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间人
很多外国的城市里,都有唐人街。原本,唐人街是流落异乡的中国人抱团聚居的地方,只为满足那思乡的味蕾,日子久了就形成了独特的中国物产消费地。街道里保留着浓郁的中国特色,放眼望去不长的一条小街全是中文招牌,以中餐馆和杂物商店居多,路上走的都是中国面孔,就算不会外语,也能在这里与乡邻们正常交流,就仿佛置身于国内一样。
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许多唐人街慢慢就变成了旅游景点,吸引着喜欢异域风情和追求美食的外国游客。商店和小摊档上,摆满了自义乌运来的,形状夸张价格低廉的“中国元素”商品。来自中国的游客,如果是带着探奇的心理来到唐人街,会失望地发觉逛唐人街与逛内地夜市并无多大区别。但如果有懂行的当地人带领,绕过大街来到巷子里的排档,却往往能够品尝到与当地口味深度结合,颇具特色的“中式餐点”。
简国炜带着苏月、陆晓琪,就坐在这样一个有着20世纪90年代装修风格的老字号店里,菱形的木制窗格遮挡着下午依然猛烈的阳光,屋顶上转动着的南洋老风扇,为客人驱走酷烈暑意。老板先端上来的是一壶茶和四套餐具,客人自己动手用功夫茶泡上,再将辣椒丝、酱油等调料倒入餐碟中调好。又过了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砂锅就端了上来。打开盖子,只见深褐色的汤中泡着一根带肉的腿骨,芬芳的药香中掺杂着淡淡的胡椒味道,喝一口下去,暖暖的汤汁滑过胃肠,真是说不尽的惬意,不愧是开了几十年的正宗老店。
只是简国炜他们并不是专程来品尝小吃的,所以吃的时候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每人都先后添了两三回免费的汤水,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让小本生意的老板不时侧目打量。
不知为什么,陆晓琪看着苏月总有点儿不顺眼,又见等了快一小时,也未见等的人影,不觉有点儿不耐烦地责问:“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林医生会来这个老店吗,不会是假消息吧?”
“我只告诉你们,他喜欢这家排档的肉骨茶,并没有说他每天都会来吃,能不能碰到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守株待兔就是这样,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等不到也说不定呢!”苏月才不肯承担这个责任,斜睨了陆晓琪一眼,然后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简国炜,“简经理,你确定这个林医生能影响艾沙迪省长?我真好奇就那么两分钟,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会不会看错了呢?”
简国炜耸耸肩不回答。他当然不能确定,但直觉告诉他不妨一试。就算不成功,他也还有其他备用人选。何况目前他也没有其他突破口,有的只是时间和运气!
无论官阶高低,人都有共同的情感需求,需要找个人缓解自己的压力、情绪甚至秘密;就像在国内,有些领导信任司机超过信任秘书,而国外有些高级官员,同样信任私人医生多过信任自己的幕僚。虽说,在国外没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种说法,但政治人物确实需要一名能够对他健康状况随时跟进,并且守口如瓶的私人医生,以应对波谲云诡的政坛。希拉里之所以在2016年的总统竞选中失败,除了窃听邮件门之外,她的私人医生泄露出她心脏瓣膜需要进行手术的消息,也是一个选民改变选择的重要原因。
这一天显然他们的好运气来了,又过了20分钟的尴尬等待,他们看到林良信从门外优哉地踱了进来。他熟悉地径直坐在角落的位置,和老板笑着打了个招呼,点了单,泡上茶打开一张当地报纸开始看了起来。
简国炜见空走到他旁边,半躬着身子对他轻声说:“林医生您好。”
林良信抬起头,目光警觉。巴禄市大约有5%的华裔居民,但普遍使用的语言通常是客家话、海南话又或者是潮州话,很少有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你是谁?”
“我是中铁建总第四集团公司的简国炜。”
林良信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准备走开。简国炜更确认了,林良信是艾沙迪的心腹。否则,他不会知道建四集团有意参与竞标的消息。
“我想,艾沙迪先生可能需要我的帮助。”简国炜提醒说。
林良信再打量简国炜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口气够狂妄的,真是好笑,于是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你代表中国政府?”
“不,我只代表我自己。如果正式开始竞标,在经过上级授权后,才可以代表建四集团。”
林良信气得笑了起来。原则上说,所有的甲方都不会反对各家参与竞标的公司在开标前接触自己,但前提是:第一,方式要正确,不能授人以柄;第二,要给他们带来好处,无论政治经济外交文化什么方面的都行。简国炜两者都不沾,自然也就不受人待见。
“这位简先生,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可以影响这边的政府要员,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参与呢?”林医生有些嘲讽地说道。
“艾沙迪省长虽然积极想要推动高铁项目,但苏尔曼省的经济基础,无法支撑起如此巨大的投入。所以我判断,这个项目势必要像雅隆高铁那样,要求中标方提供一定数额的贷款。我说得对吗?”
