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看大门
“哈啊~~”
陆司昂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原本还算挺直的身子在领头的走了之后也不由得松垮了起来,脚步悄悄后移,手握着杆长枪,半倚半靠在门墙上,眯着眼瞧着远方的天边,努力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已经将近子时,但仍是能依稀瞧见在城那边的火光煊天,不过饶是陆司昂伸长了耳朵,也只能隐约听见些喧哗声,更衬得城这头的寂寥无声。
想必那几个家伙这时候正喝的上头吧,不知道老板有没有把精酿卖完,早知道该先去讨来些解解乏的。
这样想着,陆司昂不由得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看向天那边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强行逼着自己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就在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同样手持长枪,披着轻甲,身板站的笔直如枪的修长身影,试图搭话道:“喂,你不累吗?”
“不累。”
“好吧,你说今晚上蓝老大他们能破的了那案子吗”
“不知道。”
不论是回答内容还是语气都生冷的让人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不过还是没有打消掉陆司昂实在寂寞难耐的沟通欲望,毕竟这里也就只有他们俩人。
“据说这次的目标可是个硬石头,在城里窜了好几天了都没能拿下,前几天四股的好手们一起上都差点翻了船,险些就砸了咱邢狱的牌子,惹得上头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还是蓝老大说话,这才转给了一股来办。”陆司昂说着不由得兴奋的咧嘴,不由自主的扫了扫背后高墙上那两个铁笔银钩的大字。
邢狱!
满是煞气。
在浮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暴力机构,办案,抓人,押恶,捉鬼,凶名在这块地方几乎达到了让孩童止啼的地步,同时也让无数想大展身手的青年志士趋之若鹜,毕竟谁不想能正大光明的穿着麒麟服,挎着大刀,走在大街上饱受街上人们畏惧又崇拜的目光呢?
就是帅啊!
而且待遇也好,背靠整座浮泷城的邢狱那是出手相当的阔绰,还能顺便实现惩奸除恶的大侠梦,至于所谓的危险,那能浇的灭好男儿的熊熊热情和志气吗?
那当然不能,至少陆司昂是不能。
至少当进邢狱的第一天,一个不认得的大肚子上司在众人面前大声的说“你们能进了邢狱,每个人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意味着你们都有成为地上蛟龙的资格,我期待你们成为浮泷城的护城之龙的时刻!”的时候,陆司昂是熊熊燃烧起来了,一整天说话都格外的大声,幻想着能抓着个什么大贼大恶,一战成名。
按他的设想最好第一天就碰到个什么惊天贼子,最好是别人都拿不下那种,然后被他陆小爷当场擒拿,于是那个唾沫星子横飞的上司和其他的什么什么人都对他惊为天人。
然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在同袍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一路升官,最好能在把事迹给他传一传,让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听到,然后他就可以在某一天坐在他们面前,然后用淡淡的微笑,冷静的眼神告诉他们自己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高手,享受他们的惊叹和崇拜。
嘎嘎嘎!这就是我陆小爷的成功之道啊!
于是在陆司昂的满怀期待中,他第一天就被安排去了守大门,还是夜班。
无所谓,英雄都是饱受考验和埋没的,他吃得苦中苦,陆司昂激励自己。
第二天,还是守大门,陆司昂目光灼灼,连送菜的大爷都被他看的起鸡皮疙瘩。
誓要守护邢狱安全,陆司昂暗暗发狠。
然后到现在已经是他加入刑狱的一个多月了,每天除了看同僚们进进出出,和送菜大爷咧着大黄牙冲他笑之外,就只能和身旁这个同样是新进的家伙待在一起,连个鸟都瞧不见。
彻底认清现实的陆司昂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人会来邢狱闹事啊,那不是恶,那是蠢啊!
别说是贼人了,就算是平头百姓,除非是有事经过,否则都会下意识的绕远避开这块充满了血腥威严的地界。
连从狐朋狗友那批发来的人情世故小技巧都没机会用,哪个大人物大半夜来啊,想到这,陆司昂甚至感觉这还不如同时进来被分去洒扫的小泥巴,至少能到处溜达溜达,偷偷懒。
也就是靠着那点仅存的热血和不干点什么不甘心的执念,陆司昂才没有撂挑子。
虽然好像邢狱也不允许撂挑子。
每每想到这,陆司昂不由得心中悲苦,难不成自己风华正茂,才华出众,武能下泠汐江捉鳖,文能斗辩邻家大婶,结果要和这大门还有这个呆愣小子一起蹉跎青春吗?
如果再来一次,他只能表示自己已经彻底老实,然后掉头就走。
瞧见自己念了一通仍是毫无反应的同伴,陆司昂只能无奈的挠了挠脑袋,叹道:“还真是个闷葫芦啊。”
要是让其他人来和他一起守那也还能稍微好些,至少能唠唠嗑解解闷,结果刚好是碰到了个三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家伙,让陆司昂的出众口才也没有用武之地。
谁知这句话一出竟是让一直冷的跟块石头似的同伴终于有了反应,猛地转过头来,冷眼看向陆司昂,表情肃穆的好像在参加谁的丧葬礼。
陆司昂顿时吓得一哆嗦,吞了吞口水,一脸呆愣的看向闷葫芦,心说不会吧,就这么句话能把这家伙给惹火了?难不成名字是他的什么禁忌?还是说有一段不曾回首的过往?
他不会要动手揍我吧?嘶~那我要不要让让他,新人斗殴怕不是会被赶出去吧?咱建功立业的伟大志向可还没实现呢,这回去不得被嘲笑死。
不对,这家伙万一是个什么隐藏高手呢,那我也是弱小可怜啊,他要是把我揍了那我不是更没脸了?
