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偷天陷阱
“你是专程来找她的？”陈言长皱着眉头说。
“不是的，”顿了顿，王岚茵又接着说，“我只是希望她也在这儿而已。”
他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服务生送来茶壶和茶杯。在对方给二位斟茶离去以后，他才继续说：“那好吧。是出了什么状况了吗？”
王岚茵沉默不语，甚至拿眼睛去看自己的茶杯以避开他的目光。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大约也是知道镇法司准备拿罗凌当替罪羊的事。”
“什么？”王岚茵一震，猛然抬起头，有些惊惶地望着他。
“别着急。没事的。拿罗凌当替罪羊，恰恰是因为他们知道案子不是罗凌犯的。只是想借罗凌打一个时间差。夏交会闭幕前他们抓不住真凶，就会拿罗凌当元凶一直羁押来应对上面。若是之后还抓不到真凶，他们会找一个犯罪的奥法师来当这件事的替死鬼。所以我的措辞是拿罗凌当替罪羊，注意两个词的区别。所以他估计多吃一点苦，问题不大。”他现在大抵是知道自己错误判断王岚茵的疑虑，只是既然话已出口，干脆全部说了出来。
王岚茵一时目光漂浮，心乱如麻：“你是说他们知道罗凌根本不是凶手？那他们为什么不拿卓缙当……嗯，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他们既然知道了，还要这样对罗凌呢？那我该怎么办呢？”
陈言长和了一口茶，然后转头吐了吐茶叶，并庆幸自己这个粗鄙的仪态没有被对方注意到：“你什么都不做，也影响不大。不过你想要罗凌尽早被释放的话，你恐怕只有找到真凶。”
王岚茵叹息一声，满脸愁容：“我上哪去找到真凶呢？”
“你也可以告诉他们关于真凶的线索。”他吹开茶叶，又喝了一大口，然后自己给自己斟满。
王岚茵继续叹息：“可是我上哪去知道真凶的线索呢？”说着她看向将茶杯放下坐得端端正正看向她的陈言长，眼睛一转：“你知道，是吧，梁先生？你会帮我的吧？”
他整整领结，微微一笑：“其实我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但是我现在还不够，所以我需要你……”
“你要我什么？”王岚茵有些受惊地往后一仰，立刻透出紧张来。
他有些莫名地抠了抠自己的额头：“你能说说关于余立凡余会长和林吾道的情况吗？或者说余会长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这对我很重要，这对罗凌先生也很重要。”
王岚茵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是这个啊，哈。”
“不然呢？”他嘀咕了一声，估计对方面前能够听到。
王岚茵笑得有些狼狈了：“没什么。不过说到余会长。罗凌是告诉我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内幕。这也是他不敢加入旭虎的原因。”
“哦？”他身体向前一倾，双肘压到桌沿上。
王岚茵盯着他，短暂停下了两秒钟，然后继续说：“你知道陆离忧是什么人？”
“公主？”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答案。
“不好意思，”王岚茵歉意地一笑，“我说的不准确。我是说你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摇头。
“她是七皇子陆离当的同胞妹妹，她代表的是陆离当的利益。她此来北宸，朝野上下都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为了夏税。如今的大信，支撑国家的就是商业税赋。而商业税赋基本只有四大陪都和少数几个大都市算是支柱，其余的地方不提也罢。对于皇帝而言，税收就是这个国家的命脉。只有用印着武帝头像的那些金灿灿的纸换成真金白银，才能保证这个国家正常运行。”说到这里，王岚茵不好意思起来。她赶紧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才抬头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罗凌就是这么给我说的，我都是按他的原话表达出来的。我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懂，我这可不是好为人师。”
陈言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现在就是说得越详细越好，千万不能因为漏掉细节让我忽略掉什么。”其实他对其话里所说的大部分内容都还是第一次听到。毕竟他是一个精通奥术学又擅长枪械，还一心想着挽回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事，而又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公司文书的人。这些东西他既没有太多渠道得知，也从来没有认真关注过。
“好的，”王岚茵的笑容放松了许多，“直接一点，就是陆离当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他对经济实体的控制力。这就需要投靠他的所有商盟商会都能达到他的预期。而余立凡其实就是为他所驱动的最强商盟。他自然对余立凡寄予厚望。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拉拢贾涛安，他甚至策划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区区一个威远男爵来彰显自己的关怀。可是贾涛安看得比他明白，所以宁愿赶紧随便找了一位夫人成婚，都要婉拒这场政治联姻。”
他隐约抓到了重点，大致能猜出余立凡所面临的难题了。
“因为大家都更看好太子陆离征，除了余立凡这样的老古董谁愿意效忠七皇子呢？”这一次，王岚茵点到为此，没有进一步解释。