“这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而已。我相信,为了拿到这个项目,每一个有意参与竞标的公司都能接受这个条件,你们能拿出来竞争的,也无非是贷款数量、年限和利息高低而已。”林良信冷冷地说。
“但贷款总是要还的,这是政府现在最大的挑战,但我们可以不要现金还贷,可以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进行贷款结算。苏尔曼可以用橡胶、椰子、茶叶、矿藏来还贷,我们来者不拒,只要经过双方认可的货物和矿产,都可以按当年物价折算成现金,让你们可以更方便地逐年偿还贷款,这对于省长来说绝对是解决两难的最佳办法。我没有别的要求,就请求您务必与艾沙迪省长转达一下我们的诚意!”简国炜打出临行前向陆嘉林申请来的杀手锏。
政治、军事、外交等牌面,都需要国家的力量支持才能打出,唯有经济牌是不需要行政力量就能动用的王牌之一。以土特产或矿藏折算现金的好处是,可以绕开美元体系。土特产换高铁,简单粗暴,没有任何中间商赚差价。看似以美元计价,却不需要一分钱的美金交割。对于缺乏外汇储备,又或者不愿意被美国政府利用美元体系进行收割的国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良信果然眼睛一亮。苏尔曼省并不算富裕,但国家或地区所谓的“不富裕”,并不是指普通人那样家徒四壁的“穷困”,而是指他们缺乏坚挺的、具有国际信用的货币。他们空有广袤的土地、丰富的土特产和矿藏,却缺乏开发和变现的能力,唯有望而兴叹。而一旦高铁顺利修建完成连接中国——这个全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之一,路通财通货物交易打开,紧接着国民温饱、教育素质、医疗养老等一系列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当然,对于中国来说,这也并不意味着是“赔本赚吆喝”。从政治角度来讲,中国高铁走出去可以打破某些国家对我国的遏制及包围,扩大国际影响力;从经济的角度来说,钢铁水泥等国内过剩的产能也有了能够发挥的地方。而只要项目国接受了中国标准中国元素,国内的民营企业也可以接着顺利走出国门。国企建设电网,私企销售电器;国企建设基站,私企推销手机;国企建设港口,那么过不了多久,来自国内的物美价廉的轻工业产品,也会很快进入当地的生活必需品市场。当地也会有更多的人学习汉语,微信、支付宝、小米、华为也会接着走入当地寻常百姓家。最重要的是占到基础建设的先机,培养和改变当地百姓的生活习惯,之后所有的中国模式和产品就能轻松地被民众接受,而销售和市场成本就逐步降低,甚至可以与中国同步,这才是国家及企业看重的长久经营之道。
尽管欧洲媒体,经常对中国在国外的援建项目和基建项目,冠以所谓“新殖民主义”的蔑称,但通常只有文化和经济水平都比较低的底层人士才会被忽悠。像林良信、艾沙迪这种精英阶层,对中国对外援建项目都进行过深入研究,普通共识是中国人比欧美“更有良心”。
欧美垫资替你修建铁路,建好了能不能经营好就是另一回事。经营不善铁路公司倒闭了,欠下的钱可不能“人死债销”,依然还是要还。但中国人不一样,不但建设好了还对你转让技术,转让完了还手把手教你经营。退一万步说,就算经营不佳,铁路真的赚不到钱,项目方也能落下完整的基础设施和一批熟练工人,自己的矿藏与土特产也能打进中国市场。
“我会向艾沙迪省长转告你的建议。”林良信深深看了一眼简国炜,顿了一下又说,“竞标存在的意义,就是说明这是一项公平、公正、公开的竞争。在这一方面,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你什么。”
简国炜微笑:“恰好,我需要的也只是公平、公正以及公开。感谢您!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慢用!”
说到“公平”两个字时,简国炜是加了重音的,然后欠了个身表示告辞,转身便招呼苏月和小陆离开了餐厅。林良信点了个头又拿起了报纸,喝了一口茶,像在看着报又像在想着什么。
回去的路上,苏月好奇地打听他和林说了什么。简国炜只是带了一句,说自己给了有吸引力的公平的合作模式,便不再多言,苏月见状也不再追问合作细节,只是好奇地又问:“你为什么要强调公平?”
