说服你媳妇同意当这个少谷主吧！”东方瑶看向龙御，“否则，姨母和蝴蝶谷以后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龙御听出了东方瑶的弦外音：你媳妇任了少谷主，从今后，蝴蝶谷就是你龙御的地盘了。我这个姨母也算正式站到了你这边！
高越越此刻也有些明白了，她看向龙御，眨眨眼：怎么样？你要吗？要就替你收着？
龙御：……
“小姨母，越越她没有学过功夫。”龙御看向东方瑶。
东方瑶点头，“正因为她毫无内力，所以昨晚那种危机时刻，我才能直接将功力传给她。当时的我已经开始散功，根本没有能力再去废一个人的功力。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否则我一身功力就会化为乌有了！”
对一个练武之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让她瞬间变成一个普通人，失去多年努力的成果！
东方瑶现在有些失落，但想到她一身功夫有了传人，她心里也顿感安慰了。
“拜见你们的少谷主吧！”东方瑶说。
凤、绢、环三人齐齐对高越越做了个抱拳礼，“拜见少谷主！”
高越越摆摆手，“三位姐姐不必多礼！”
“以后就让环蝶和她的环队一行人跟着你吧！蝴蝶谷在其他地方的暗桩都由她负责，你们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东方瑶说，“如果遇到危机需要人手，再跟我联系。我会再派人相助你们。”
“那些帝王蝶是用来传信的吧？”高越越说，“蝴蝶谷会不会已经不安全？”
东方瑶微微一笑，“蛮荒森林和九达岭之间隔着万丈悬崖，不管是鸦安城还是龙安城，想要派人再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这世间的高手太少！而走另一条路到这里要经过十八寨，十八寨并没有归顺乌国，潜伏进来几个人还行，多了根本不可能。所以，你们尽可放心！蝴蝶谷是安全的。再不济，有南山寺在，出家人慈悲为怀，若蝴蝶谷有危机，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那就好！”高越越松口气。
“你们下去吧！环蝶准备一下出谷事宜。”东方瑶说。
三人退下，高越越也正想告辞，就见东方瑶从窗户下的小几上拿起上面的大盒子打开，“这红霓裳，你穿上吧！”
“啊？这……还是你穿吧！你都没武功了！”高越越其实有些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叫一声师父，因为人家把一身功力给自己了，虽然是因为当时情势危急没有办法怕浪费，但总归，受益的是自己！虽然现在她也没体会出有什么不同！
东方瑶笑，“放心！我虽然没了内力，但自保还是可以的。毕竟我在江湖上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叫毒蝴蝶！女魔王、毒蝴蝶是不是很配？”
高越越点头，“那我就是小魔王、小毒蝶了？”
东方瑶哈哈大笑，“你很对我的胃口！”
她又从盒子里拿出一绢紫色的似乎是绢布一样的东西。
“这是紫罗绫，一并给你吧！”东方瑶说，“佛龛棍、紫罗绫本是一对！”
高越越：莫名有撞大运、中彩票的感觉！
紫罗绫摸着很柔软细腻，全部展开，估计有十米长。不过现在是卷了三下！
“你可以系到腰上，当一个装饰腰带，用的时候一解就行。”东方瑶说，“我这里有一套罗绫功法，你可以去看看！至于能记住多少，又能学会多少，那就看你的天分了！”
东方瑶在桌子上叩了三下，屏风后面传开一阵块移动的声音。
“走吧！”东方瑶率先迈过屏风。
昨日的那扇屏风已是稀巴烂，今日已重新换了新的。
高越越吃惊地看着温泉旁边紧紧挨着的地方出现的一个圆形的地洞口……所以，就算她昨天晚上不来，东方瑶也死不了吧？顶多是失去功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