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扭关心
延嘉耀在站排时看到的。书诺在他斜前方，他能很清楚地看见书诺脸上每一寸表情。书诺先是眉头一紧，然后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苍白，鼻尖出了细密的汗珠；紧接着，只见书诺一手捂住了小腹，好像怕别人看见似的，四处环视了几眼，便单手撑腰，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当延嘉耀看到这一幕时，先是得意地笑了——猜中了！然后，便陷入沉思中：一会的长跑怎么办？听母亲说，女生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很难受。而且……好像还不能剧烈运动？！
想到这儿，延嘉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这些干嘛？她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根本不肯听我的话。好心当成驴肝肺！
就这样愤愤地想着，殊不知脸已经憋得通红，只觉得灼热，发烫。
“老延！”延嘉耀的死党乔衍泽小声叫着，“你脸怎么了？跟烧着了似的。”
说是小声，但毕竟乔衍泽声音粗犷，还是有些沉重。书诺好像听到了后边的燥动，转过头去一探究竟，却只见平时傲娇的延嘉耀，此时一脸局促，哪还有高冷自负的样子？看到这儿，书诺刚才的不适一下烟消云散，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恢复了血色，紧皱的眉毛也舒缓开来，喜笑颜开。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带来阵阵凉意，让本来燥热的空气下降好几度。同时，也吹开了少女柔顺的短发，露出了那张惊艳时光的脸。盛着盈盈笑意的眼眸，仿佛只有他一人在其中。如果把此时的眼睛比作银河，那他此时一定是中央最闪亮的星星。
那一刻，世界在他眼中，是那样美好。
就在这时，广播适时响起，让原本放松的心情又恢复了紧张。
“请初二（三）班的书诺同学，夏未同学，以及初二（四）班的……”
当听到“书诺”这两个字时，延嘉耀瞬间没心情往下听了。此时的延嘉耀，比书诺还紧张。
夏未刚才也注意到了书诺的异样，追上去寻问：“还好吧？刚刚看你不是很舒服，如果是那个的话，别勉强。”
“没有，只是有点儿肚子疼，现在还好。”书诺摇摇头，“再说，现在也没有人顶替我上。我不想弃权，就当练习了。”
夏未没再开口，她了解书诺，一不做二不休。“没事”这样的词，对夏未来说，已经听习惯了。
“好吧。如果真难受就下去。”夏未关切地说，“一会儿上场我带你！”
“嗯！”书诺感激地点点头。
五分钟后，运动员们上场。幸好书诺手气不错，抽到了第一道。看着书诺精神百倍的样子，延嘉耀松了一口气。而乔衍泽，一会儿不见，竟去给夏未加油去了——还真是……“见色忘友”啊。
书诺觉得好像有一道炙热的目光从不远处传来，回过头去，除了场内为夏未加油的乔衍泽以外，再就是双手插兜，无所事事闲晃的延嘉耀。
书诺的眸子沉了一下，失落地转过头去。可一转过去，就还是有刚才的感觉。
“诺，怎么了？”夏未白了一眼兴奋地为她卖力加油的乔衍泽，提醒书诺，“快开始了，别愣神。”
书诺乖巧地点头回应，摆好了姿势。
“各就各位！预备——”裁判员拖长了声音，延嘉耀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书诺的双眼紧盯着地面，抿着唇。
“呯！”一声枪响，六个跑道上的女孩儿同时越过起跑线，夏未则故意放慢速度，在书诺前面领跑。
前两圈还可以，书诺勉强还能跟上。老班看此状况，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同班同学也更起劲儿地加油呐喊。
只有一个人绕着场地内圈默默地跟在书诺身后，观察着她的脸色——就是系着发带的延嘉耀。既然劝说不行，那就默默守护吧。
夏未也时不时地回头看书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带着书诺，像守护天使一样。
明明是从同一条起跑线出发，但你却追不上她——夏未她们已经和第一名差了半圈多，而书诺，也明显有些体力不济了，喘着粗气，步子渐渐抬不起来。
书诺感觉力不从心，小腹也坠着坠着疼，细密的汗水凝成了豆大的汗珠，挂在她那头短发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运动服，脚步愈来愈沉……
