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请教驼六
“撒事?晚上来客栈聊。”
驼六好像知道曾正要说什么,头也不回,隔肩膀撂过来一句话走了。
曾正愣神站了一会儿,觉得话里有话,便拍拍手蹲下身在菜垄里忙活起来,心里却在寻思着晚上要说什么好。
驼六适才关于军营驿馆赊账的话提醒了曾正。
曾正想到自己穿越回来不足一个月,除了编制草绳就是种菜,家中老奶奶每日敬香来帮自己种菜,就是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顽皮淘气之事,再或就是一再要求曾正讨女人的事。
父母二人把编好的草绳交公后,基本上天天去河边架排子找活儿干,不去河边架排子就去地里薅草,早晚不见面,一起交谈除刚来几天热情外剩下这一段日子少有。
除了家人,外人里面这渡口两岸曾正唯一和驼六有交往。
曾正认识到这是不对的。
甭管在哪个朝代哪里生活,人都不是封闭的,都需要周边的人际,更需要良好的人脉。
曾正时隔十五年重回故里,这里的一切没变包括家,还有这里人们的日常生活模式以及事情处理的方式等等。
但曾正变了,他长大了是一家的少主人了,而他恰好在需要熟悉这里乡俗里规的时候走了,这里世俗生活人与人交往的礼仪规制对曾正来说虽不是空白,总不能见了官爷军爷不理会吧!受人家管辖,不理人家的茬会是什么后果?
曾正越想越后怕,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一溜烟跑进伙房,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凉水,才压住体内乱窜的浮躁热气……
“父亲大人,我今晚想去驼六那里请教一些事情。”
吃过晚饭,曾正对父亲曾得生说。
“你早该去了!我和你娘早出晚归,见你种菜忙得不亦乐乎。想着那波斯官人赐予的种子金贵,你且侍弄好了再说,也就给你没提这个事。
你驼叔在这个地方交际深厚,这些年也对我们照应不少,你能自己想到和他请教诸事,也算你明白事理,你可早去,虚心听他调教。”
曾得生一番说教,正和曾正心意。
是夜初至,人呼马叫的喧闹如远去的河水渐行渐远,不知名的蝉虫却聒噪不已,和酒肆胡坊里的浪笑高低附和此起彼伏,透过树梢飘过牌楼,哂笑营寨里孤独的笛声。
曾正今晚走的比较慢,一边走一边看着月光下的渡口两岸。
不时晃动的浮桥连接两边静静伫立的牌楼,牌楼两边的营寨客栈还有酒肆胡坊以及村落树林,没有人影来去唯见月影绰绰,偶有一两声狗叫窜出,立时被夹岸幽深无底的高山吸走无音,恍若勾魂一般。
高高低低的灯笼一概如浮在月色里,似黄如橙,星星点点,颇有江灯渔火的味道……
“来了!快坐下!”
不知不觉,曾正走进了凉州驿。
驼六已经在等候:
“怕你不来,茶还没煮,小的哎!把茶煮上。”
木桌上摆着两个青白的茶碗,还有一碟炒熟的麻子。
“来!磕麻子!”
驼六欠身推了一下装麻子的陶碟。
曾正忽然觉得‘唠嗑’是不是就是这个场景下得来的词,一边唠叨一边磕麻子,这不正好对上嘛!唠嗑!磕着麻子聊天!
“让驼叔久等了!”
曾正倒客气。
“打小叔就惯着你!现在还客气了!听着生分!”
驼六的豁达一直如此。
“咋地!一天到晚种菜不食人间烟火了!”
驼六豁达之余不忘调侃。
“哪里!驼叔见笑了!艾塔前辈的种子金贵,我不想给糟蹋了,要种不好浪费了,来年我们就只能吃干饭。”
曾正规规矩矩地回答,顺手抓了一把麻子磕起来。
“这倒是实话!按说这些菜种子都是官府统一储藏民间没有流通的,你小子命好。”
“这都托你的福!”
“去去去!托我的福!还不是你小子命好!我一个死里逃生苟活于世的人,活着就不错了,哪来的福?!”
说到这里,驼六竟然伤感起来。
曾正看着,也不好意思磕麻子了,只定定坐好假装思索。
“想撒哩?”
“没想撒!”
“没想撒你发撒呆!”
“我想我给驼叔说啥好呢!嘿嘿…”
一老一少不禁对视而笑。
“说正经的,你小子来这些天都忙活种菜,你知道这关所的校尉是谁驿馆的头头儿是谁不?你父亲给你讲了没有?”
驼六一本正经地问。
“没有!这不请教驼叔来讲明白一些。”
曾正真诚地说。
“唉!你那父母只知道下力受苦,老实巴交的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驼六显然从内心是关心曾正一家的。
具体的原因曾正自然知道,原本驼六逃难至此地,是曾正爷爷和奶奶救了驼六,若不是曾正爷爷早逝,驼六后来发迹是要和曾正爷爷义结金兰的。
曾正叫驼六为‘叔’实际上是错了辈分,按说叫爷爷就对,但驼六报恩心切怜爱曾正也不见怪。
“是啊!,你离家十五年,这里的规制没变,但这些个校尉驿官可是换了几茬,倒是那寺庙的主持没换。噢!我这也糊涂了,寺里的主持那是归天了才选新的嫡传。”
驼六自我哂笑了一下,拍拍头:
“小的哎!茶煮好了没?”
又扭头催茶。
“驼叔不忙!我这几晚都会过来候着听驼叔调教。”
曾正这嘴也是乖觉。
“哦!这好!你驼叔一天无聊,你过来陪着解解闷儿也好。”
驼六听到这里也觉得感慨:
“你家祖祖辈辈府户役边,能单传到你也是不易,好多人家都绝后绝户了。你爷爷早去,你奶奶千辛万苦给你父亲讨得你母亲确实难心。自有了你,一家日子清苦倒也幸福,不料你竟在十岁走失,差点把你奶奶熬的归天啊!”
“这是正儿不孝!”
“你知道就好!好在你小子命大福大,还回来了!也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看你出落的英俊,我也替你九泉之下的爷爷高兴啊!”
说到这里,驼六的眼睛竟然泪盈欲滴。
曾正也觉得走失之事理亏,便勾头不语。
“唉!不说这些了!噢!茶好了,来来来!喝茶!”
一股熟茶夹杂好似桂皮的香味飘进曾正的鼻孔。
客栈杂役把一个黑色带嘴砂锅样的器具放在木桌上,里面突突冒着热气,香味儿正是那热气散发。
“主人,再烧茶不?”
客栈杂役问驼六。
“不烧了!这小子往后见天来,一顿烧完就没了,这茶都是长安那些有钱主儿喝的,我给他喝高眼了!还烧?!”
驼六假装吝啬喝了杂役几句。
“驼叔真是阔待正儿了!”
说话间,客栈杂役已经把茶倒好。
茶色黑褐茶汤浓稠,上面茶沫堆积不散。
曾正端起茶杯,试着抿了一小口。
‘哟!这是茶吗?’
曾正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