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方

清晨。

“叮当……”风铃声中，帅朗推开了酒吧的门。

这家名为海鸥的酒吧，里面干干净净、空空荡荡。没有灰尘，也没有烟酒的气味，完全看不出营业过的痕迹。有一种已经闲置了很久，却天天都有保洁的感觉。

“有人在吗？”帅朗站在门口礼貌地试着喊了两声。回音隐约传来，却没有人回应。

帅朗皱了皱眉，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拿在自己手里的信封。昨天，他正是从这个信封里，拿到了记载有父亲死讯的报纸，于是循着这信封上面的地址，找到了这家海鸥酒吧。

海鸥资产，海鸥酒吧，相似的名字，不能不让人有所联想。问题是，这个信封的发件人一栏，只填了一个看上去很女人味的名字——叶阑珊。除此之外，一片空白，没有电话号码或者其他联络方式。

一时间，帅朗不由傻了眼。

从学校来这里一趟可不容易，又是坐地铁，又是转公交，花了他足足一个多小时。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就掉头打道回府。无奈之下，帅朗犹豫着，慢慢走到了吧台前面，随便找了一个高脚凳坐下。还没有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果然是父子！当初你爸爸也特别喜欢坐在你这个位置！”

声音很特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帅朗猛地转身，看到自己刚才进来的酒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让他第一眼看到，就忍不住感到惊艳的女人。她好像一只慵懒的猫，懒洋洋地倚靠在酒吧大门的门框旁，一手夹了一支精致的女士香烟，一手“啪嗒”一声打开了打火机，点上烟，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烟雾缭绕，稍稍遮掩了她那令人惊艳的容颜，越发显得神秘。

帅朗忍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如果打分的话，十分满分，眼前这女人绝对可以得十二分。多出的两分，是她独有的风情，有些慵懒，有些魅惑，有些惹人遐想的风情。看上去明明只是比帅朗大了三四岁的样子，可浑身上下都好像熟透了，熟得足以让所有正常的男人都忍不住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而就在帅朗打量女人的时候，女人同样也在打量帅朗，从头到脚，就好像惊喜地打量着一件忽然发现的十分有趣的玩具一样，好一会儿才笑道：“以前就曾经听你老爸说，说他在你小时候，有一次和人打赌，在你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合影一次十元钱’的牌子，然后把你扔到商场门口，没想到半天工夫就有三十多人和你合影，赚了三百多块钱。当时我还以为你老爸吹牛呢。”

“现在看到真人才发现，你老爸一点儿都没有夸张。啧啧，这颜值，无敌了。听说你从小就是年级前三的学霸，还能在校运会上拿短跑和跳远的冠军，在文艺汇演中弹奏钢琴。我要是小姑娘，也会爱死你。”

“难怪你老爸说，从初中到现在的大学，一直都有好多女生——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学校，乃至附近其他学校的——都好像飞蛾扑火一样来追你，想要成为你的女朋友。现在每天都能收到多少封情书？”

“哦，对了！别奇怪我知道你这么多事情。以前，你老爸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把你的事情拿出来炫耀。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

说话间，她已经款款走到了帅朗面前，伸出手：“叶阑珊！”

帅朗眼睛一亮，这不正是快递信封上的发件人！

帅朗同样伸出手：“帅朗！”

两手相握的刹那，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名叫叶阑珊的女人竟然用小指，轻轻地、飞快地，恍若不经意，却又好似别有用心地划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见鬼，绝对是挑逗！那种最最强烈，最最直接，最最诱人的挑逗。

可惜，这一招对帅朗并没有太大用。就如同叶阑珊说的那样，从小到大，他自己都算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女孩子疯狂地暗恋他、追求他；哪怕他由衷地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面，最诱惑的一个；眼前这个女人的挑逗，也是他曾经经历的挑逗中，最让他忍不住心动的挑逗。但他终究是帅朗。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面对这样的事情，更学会了如何老练地应对。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心中反而起了几分警惕，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手不动声色地放开了，人稍稍后退了半步。

帅朗礼貌而有距离地问道：“您是我父亲的……朋友？”

“错，是徒弟。你父亲是我师父。正是他带我进入了看不见硝烟，却绝对比枪林弹雨还要惨烈百倍的资本市场。所以，我是你的师姐哦！”叶阑珊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帅朗的抗拒，但是也没有任由帅朗继续探问下去，她笑着岔开话题道，“你要喝点儿什么？酒，咖啡，茶？”