当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在前面跑的夏未竟有两个，金灿灿的阳光居然白得刺眼，一阵眩晕；耳边同学们的呼喊声混成一片，在耳边嗡鸣，由远及近；像是共振一般，大脑也变得混钝，本来清明的双眸，现在根不看不见一丝精明……
突然，白花花的光密集地聚到一起，竟成了稠密的黑，只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离地面越来越近……
意识模糊前，吃惊的夏未，慌乱的乔衍泽，焦急的同学们……还有，急促的呼吸声从后面传来。紧接着，像是跌入了温暖的天堂。没有撞击地面的疼痛，没有预料之中的猝不及防，只有淡淡的柠檬味在鼻息间散开来。
原来，酸酸的柠檬也会这么甜。
不知过了多久，书诺动了一下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屋顶旋转的风扇，清凉的风不断吹来，让书诺舒服地眯起了眼。可能是刚刚出过汗，此时贴在她身上的布料凉丝丝的，湿漉漉的八字刘海温顺地贴在额头上。
“嘶——”书诺微微动了一下已经酸麻的腿，换来的却是针扎般的疼。
书诺起身看了看膝盖——原来都破了皮，渗出血来，却已经被上了药；纱布早已卷好放在床边。入眼所及，皆是蓝白相间——这是……学校医务室！
方才还有些迷糊的书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身，镇定了一会儿。
门外的人影似乎听到了屋内的响动，转动了门把书，推门而入。
“诺！你可终于醒了！”夏未惊喜地小步跑了过来，坐在床边，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紧接着，乔衍泽也进来了，手里还拿着校医给写的诊断书，交给了夏未。
“由于生理期刚来，还有些中暑，倒致内分泌失调，大脑缺氧，这才晕倒。”
“你可吓死我了！”夏未还心有余悸，“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脸白得吓人！”
“你们把我送来的？”书诺的嗓音还有些低沉，有气无力地问。
夏未和乔衍泽对视一眼，眼神在半空中交汇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开口——
“不是。”
“是。”
两人听完后，又对视一眼，夏未不耐烦地别过头去，“是延嘉耀。”
书诺感到奇怪：“他人呢？”
“害羞跑了呗！”夏未阴阳怪气，瞪了乔衍泽好几眼，气不打一处来，“都怪这个人！明明是人家延嘉耀背你过来的，非得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而且，人家延嘉耀也有意照顾你。这个木头什么都看不懂！”
说话间，门把手再次启动。话音刚落，只见大汗淋漓的延嘉耀拿着一瓶矿泉水，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这样子……还真是狼狈。
书诺看到延嘉耀，就想到刚才夏未不经意提到的“背你过来的”，不禁俏脸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
“哦！”书诺感觉发烫的脸被冰凉的东西贴住，抬头一看，竟是延嘉耀手里握着的矿泉水。
“刚买的，冰镇的。”延嘉耀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校医说你中暑了，刚好我买了一瓶矿泉水，刚好是冰的，就……”说到后面，延嘉耀越来越不自然，转移开视线，“你的脸怎么……还那么烫！”
听到这，书诺的脸更红了——这个大直男！
“老延，你昨天晚上不是胃疼了吗？”乔衍泽疑惑地问，“怎么还买冰水？”
夏未无语地扶额，书诺一听，立马定定地看向延嘉耀——可疑的红晕！
延嘉耀昨晚确实胃疼，还上吐下泻，不过还好是男孩子，身体强壮，吃了药便也好得差不多了。
“对了！”乔衍泽又蹦了起来，“你刚才问夏未……唔……唔……”话还未说完，夏未便翻了个白眼，捂着乔衍泽那张满嘴跑火车的嘴，推推搡搡地出了医务室。
一阵喧闹过后，医务室瞬间安静了许多。
书诺想问刚才的事，却又觉得难为情。
“别多想。”延嘉耀还是高冷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红晕只是书诺的错觉。
“作为同学，照顾一个病号还是很正常的。”说着，还傲娇地昂起了头。
又是一阵寂静。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这不适时的默契！
“你一会儿找夏未，她有东西给你。”延嘉耀有些不好意思。