不过恰好这点，陈言长刚好知道。大信立国两百多年了，早已过了盛世。上任皇帝信武帝算是中兴雄主，他提出了胡服射击这样的改制，使得国家重新振作。但是这也使得国内的利益集团重新洗牌。不少保守党被他扫落下来。他驾崩以后，当今皇帝即位大面积废黜他的新政，使国家慢慢折回旧时代。
新旧势力也因此在明里暗里一阵暗战。现在的局势是皇帝相对中庸，只想混吃等死到自然死亡。太子党是新党，所以保守党急于推出一个人来抗衡这位未来皇帝。现在看起来，他们选择了七皇子。七皇子年纪轻轻却极度保守，所以不但是贾涛安这样的新党或者说太子党不待见他，就是罗凌这种只想赚钱的商人也害怕他一朝得势会压低商人的地位。
“可是余立凡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当然这是罗凌私下猜测的。”王岚茵终于说完了前情提要，进入陈言长关心的正题，“他这次拿本票疯狂收购，其实已经不是在以钱交易货物，直接是拿信誉来提货。可是若即使是这样他仍输给了贾涛安，他还怎么付得出之前派发出去的本票。那他就只能变卖和抵押。”
陈言长颔首说：“他被挟裹上了七皇子的战车，现在是骑虎难下。他跳下来是死，打输了是一无所有。所以我们都是他的马前卒。”结论不用王岚茵教给他了，他自己也能总结出来。
“是啊，原来你也看出来了。你和罗凌想得一模一样，只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们现在也不敢背离他。毕竟皇家的人亲自坐镇北宸，谁敢忤逆她呢？她虽然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公主，可是谁都知道她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公主。说起来，我们更身不由己。”王岚茵最后总结说。
他非常满意这份总结。因为在这里面，他居然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智者。他将话题引到下一位目标人物：“那关于林吾道，你知道什么？”
“不清楚。说实话，罗凌对他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和余立凡的亲戚关系，还有他旗帜鲜明的脚踏两只船……”
他打断对方，生怕她在这里又一笔带过：“脚踏两只船是什么意思？你给详细说说。”
王岚茵又是歉然一笑：“我也说不详细，知之甚少。简而言之，就像是这次一样，他给了余立凡八千的份额，却给了贾涛安一万。大约是他和其他大部分商人一样看好新党。而他的地位和势力又保证了他可以不必唯余立凡马首是瞻。”
“那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颔首思索着，所有线索在脑中渐渐被拼接了起来。
“那你知道是谁杀的韩睿了吗？难道是这两位中的一位？”看到陈言长没有肯定，她张大嘴巴，“难道是他们俩联手。”
“当然不是，”陈言长摇头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凶的目的。韩睿、罗凌、卓缙，都是旭虎的人。他这是想要一箭双雕，而且甚至是奔着余立凡乃至于公主去的。”这并不是真话。关于韩睿的死，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但是他不愿意告诉王岚茵。反而他要利用王岚茵，把他接下来的话带给警役或者镇法司。
既然这么多人想要杀他，不如让他们自己先内斗起来。
王岚茵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听了进去：“那你知道是谁吗？”
“想让余立凡不痛快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可能见过他一次。”他努力想要记起更多细节，可惜当时的一面之缘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
“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王岚茵十指交叉，专注地看着他。
“真正的策划者不在男爵府内，而是在男爵府外。”他用食指敲击着自己的茶杯，“在凶案当天，也就是男爵婚礼当天。在府外发生了一场意外，人群拥挤差点引发踩踏。而且其中有一个围观者差点被挤到余立凡的马蹄之下。幸得余立凡的奥法师保镖反应迅速，应对得当，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嗯……这两件事有关系吗？”王岚茵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
“当然有，其实这不是意外。而是一桩有计划的针对性袭击。这是一个体型瘦小、穿着灰色大罩衣、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当时我亲眼看到他出手推人，造成了连锁反应般的摔倒。”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说服力，他干脆把自己的推测当成自己目睹。反正王岚茵不会质疑的。
“他就是用奥法操纵罗凌他们的人？”
“不敢说就是，但是一定有关系。先从手法来说，都是自己潜藏在暗处，制造恐怖事件，牺牲他人，从而完成整件事的谋划。从结果来说，最终都引发的是余立凡的麻烦。这是典型的浑水摸鱼的策略。而且重要的一点，既然镇法司已经相信这是一起奥法师参与的谋杀案，而排查了所有人以后又找不到这个奥法师。原因只能有一个，奥法师不在宾客之中，不在男爵府内。不在内，就在外。”最后一指，他甚至把茶杯朝着自己左边戳动了一丁点。看着王岚茵，他露出自信的微笑：“这就是你可以为罗凌提供的帮助。”
然而，他自己知道，这一大段只有一句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