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模糊的终点线
“查小逸，你怎么样？”
小逸喘着粗气，一边高举着大拇指，一边用纸巾大把地擦着鼻涕，样子狼狈不堪。
“好！那就坚持一下，再跑最后一组，我们就下课。”
操场上，足球门框的影子已经拉得老长，附中的学生们捂着饥饿的肚子，陆陆续续地走向食堂。可高一7班的体育课竟然拖了堂！
体育课拖堂，这简直是一大奇闻。红色的跑道上，只见石磊老师仿佛不知道累似的，还在拍着手大喊大叫------他在指导7班的男女生4x1接力队员如何交接棒，男生在外道，女生在里道，两队一起练习。
因为只是练习交接棒，所以其实并不需要跑太快，可即便这样查小逸却还是鼻涕眼泪一大把，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怜透了。
关键时刻见真情，427宿舍的女孩们没有甩下小逸先去吃晚饭，而是在场边一直陪着她，轩爷更是贴心地为她打来了热水。
“石磊这个矮胖子，他看不出来小逸感冒了吗？还逼着小逸跑？”高梦雅揪心地说。
汪小菲也说：“就是！他对7班也太狠了些吧，我们班也没这样练过。不过你们班的女生也真是，不会投篮也就算了，跑步还不会吗？为什么总是逮着蒋雯雯和查小逸，她们都成了苦力专业户了！”
“轩爷，”许婷用手撩开了头发帘，不动声色地说：“你也是7班的，去，把小逸换下来。”
“我谢谢你！”
陆紫轩还以为婷姐叫自己什么事，这个忙她实在是想帮也帮不上。只见轩爷张开两臂，活生生站得像个秤砣，道：“婷姐，我可以推铅球！”
噗嗵----！查小逸一头扎倒在草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回去以后，你们平时没事就到操场上来自己练练交接棒，培养培养默契。下课！”
石磊终于放过了他们，捡起运动外套往肩头一扔，他倒是轻松地哼着歌走了，留下身后的草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好几具假尸。
“走啦！跑了那么久，不饿吗？”
蒋雯雯无力地向男队员们摆摆手，怎么可能不饿，是实在爬不起来了。
“小逸你还好吧？”
427宿舍的女生们见状立刻围了过来，几双眼睛占据了她头顶上的整片天空，她们看着查小逸大口大口地倒着气，真是活受罪。
“喝点热水不？”
小逸推开轩爷递过来的杯子，用着一副哭腔大声说道：“纸----！”
·
“查小逸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感冒像你这样夸张的，你知道你已经用了我们多少纸巾了吗？”
课间的时候，蒋雯雯坐到了小逸前面的座位上，假装严肃着脸逗她。
查小逸是427宿舍里最小的一个，上次春游大家多少都淋了些雨，可是就只有查小逸生了病。几天以来，她用过的纸巾已经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然而病情仍然不见好转。
“小逸，怎么还不见好？”
柯佑楠也拿来一大包纸巾放在了小逸的课桌上，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班上的一阵骚动，孙晓还带头吹起口哨来，坏笑着对舒文馨说：“看！班长都在关心同学了，生活委员不表示表示吗？”
也许是被孙晓的玩笑话说得有些无趣，舒文馨皱着眉走到小逸身边，抓起课桌上那包纸巾敲打着柯佑楠的头，高调地教育他道：“你们男生啊，从来都不知道女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感冒了就送包纸巾？有用吗！”
说着，她从自己的随身“百宝箱”里摸出个小药瓶，态度转了个180度，轻抚着小逸的马尾辫说：“小逸啊，一会儿打杯热水，把这个吃了。”
“谢……啊嚏……谢谢！……咳咳咳……”
“咳咳咳……”孙晓夸张地模仿着小逸咳嗽，“唉，怎么这样脆弱……”
“靠夭啊！”舒文馨霸气地给了孙晓一拳，“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还笑！”
“我没事了，谢谢，你们都别围着了，快上课了，一会儿董老太……”
“上课！”
话还没说完，董老太又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冲进教室，也不管打没打上课铃，跨上讲台就像个雕塑似的站得笔直。柯佑楠措手不及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喊道：“起……起立！”
同学们真是搞不懂，这个董老太为什么总是喜欢把上课搞得像军训一样。
“我早晚非得要制造个机会揪一下董老太的头发，看看到底是不是假发！”孙晓悄声对同桌说道。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坐！把书翻到‘三角函数图像’！”董老师翻开讲义，从瓶底般的花镜后面睥睨一眼，“注意，上课了啊，不要哭哭啼啼的！”
查小逸惊讶地从数学书后面探出头来，董老太是在说她吗？蒋雯雯笑得把书拍在了脸上。
铃------铃------！
……
“交接棒的时候，后面的人一定要看着前面的人握住了，再放手。后面给棒的稍微握松一点，前面接棒的一定要抓紧……”
下午下课后，柯佑楠按照石磊老师的建议组织7班的接力赛队员练习，他和小逸从器材室领了接力棒，抬着箱子往操场走。
一路上，柯佑楠聊着交接棒的技巧，身高的差距让两人之间的木箱轻微摇摆，柯佑楠侧头看向身旁的查小逸，她的马尾小辫也循着步子的节奏顽皮地左右晃着，头上那支银色的长笛发饰闪闪发亮。