简国炜的话意味深长:“因为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国际竞标中,公平这种玩意儿,从来就不存在。好了苏小姐,谢谢你的重要消息,下回有空一定请你吃饱。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向苏月告了个罪,抬手叫了辆的士,在苏月“过河拆桥”的怒斥声中,拉着陆晓琪落荒而逃。
回到临时办公室,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四面墙都挂了白板,上面贴着一名名苏尔曼省政府官员的照片,并以复杂的线条,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哪些属于执政党,哪些属于在野党,哪些身在执政党却赞同修建高铁,哪些在在野党担任要职却反对高铁项目。密密麻麻的线条,组成曲折连接的人物谱系,让人一看就会眼晕。
陈学灿埋头在电脑前搜索苏尔曼省当地媒体发布的电子报和电视新闻。好在现在影响度高的当地主要媒体,都会发布英文版本的网页,倒也方便了陈学灿搜索资料。要是网页上都是当地文字,陈学灿当即就要变作睁眼瞎。
听见开门的声音,陈学灿回头看一眼,眼睛里满是血丝。简国炜拍拍他肩膀心疼地说:“累了就歇一会儿,不要心急。”
“不着急不行啊,我们已经落后于国外的同行们了。”陈学灿振作起精神,报告他的工作成果,“简头,按你的要求,我搜索了近三个月的本地报刊以及电视新闻。艾沙迪省长是今年4月首次提出高铁项目的,从4月底到7月上旬,有关高铁项目的新闻报道一共91篇,其中12篇赞同修建高铁,26篇中立,53篇强烈反对。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苏尔曼省的议长苏末尔是反高铁派的领袖人物,他主动接受了4次专访,每次都猛烈抨击艾沙迪的高铁政策好高骛远。但从上个星期开始,媒体的风向开始转变。16篇报道中,有11篇支持,4篇中立,仅有1篇反对。同时,苏末尔也再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看起来,国外的同行们都发力了呀。”简国炜感叹。
根据从领事馆得来的情报,议长苏末尔在执政党担任高层要职,与现任总统关系良好。他之所以阻挠苏尔曼高铁项目,也是为了给艾沙迪两年后参选总统使绊子。然而高铁项目的消息,还是吸引来了犹如寻找猎物的猎鹰一般的国外铁路公司。以他们在东南亚政商界、媒体界的能量,将舆论翻转过来并非什么难事。而苏末尔的蛰伏,也说明他抵抗的手段越来越软弱无力。也就是说,所有人等待着的,一锤定音的时机马上就会到来,苏尔曼高铁项目的立项近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外国同行们已经先一步看到了标书的内容?”陆晓琪问。
“十有八九。”简国炜为难地叹了口气,“那些外国同行,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不是和艾沙迪私下有了交易,他们也不会帮助艾沙迪为苏尔曼高铁项目造起声势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奈。因为接下来,他们除了等待之外,竟没有能力再做些什么。如果林良信真的深得艾沙迪的信任,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得到反馈;但如果不是,在林良信与艾沙迪之间,还需要两个或三个人作为信息中介传递情报,不知会耽误多少时间了。
幸好,这一次简国炜又赌对了。到了晚上7点左右,天刚擦黑,一个当地的男青年就骑着摩托车来到他们临时租用的民房。掏出怀里的照片与简国炜仔细对比了一番后,男青年一声不吭地打开手里皱巴巴的纸条,当着简国炜的面张开。
纸条上只写了几个英文单词,以及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等简国炜看完之后,那个男人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当着简国炜的面将纸条放在烟灰缸里烧毁,接着又把桌子上摆放的一瓶水倒进烟灰缸,并用手指伸进去搅了搅,接着转身出门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前后不到一分钟,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简国炜,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但等到那个男人走后,简国炜立即兴奋得涨红了脸。
“晓琪,陪我去一趟领事馆。我要借用那里的保密专线,给家里打个电话。”
早晨9点,钟远成从宿醉中醒来。睁开眼,他对着屋顶发了半天呆,酒店屋顶上繁复的花纹让人更加眼晕,也提醒他身在何处。他闭上眼适应了一下眩晕感,这会儿实在很想再睡上一会儿,但想着今天还有要事,又坚持着用手撑住床垫,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刚进卫生间,还没来得及洗脸,就趴在洗脸盆上使劲干呕。可胃里的东西,偏偏在昨天晚上已经吐得一干二净,呕出的酸涩胃液烧得他喉咙干涩,让他更加难受。看着镜子里苍白的人,早失去了平日的成熟稳重,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者。
巴禄市85%以上的人口信仰伊斯兰教,对酒精类的饮品一向施行严格的专卖管理,而且大部分人也没有酗酒的习惯。但放眼全球,每个政府中都不乏特立独行的官员,可能是平日里的压力太大或为了显示权威,而烈酒才能让人暂时地放纵和彰显自我,苏尔曼省的交通局长哈姆札就非常喜欢豪饮烈酒。