要不我叫救命吧,小泥巴应该离得不远,能来得及救我,好男儿不吃眼前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司昂盯着闷葫芦,眼神空洞,思绪乱飞,一万个念头划过。
“抱歉。”
然而闷葫芦显然不知道陆司昂的内心戏,说完就又转过头去,仍是站的笔直,表情严肃,好像在做什么要紧事。
倒是这声抱歉让陆司昂不禁一愣,然后他挠了挠面皮,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笑。
“哎,我记得你叫胡南明吧。”
“嗯。”
“我以后要不叫你小明吧,我叫陆司昂。”
“我知道。”
“算了,还是叫你闷葫芦吧,小明喊着忒没威严了,以后等咱们出任务的时候掉面子,闷葫芦还可以让人觉得你是个怪癖的高手。”
这次没有应声。
这是默认了?陆司昂扫了扫闷葫芦的侧脸,继续发挥话痨属性:“话说葫芦你整这么严肃干嘛?脸都硬了。”
“执行公务。”
得,还是个实心眼,陆司昂肃然起敬,世风日下,就爱遇见这种人,主要就是一个稀缺。
“话说葫芦啊,你是咋想着来邢狱当差的?你看着不像小泥巴那种热血的不行的笨蛋啊。”
“小泥巴?”
“涂俊嘛,土嘛,泥巴咯,而且他又是咱们最小的一个,可不就是小泥巴,大家伙都这么叫他嘞!”陆司昂神采飞扬,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呼。
应该只有你这么叫吧。闷葫芦忍不住腹诽,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你是家里人叫你来的?”陆司昂续上话头。
“算是。”
“你家哪儿的啊?说不定我还认识你家里人。”
“城南。”
“城南我好像还真不太熟啊……我家城北的,”陆司昂又挠了挠头,“不过没关系,总有认识的机会,不过你这光听家里的可不行啊,还是得多少有点主见,不像咱就是自发来的。”
“有主见。”
“嗯?”这次陆司昂没听懂了。
“家里人死完了,镇狱司救我,我就来了。”闷葫芦难得说了一次长难句。
好一个家里人让你来的!陆司昂目光呆滞的盯着闷葫芦,嘴巴张了张硬是没说出话来。
闷葫芦目不斜视,显然是没感受到陆司昂的内心波动。
“那你……”话音未半,陆司昂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在绚烂灯火的另一个方向,那里突然爆发出格外引人注目的火光,以及闷雷般的巨响!。
“开始了啊这是。”陆司昂喃喃道,虽然他没能参加行动,不过还是从旁人嘴里了解了些边角,据说是事情起因是一棵桃木突然莫名其妙悟道成精。
本来这和他们邢狱没什么关系,对于背靠水墨山脉,灵气格外充裕的浮泷城来说,草木成精实在是太寻常不过,连寻常百姓都不引以为奇,大不了找人把它给移到水墨山脉里去就是。
然而这次这桃木精成精后展现了离奇的攻击性,居然直接吸食了培育它的那家人的血肉,并且以此壮大自身,为祸邻里。
临近的巡街人匆匆赶到,反倒不是对手,也折在了那里。
等到后来的支援赶到时,那桃木精竟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了一个巨大非常的深坑在原处。
这一惨案登时震惊了整个浮泷城的百姓,也同时惊动了邢狱高层,直接下令要最快把那桃木精给捉拿归案,给百姓一个交代。
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啊?我养了好久的桃树把我吃了?陆司昂歪了歪脑袋。而且这桃木成精也是桃木啊,总不能真长腿吧,站起来跑了?
倒是有点想去看看啊。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大桃树下面一双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来跑去,他顿时忍俊不禁,眉开眼笑,惹得闷葫芦回头看了他一眼。
“咳咳,”他顿时咳嗽了两声,“这么大的阵仗,蓝老大他们莫不是把靖霖城弄来的火药都给用上了吧。”
陆司昂表情故作庄重的注视了那传来巨大声响的远处,眼神悄悄的瞟向闷葫芦,见其没有关注自己,这才放缓了表情,砸了咂嘴,“不过也正常,据说当时第一时间赶到的人就是一股的,结果落了个身死的下场,一股的人怕是早就窝火的很了。”
“不过这次蓝老大带走了不少人啊,可是难得见他发火,这几乎得算是倾巢出动了,咱这邢狱现在基本算个空壳子了,这要是有歹人来劫狱,嘿嘿,那可真是好玩了。”
他一边嘴里无意识的念叨,一边举手遮光努力眺望,但饶是再耳聪目明也瞧不见个所以然,只得无奈放弃,转头又看向身旁这个唯一和自己看大门的人,刚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瞧见对方的神色除了严肃外,还多了几分紧张和焦急,目光灼灼的看向不远处。
“喂,我就开个玩笑,你别那么紧张好吧。”陆司昂哑然失笑,刚准备上前两步拍拍他肩膀,却是没来由的心头一跳,慕地停下了脚步。
不对,好像这里不止他们二人了。
陆司昂心头一跳,也看向了不远处,约莫五十丈的距离,被树林和黑暗遮挡,瞧不见动静。
本来依靠着门墙的陆司昂不由自主的站直身子,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枪杆。
远处的爆炸仍在持续,震天的响声中,却没有影响到另一处的歌舞升平,丝竹隐约,而在这巨大的干扰下,凭借着过人的听力,他似乎听见了隐藏其中的野兽般粗重地呼吸声,不远不近。
不会吧?还真有不怕死的来闯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