发自内心的微笑偷偷地爬上了柯佑楠的嘴角，他带着这份微笑扬起头，看向前方：“从容一点，不要紧张。特别是你们女生，不要害怕掉棒，越害怕越紧张……”
人到齐了，柯佑楠让男生和女生在百米起跑线上站成一排：
“我们先排一下接力次序，大家用全力跑个100米冲刺，反应最快的跑第一棒，速度最快的跑第四棒。现在，听我口令：预备----跑！”
八名男女生完全占据了八条跑道，柯佑楠一声令下，他们像离弦之箭一样狂奔出去，引得那些在操场上“闲庭信步”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查小逸刚刚跑出二三十米就感到不对劲了，她的眼前似乎越来越暗，尽管她张大了嘴使劲呼吸却还是吸不到足够的氧气。
“坚持，坚持一下！只是个感冒而已，不要真像孙晓说的那样成了娇气公主，坚持住！……”当查小逸咬着牙跑过了终点线，她立刻弯下腰咳个不停。
“这样，我刚才看了一下，男生这边就让阿木跑第一棒，正男跑第四棒。女生这边简佳跑第一棒，查小逸跑第四棒。好了，大家自己练练吧，注意跑出速度来！”
柯佑楠安排好其他人，语气温柔下来，说：“小逸，你就休息吧，今天先别练了！”
查小逸也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大家，可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不得已放弃了今天的练习。
虽然坐在了草地上，可她的心还是跳得很重很重，似乎能听到汩汩的血流在冲击着耳膜。
“查小逸，你感冒很严重啊，要不就……？”
柯佑楠也在小逸身旁的草地上坐下来，看到小逸咳得这么厉害，柯佑楠真想伸手帮她拍拍后背，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春游那天，他只顾着沉浸在小雨营造的浪漫气氛中，全然没有想到小逸会受了凉，病得这么重。
身为班长，没有照顾好自己班上的同学，而又恰恰是自己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因为自己的疏忽遭了罪，于公于私，柯佑楠心里都觉得内疚得很。
“没事柯南，我既然答应参加比赛了，就一定不会轻易再放弃的。除非我……”
“嘘！”
柯佑楠没有让小逸说出“除非”，他知道那两个字后面一定不是什么好的预期。柯佑楠不想让这预期有半点发生的可能，连提都不要提。似乎这样，他就多少有了点保护者的样子。
·
周五，整个艺大附中又沸腾了，在西小湖对岸的艺大本部都能听见欢快的音乐、情绪激昂的“xx班来稿”、猝不及防的发令枪声、一阵阵的加油呐喊声……
一年一度的艺大附中春季学生运动会主赛事------田径运动会开幕了。
学生们身上挂着号码布，或是飞身踏过沙坑前的起跳板，或是撑着红白相间的高杆跃上蓝天，或是把黄色的标枪奋力掷向梦想的方向，或是奔跑在白线标识的股道之间。
那与冠军失之交臂的遗憾，那冲撞终点线的幸福，那咬牙坚持的酸痛，那突破自我的释然，全部化作了领奖台上的笑颜，或是主席台朗诵的字里行间。
查小逸站在跑道转弯处，回头看着自己的队员已经站在了对面的跑道上。
发令枪响，队员们开足了马力。看台上的呐喊声搅动着空气，微风撩动着查小逸的马尾辫，也掀起了她胸前的号码布。
红色的数字“427”像海浪一样起伏，“4”代表着高一年级，高一年级女生第27号选手，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
查小逸似乎能够感受到来自427宿舍的炙热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现在，她担负起的不仅是427宿舍，更是整个高一7班的期望。那沸腾着的期望就是查小逸此刻最强劲的动力，她向前倾着身，脚下已经跃跃欲试。
蒋雯雯终于绕过最后一个弯道，正挥舞着接力棒向她冲过来，快，再快点！雯雯，冲啊！
“小逸！快跑！”
随着一声大喊，蒋雯雯把接力棒重重地压在了小逸的手心里。最后的冲刺，就看她的了！
左边，高二2班女生掉了棒，棒子“叮叮当当”地在跑道上跳跃；右边，高一5班在最后一个弯道超过了高三4班，成了这一组的“领头羊”……这些都让查小逸不由地紧张，她压低了头，使出全身的力气蹬着地面，耳畔风声呼啸，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查小逸，冲啊----！！
一步，一步，一步……查小逸竟然拉短了与高一5班的差距，眼看就要追上。看台上的气氛热烈得像是着了火，5班和7班的同学几乎全部站了起来。
混杂着喇叭和啦啦棒的鼓噪，吼声已经分不清是在为哪个班级加油助威。终点线就在不远的前方，持着金色丝带的两位同学恨不得主动迎上来，他们正向着最有可能率先跃过终点线的那个人振臂高呼。
一阵微风钻进了衣袖，凉嗖嗖的，寒透了胸襟。
查小逸不禁抖了个寒战，她的眼前竟突然有些看不清了。
她有点慌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震天撼地的呼喊声似乎在渐渐淡弱，眼前的一切虚幻得就像是从旧放映机里出来的投影，她像是被硬生生拖出了现实的世界。
查小逸拼命地跑，她的脚步越发沉重，咳嗽越发剧烈，每呼吸一口都伴着胸口撕裂般的刺痛。
终于，寒冷的黑暗彻底从天而降，查小逸的世界，大幕徐徐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