昨天晚上钟远成宴请他时,没几下哈姆札就喝高了,端着威士忌非说自己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和中国人民是好朋友。寻根问祖这交情酒是要舍了命去陪的,本以为豁出去喝到位了能换点秘密消息,没想到这家伙的嘴却是极严,无论钟远成等人怎么旁敲侧击,都喝到两腿走不动道了,哈姆札依然没有透露半点儿有关苏尔曼高铁项目的情报。
也顾不得模样狼狈不狼狈,钟远成就这么倚着墙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撑着头不住喘着粗气。浓浓的挫败感之后,是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沮丧。
昨天,集团公司那里传来消息,建四集团的陆嘉林,调集了十几员精兵强将,悄没声息地组建了一个临时竞标办公室,明着宣布由他兼任办公室主任,直接进行日常管理和指挥,暗地里简国炜带着他的几个兵,不知在南城区那破地方策划着什么。
陆嘉林一向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敢搞出这么大动静,说明建四得到了有关苏尔曼高铁项目至关重要的内幕消息,说不定他们早就拿到那张项目方一直秘而不宣的标书。这也就意味着掌握了简国炜十倍以上资源的自己,在第一程起跑时又输给了这个小师弟。
出师不利,腹背皆受敌。昨晚建六集团总经理在打来电话时,语气是温和的,仿佛只是告知他一则非常普通的消息而已。然而钟远成却知道,总经理这是在催促自己加大工作力度。这场竞标说是各兄弟单位公平竞争,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是两个老总在暗地里较劲儿,谁的兵胜了谁就多了述职报告上的黄金筹码。他也很想快速拿下这个标,但又冒出了简国炜捷足先登的情况,真让他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他也没想到和这个小师弟的纠葛,这么多年还依然未止。
刚缓过一口气来,放在洗脸池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没来由地,钟远成心里就是一阵烦躁。怪不得有人说,你想讨厌哪个歌手,就把他的歌声设置为手机铃声。不出一个月,你肯定就能如愿以偿地把他恨到咬牙切齿。
有心不接吧,但又怕耽误了正事。只能鼓起精神,扶着墙慢慢站起,拿起手机边走回卧室边看了看,原来是他妻子谭琳琳。
“昨晚喝多了吧?”电话一接通谭琳琳就问。
“嗯。是老陈跟你打的小报告?”钟远成闷闷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解释的兴趣。
“是你昨晚喝醉了,打电话过来非说要和我谈谈心。我让你早点儿休息吧,你又偏不。一边说话还一边哇哇地吐,那声音听得我都犯恶心了。”谭琳琳嫌弃地说道,好像电话那头都能闻到那酒气。
钟远成尴尬了,还有点儿心虚,支吾了半天才问:“我……我昨天给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开始一直在骂人,骂总经理给你资源不够,骂苏尔曼省的官员太狡滑,骂简国炜太不给你面子。然后……”
“然后怎么了?”
谭琳琳顿了顿:“然后你就哭了,你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对我说,你对不起简国炜和丁飞。”
钟远成一下子沉默下来,嘴巴像出了水的鱼一样一张一合,但干涩的喉咙里,却吐不出任何声音。谭琳琳也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远成,要不……你找他们谈谈?”
钟远成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轻松一点:“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当年他们自己搞错了研究方向,难道还不许我纠正了?我昨天是喝多了,不记得还说了这些,你别多事,我这还忙着呢。就这样,挂了。”
“钟远成!”谭琳琳的声音提高了,带着点儿怒意,“同学一场,搞成这样有意思吗?他们俩不仅是你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
“没意思,真的挺没意思的。”沉默很久后,钟远成声音低沉下来,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墙壁,“但当年我要是不那样做,我就没办法留在北京,我们俩也成不了。”
电话那头,谭琳琳也沉默了。电话里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好像多说一句都会无法负担;好半天,她才闷声叮嘱:“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我挂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钟远成再度苦笑着把手机扔在床上,人向后仰倒,呈大字形就这么在床上躺着。
五分钟——他给自己限定了时间。每一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但他不允许自己软弱的时间超过五分钟。人就是这样,一旦软弱就会后悔,一旦后悔了就会千方百计地去弥补。但是弥补他带给老同学的伤害,花费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他承受不起。这条路当初选择了,就只能一路走到底,回头太远也太难;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