“哦。”书诺乖巧地应了一声。
转过身去的延嘉耀听到书诺的回应不由得一惊——以前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要怼，这次怎么……
“对了，还有件事。”延嘉耀走到门口时停下说，“本小爷只说一次！”
书诺含笑等着发话。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延嘉耀越说越心虚，“冷战结束！”
只不过，说这话时，这小子还是“不屈不挠”，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不过，看在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书诺忍不住笑出了声。
“冷战结束！”书诺也回应道。
“真多嘴！”延嘉耀留下这句话，“矿泉水别喝，凉。”
书诺那双杏眼里满是惊讶，但不一会就欣慰地笑了。原来他都知道……
门后，少年悄悄勾起了嘴角。
“唔……唔……”乔衍泽被夏未生拉硬拽地拖到了外面。
“人家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看你是从木头里蹦出来的吧！”夏未松开手，还装作嫌弃的样子，胸口气得一起一伏。
“我……”乔衍泽喘着气，“你要谋杀我吧？”
“活该！”夏未白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悄悄瞟了他一眼，“没……没事吧？”
乔衍泽见状，突然做出了呕吐的姿态，把夏未吓了一跳。
“大哥，你……你没事吧？”夏未肉眼可见的慌张，“我……我只是稍微捂得用力了些，你……”
夏未那张俏脸红润得可爱。看着眼前一米七的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样子，乔衍泽噗嗤一笑。
乔衍泽不知为何停不下来，边指着夏未边哈哈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夏未才反应过来，原本因为焦虑而红的小脸更红了。
“啊！”乔衍泽捂着脚跳了起来，生理盐水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边哭边笑。
夏未收回了脚，切了一声，抱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我！哎呦……”乔衍泽跳着脚也跟了出去。
从医务室出来的延嘉耀刚好见到这一幕，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失落。
“可能是因为好兄弟不在身边而孤独吧？一定是！”延嘉耀自我安慰，点着头走了出去。
下午，放学后。
要说学生对什么最敏感，可能就是午餐铃和放学铃了吧。“叮铃铃”的响声过后，尤其是男同学，呼啦一下散开而去。
乔衍泽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勾住延嘉耀的脖子，还恶作剧似的打了一拳延嘉耀的腹部，两人有说有笑地勾肩搭背地走了。走之前，延嘉耀还不忘用眼神提醒夏未。
夏未点点头。
书诺看到了，奇怪地问：“夏未，怎么了？”
“怎么，怕嘉耀有小秘密啊？吃醋了？”夏未饶有兴趣地看着书诺，挑眉轻笑。
书诺不自然地撇撇嘴，加快了手中收拾书本的速度。
“喏，这个给你！”夏未秒变严肃脸，但看着红色袋子里像搞批发一样的大小包，忍俊不禁。
书诺一脸懵地接过袋子，拿出一包看了半天，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一旁无语的夏未，又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天！这是把便利店所有的卫生巾都买了个遍吧？
看着眼前各种牌子的卫生巾，书诺一下子愣住了。
“牛吧！”夏未拄着头，无语地看向袋子，“我当时要去给你买，可老班突然叫我，延嘉耀就二话不说地走了，我也没想到他会给你买……难怪那时候他问我你平时常用什么牌子的……”
“你告诉他了？”书诺失神地低着头，喃喃地问。
“没有啊。”夏未坐直了身子，“不然……你觉得……他会这样吗？”
书诺一听，被短发掩住的脸泛起了红晕，不由心里一暖。
“好笨。”
“啊？”夏未没听清，以为书诺不高兴呢，“老延也是关心你么……”
“我知道啊。来自一个笨蛋的别扭关心。”书诺说着，漾起了纯真的笑容。
书诺向窗外望去，刚好与延嘉耀的目光撞个正着。
延嘉耀笑着挥挥手。
有这么个笨蛋关心，似乎……还挺暖的。
只有书诺知道，绝对不是因为夏天的温度。