“……茶！”

虽然在酒吧里面喝茶实在有些怪异，帅朗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本心的选择。他喝不惯咖啡。喝酒？那就算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来路和意图，所以，当然不想喝醉了，被人卖掉还替人数钱。

叶阑珊倒也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就自顾自走到后面，应该是为帅朗准备茶水去了。

帅朗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前，好奇地四下打量。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吧台边角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吧台边角的一个魔方上。

不仅仅因为魔方出现在酒吧里有些格格不入，更因为看到面前这个魔方的刹那，帅朗目光微微一闪。一些已经尘封了很久、很久，久到帅朗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的记忆，蓦然在脑海里炸开——

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和爸爸妈妈还没有搬去别墅住，还住在最初那个一室一厅，有些破旧却熟悉而又温馨的老房子里。那时的父亲还没有炒股，没有整天盯着电脑上的股票行情紧张焦躁，当然也没有后来赚了很多钱的意气飞扬。

还在中学教数学的爸爸有很多时间陪帅朗玩，魔方，恰恰就是爸爸和儿子经常玩的玩具。

“乖儿子，世界上，魔方有很多种。四阶、五阶、六阶……甚至十七阶魔方，都有人制作生产出来。不过最常见的，就是爸爸现在手里的这种三阶魔方。”

“三阶魔方，由6个中心块、8个角块、12个棱块，和一个主轴，共26个块组成。大约是10的19次方再乘以4.3，总计43、252、003、274、489、856、000种变化。是不是很多？”

“不过不要紧，要想让它们变成一面一色，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给棱块、角块编码，然后让角块、棱块复原，然后奇偶校验。嗯，这样，这样，再这样……你看，哈哈，爸爸变出来了……”

爸爸的话语从很遥远、很遥远的时空传来，却仿佛就在耳畔回荡。恍惚中，帅朗拿起了魔方。“咔嚓咔嚓”……没有几下，原本五颜六色散乱无序的魔方，神奇地变成了六面各一色。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在当时还叫郎帅的帅朗面前展现的那样。

“不错啊！”这时，赞声从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叶阑珊端了一个放置了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的托盘，走了出来。她轻轻地将托盘放在了吧台上，自己则坐到了帅朗身旁。

叶阑珊若有所思地看了帅朗一眼，笑道：“这么快就把魔方破解了，我估计没有用多少步吧？”

帅朗轻轻摇了摇头：“二十五步！”

“那也不错了！知道为什么大家将任意打乱魔方还原所需要的最少步数的上限称为上帝之数吗？因为，解开魔方需要棱块编码、角块编码、角块复原、棱块复原、奇偶校验这些步骤。而只有一定水准以上的记忆和计算能力，才能推动这些步骤，最终解开魔方。越是接近上帝之数，越说明你的记忆和计算能力出类拔萃。”叶阑珊耸了耸肩，“据我所知，目前公认的上帝之数是二十步。你能够在二十五步内做到，可以算是聪明人了！所以，不用那么谦虚！”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帅朗都倒了茶。

叶阑珊将其中一杯热茶放到帅朗面前，同时轻轻赞叹了一声：“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帅朗目光微微一凝，呆呆地看着眼前升起腾腾热气的茶杯，好久方才索然道：“只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很多时候，父母不经意间的一些言行，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孩子。就比如我……”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低沉地叹道：“这些年，妈妈一直都在严防死守，想把父亲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抹去。可是，怎么可能抹掉？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自己数学一直很棒，平常有空的时候喜欢玩几把魔方，还有大学选择了财经专业，其实都是因为父亲的影响。可这些，以前不要说妈妈，就连我自己都没有留意到。”

说着，帅朗心中暗暗一惊，发现自己或许是因为获悉父亲死讯的缘故，有些失常。往常可不会看到魔方就会想起那么久以前和父亲相处的情形，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多愁善感。

当下，他用力摇了摇头，定下神来，看着面前的叶阑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现在，能跟我说说我爸爸的事情吗？他……真的死了？因为投资失败自杀了？昨天我收到你的快递后，在网上查了查，发现网上流传一种说法，说是有人算计了他。当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